第6章 第6章

到了周六晚上，倪知鸥又全盘复活，问许酿去不去翡曳酒吧看齐忍冬打架子鼓。

        许酿点点头，说“去”。

        但并不是为了去看倪知鸥的小男友打架子鼓。

        她们去得比往常要早，乐队还没开工，几个人正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块玩骰子，打扑克，而梁悉没参与，戴着一顶灰色鸭舌帽靠在沙发角落看手机。

        明明被帽子遮得只露出半张脸，许酿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帅哥们在玩什么呢？”倪知鸥几步走上前，手掌撑在齐忍冬肩膀上往他们那看。

        齐忍冬听见声音返过头来，耳朵又红了，“打扑克，你要玩吗？”

        旁边人有眼色的开始起哄：“噢——”

        “忍冬，你女朋友啊？”

        “啊，”齐忍冬挠挠脑袋，“是的。”

        倪知鸥笑着道：“不跟你们玩了，我还有朋友一起。”

        “你们好。”许酿这才出声，从倪知鸥背后钻出来跟大家打了招呼，“我是许酿。”

        梁悉拨拉手机屏幕的手指停了停，抬起头来，露出一双黑沉的眼睛，看着她。

        许酿有些不自在，倪知鸥说“难得出一趟门，得穿漂亮点”。

        于是她怀着一点隐秘的心思，听取了意见。

        挑挑拣拣，从衣柜里选出一条过膝的藕色半裙，颜色很衬她的皮肤，站在那里，身段苗条，露出来的小腿也笔直纤细，实在好看。

        “都是美女，都是美女，别客气啊，随便坐。”

        梁悉没说话，坐直了点，往右边挪了挪，给人腾出半截位置。

        倪知鸥挤在齐忍冬旁边坐下了，小情侣挨在一块，甜蜜得很。

        许酿左右看看，决定不去凑那个热闹，刚好梁悉座位旁边还有余地，她攥紧汗湿的手心，安静地坐到他旁边。

        梁悉今天穿的是一件深棕色的牛仔外套，里头搭一件黑色短袖，穿的是浅色的破洞牛仔裤，似是懒得开口，自许酿进来起，没看到他说一句话。

        梁悉不说话的样子，显得很凶，从高中起就这样。

        许酿用余光又悄悄看他一眼，收回视线，低头从包里摸了一阵，摸出两颗浅绿色包装的薄荷糖。

        大家都在玩游戏，没人注意到这边。

        她拿出一颗，包在手心里，递过去，小声问：“吃糖吗？薄荷味的。”

        她摊开掌心，梁悉的视线落下来，沉默了一阵，伸手接过去，“嗯。”

        温度相触，一瞬后又分开。

        薄荷糖的味道慢慢散入空气里，许酿剥开一颗，含进嘴唇，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酒吧里人渐渐多起来，梁悉从她旁边起身，走去台边做准备。

        倪知鸥端着杯酒坐回许酿身侧，眼神兴味地盯着梁悉的背影看了半晌，调侃道：“怎么？喜欢啊。”

        本以为许酿会摇头，结果倪知鸥看着她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嗯。”

        “哟，开窍了开窍了。”倪知鸥很是欣慰，坏笑道。

        许酿却一把抓住倪知鸥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曾经是同桌。”

        倪知鸥笑容一顿，回手攥了攥许酿的手指，贴心道：“没事，我帮你出谋划策。”

        坐在台下听歌的时候，许酿通常很沉默，小口小口喝着杯子里的酒，然后抬头看梁悉唱歌时的模样。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十一点，梁悉背着吉他要走，却在安全通道口碰见蹲在地上的许酿。

        楼梯间安静极了，应急灯一闪一闪，发出细微的光，许酿把脑袋伏在膝盖间，单薄的肩背衬得十分落寞。

        “许酿？”他出声问，“没事吧？”

        许酿抬起点脑袋，露出通红的一张脸，说出的话醉醺醺的，“我没事。”

        “头有点晕，”许酿慢慢说，“我要缓一缓才能继续走路。”

        她解释了自己蹲在这里的原因。

        其实本来没有那么醉的，但看着眼前的梁悉的脸，她好像真的晕晕乎乎的，醉得厉害了。

        梁悉问：“你朋友呢，没和你一起？”

        许酿在心里反驳，她没有回去，她故意让我留在这里等你，给我创造机会。

        她垂下眼，答：“嗯，回去了。”

        梁悉站在她面前，好高，像一棵树一样，影子被窗外的月光拉得长长的，和她的影子靠得很近。

        许酿撑着栏杆站起来，问：“梁悉，我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大晚上的，”梁悉顿了顿，“喝什么咖啡。”

        “那就不喝了。”许酿倒是识趣，手指扣紧包带安安静静立在原地。

        她耳朵上戴了银色的流苏耳坠，随着她说话时下颌轻微的动作在半空中轻轻摇晃。

        好一阵沉默，忽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叙旧的话说过一两次好像便没有必要再提起。

        这间隔的五年谁也不知道对方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他们表面上还是一样，性格样貌，似乎都和高中时代没有多大改变。

        可横亘在其中的生疏和陌生，并不能靠几句话就冲散。

        即便眼前是许酿悄悄喜欢了很多年的男生。

        她忍不住低下头，耳垂上的坠子在她脸边撞了一下，就这么一点轻微的触感，让她忽然想哭。

        “别罚站了，走吧。”梁悉说。

        许酿跟上了，走得不快，楼梯在她眼前叠出花影，她仔细地去辨认正确的道路，以免自己踏错。

        这个时候，声控灯忽然一黑，周遭陷入黑暗，许酿保持不好平衡，踉跄着往前一栽，本以为会撞上那堵墙壁。

        结果梁悉的手臂很快地挡在了她面前，止住了她的摔倒，许酿扶了一下很快松开，站直了，说：“不好意思啊……”

        淡淡的酒气萦绕在她身上，她穿的薄，方才手掌贴上来，很冰。

        许酿话音才落，便看见梁悉取下吉他，脱下外套，然后披到了她肩膀上，说：“你先穿着，上车了再还给我。”

        许酿坐上出租车，隔着车窗，梁悉在她的视线里越走越远。

        衣服终究是没拿走，车厢里也并不暖和。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上车之前，梁悉对她说：“以后不要来酒吧这种地方了。”

        许酿一点一点地从脑海中回想。

        说话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平静，还有不易察觉的冷淡。

        她甚至觉得，要是她不提起要还给他这件外套，梁悉也不会再来找她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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