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拾光

总觉得昨天才来到a大，一切都还那么新鲜，转眼大四就过了一半。

        发小李飞打来电话的时候周惠然正在往烧杯里加试剂，无色的液体顺着玻璃棒静静流下，缓缓晕开了一片粉红，就如此时天边的云彩。

        手机开着静音，但因为大喇喇的放在桌面上，一闪一闪的灯光很快吸引了同小组正在作记录的张远航。

        张远航啧啧两声，脸上漾起一如既往的笑：“哟，小飞飞。接吗？”

        “帮我挂了。谢谢！”

        张远航伸手摁掉了电话。

        没想今天的李飞很是执着，电话不停的闪，周惠然只得示意张远航操作自己作记录。手指翻飞，她给李飞发短信：在实验室呢。还有，你有单位报销我却没那么多钱缴电话费。

        李飞很快回了信息：哥哥我要衣锦还乡了。

        周惠然：如果有我的礼物请随便显摆，如果没有……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讯息依旧到得很快：我想趁跨年给林涓求个婚！你会来c市见证那一刻的吧？”

        李飞这几年真是长进了，总是悄悄咪咪干大事！周惠然回他：那必须的。把我房间收拾好了，我提前两天到，顺便约个会。

        李飞：周同学档期挺忙的啊。男的女的？

        周惠然：何昕师姐，给我介绍一实习单位。但我更熟的是她男朋友唐华，哈哈哈，那是我师兄也是老乡。

        李飞不再回信息，而是笑着摁熄了屏幕转头对霍小南说：“搞定！”

        霍小南给自己围上厚厚的围巾：“谢了。”

        李飞也开始准备出门的装备，他一边从衣服架子上取棉大衣一边说：“你想见她光明正大去就是了！非要拉我做幌子。”

        霍小南把李飞的手套拍在他手里说：“你是真求婚，我是真借个东风。”

        “我要不借呢？”

        “友尽！”

        好朋友之间果然是会传染的！友尽本是周惠然常说来唬人的两个字，如今却也可以频繁地从霍小南嘴里听到。

        李飞不满：“我算看出来了，我们仨，倒底是周惠然比我重要。说什么十几年的铁三角都是骗我的，你俩是筷子，你不离我我不弃你，而我最多是那被筷子夹来下酒的菜！”

        霍小南完全不否认，斜了一眼李飞：“哦，菜都要结婚了筷子却连个名份都没有！”

        “那挺委屈的！”

        李飞揶揄完人，转念一想毕竟是最好的朋友还是得象征性的给颗糖，不然婚礼找不着尽心的伴郎。他说：“放心，有我在！”

        其实李飞说完这话就觉得有些托大。周惠然的性格岂是会轻易受他人左右的，她的喜欢一定是发自肺腑决不将就。

        果然，霍小南笑起来，看不出信还是没信。

        风很盛，吹落的叶子在空中打着漩儿。走出宾馆大门的李飞不由地啰嗦了一下：“北京的冬天也太冷了。我说你咋不到c市呢？气候适宜还有美人……你这保研了又是三年，光是异地也够够的，就那点奖学金得全搭路上吧。”

        霍小南紧了紧棉衣的领子，呵出的气瞬间就凝结成了雾。他看了前方好久才道：“想过的，但周惠然不让。她说h大很好，若是因为她而选择c大完全没必要。如果现在的一切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相反的，她更希望我能留在北京。”

        “霍小南，你笨啊。”自视有经验的李飞搭着人的肩膀，“周惠然都说‘我们将来’了，哪里还需借我的东风？”

        “要的。她的生日快到了。还有……”

        “还有什么？”

        一片叶子突的飘到眼前，霍小南手一伸就抓住了：“表白这种事……还是由我来比较好。”

        “既如此，东风借你了！对了，我要吃北京烤鸭涮羊肉，炙子烤肉驴打滚，全部你请。”

        “撑不死你。”

        李飞倒底没有尝遍北京美食就坐上了回c市的火车，他进站前对霍小南说：“早点过来吧，我们仨也快一年没聚着了，周惠然说要提前到，我汇报完工作就休假。”

        霍小南把手揣进衣兜里：“知道了。”

        简历早已投递，加上何昕的推荐，周惠然这一趟c市之旅说是面试，其实只是见了个面聊天。人事部经理是位女士据说在已在这家单位工作了十多年，算算年龄怎么都有三十大几，周惠然却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的岁月痕迹。

        她见周惠然有些拘谨，随手从包里摸出一把糖叫住正要出门的何昕：“我女儿给的，小何，来，我们边吃边聊。”

        何昕接了糖：“谢谢芳姐！我要聊天不干活你肯定骂我呢。”

        芳姐挥挥手：“那你可以走了。”

        氛围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

        不知不觉聊了近半小时，芳姐还挺满意，实习也敲定下来。末了，芳姐把一张橙黄又透亮的糖纸摊在膝头，说：“过来多跟你师姐学，她实习就在我们公司，这一年里成长很快很优秀。再锻炼锻炼就能派驻其他城市独挡一面了，难得她家属还很支持。”

        周惠然想起何昕的家属唐华，不由笑起来。

        “这几年行业发展很快，我们人员储备远远不够，除了内部举荐还有好几场校招。北京、上海、重庆、西安，各地都缺人。如果是总部派驻，这些地方说近也不近的，万一家属找我闹……”芳姐貌似叹了口气，“人事工作不好做呀。”

        周惠然刚想点头表示理解，芳姐又问了：“小周，你有没有想过去其他城市？”

        “如果是北京，我想还不错！”

        从芳姐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值下班，半年未见的师姐妹刚好一起吃个晚餐，聊聊分别后的生活。时光温馨自然过得很快，所以当唐华打来电话的时候周惠然抬手看见时间已近八点。

        该告别了。那些意犹未尽等到了一个单位，有的是机会。

        “好。一会儿到。”何昕帮周惠然取了背包，“走，下一站。”

        周惠然连连拒绝：“你和师兄有约，我就不去了。”

        “没关系，我们老夫老妻的。”

        周惠然拒绝得更厉害了。

        “你呀。”何昕拿一根手指轻点周惠然额头，“你师兄的同班同学，偶然遇上了。同行的还有几个校友，至于最后怎么变成了校友聚会我也不清楚。反正吧，你师兄邀请你了，我得不辱使命，大家都是师兄弟，不用拘束。还有吧，a大出来在这个圈儿里的人很多，工作中和校友打交道的时候一定会有。一起坐坐，多认几个人，总没有错。”

        周惠然只得拿出手机给李飞发短信：临时参加校友聚会，会晚点回来。

        聚会的地点是个小酒馆，距离赫赫功有名的c大很近，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小酒馆安静中带着些文艺气。没有五光十色的霓虹，有的是银光轻晃的天河；没有震耳欲聋的摇滚，有的是浅唱低吟的民谣。

        唐华早已迎在了门口，见两人走近，十分绅士地替两人推开了门又作了个邀请的手势：“两位美女，请。”

        何昕白了他一眼。

        周惠然乐呵呵地跟在何昕背后正要进门，手机居然响了。她示意唐华先进去，自己走到街沿的小叶榕下才按了接通键。

        李飞拖着调子：“俊男美女多吧，这么久才接电话。”

        周惠然的嗓音全是慵懒：“是啊。光是看着就迈不开腿。”

        “去！你在哪儿呢？”

        周惠然回头望着小酒馆廊下细碎的星光：“滨河路，拾光里。怎么？要来接我。”

        “你想多了。”

        “那还有什么说的！”周惠然直接挂掉了电话。

        转身，周惠然看见程天只在两米开外，惊异地望着自己。没有说话的他在浅浅夜风里如同一副刚刚晕开的水墨，宁静而内敛。

        周惠然摁熄屏幕拂了拂披散着的长发。她的头发已蓄很久，可能又因为心闲，长得极快，眼见已有了齐腰的架势。她说：“一年不见，你是不是又帅了好多。”

        程天扯了个笑：“一年不见，你看起来也成熟了很多。”

        “哦，原来的我很幼稚啊。”周惠然把手机揣进兜里看向小酒馆，“你？”

        “嗯。”

        程天帮忙拉开小酒馆的门，周惠然对他微微欠身：“谢谢！”

        “不客气。”

        以前的那些小心翼翼，终于变成了礼貌和疏离。

        何昕招呼两人在她旁边坐下，七八个人将将围坐了一整圈，十几二十个小酒瓶也将将摆了一整圈。都是这两届的校友，年纪相差不大，要说区别，可能就是已毕业的沉稳里带着点学生气，准备毕业的学生气里带着点沉稳。

        几杯酒下去，大家就算认识了，又很默契地不在工作之余谈工作，话题就重点自然到了a大那片天空。

        坐在唐华对面的男生兀自喝了一大口酒：“还是上学逍遥啊，春天的龙井山夏天的青衣江秋天的梧桐冬天的蔡山，处处都是风景每天都是新鲜，小师妹也一个比一个可爱。现在啊除了计划书就是计划书，不是出差就在出差的路上。是吧？小师妹。”

        周惠然面对突然的提问愣了好几瞬，既没有对上师兄的频道更没听出师兄是在打趣。她想了想很是诚恳：“师兄想看小师妹就回去呗。如果你已忘记了回去了路，我可以当向导的。”

        左边的程天浅笑出声，右边的何昕更是笑得扑倒在唐华身上。

        周惠然捧着酒杯泯了一小口：“真的。哪个院的女生住哪楼我都知道。”

        “知道你知道。”何昕拿杯子和周惠然轻碰一下，“只是真实的故事是他想看的人比我们还先毕业。”

        周惠然看向对面的师兄：“那很抱歉，这个向导我当不了。”

        对面的师兄默然地喝光了杯中酒。

        桌上的电话闪了一下，紧接着是短信到达的声音。周惠然拿起一看，又是李飞：你没有花容月貌，我却怕深夜豺狼。我思考良久，还是来接你吧。等着我，不用谢。

        李飞，果然是值得信赖的朋友！

        “男朋友啊？”何昕十分八卦。

        有点伤感的音乐里，有点昏暗的灯光下，两杯酒并没有上头，脑子却有点放肆，周惠然把手机屏幕扣在桌上：“别人家的男朋友。”

        何昕在喧闹中侧头看向周惠然：“嚣张哦！”

        “别人家的男朋友是我的朋友啊。”周惠然低头浅笑……

        何昕明显想搞事：“别解释。来，阿周，说出你的故事！”

        周惠然端起酒在众人的注视里浅尝辄止，余光看见边上那双捧着酒杯曾经很熟悉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她想了想：“很抱歉，我的故事最后都成了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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