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浮世众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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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为什么呢?是什么阻挡了你去看晚场电影,抑或是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过去只是为了制造出一场慌乱!”
唐涧说出口的那瞬间发现自己还是没能控制好情绪,原来人被欺骗之后真的会口不择言,或者说她的幻梦被戳醒之后连本来应该要有的理智都失去了。
原本抓着头发的吴主任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他的紧张情绪在这个姑娘的步步紧逼中反而舒缓了下来。
秦疏觉得不对,一个在学校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师有什么必要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算他曾经被冷待近十年,现在不是也重新被重用了吗。
不对……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
他悠哉悠哉地问那个重新在靠背椅上坐得如同大将的主任:“吴老师,我的同伴太过激动,难免有些冒犯了。不过我倒是想问,您在被冷藏十年之后,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又重获新生的呢?”
吴秉中眼皮阖下又掀开,拇指被其它四个指头紧紧拢住:“我重申一遍,我并不需要像你们两个外来的莫名人士解释学校内部的逸闻。”
他又看向唐涧:“至于这位唐小姐,如果你再拿我的家人或是别的信息威胁我,我想派出所会很愿意收容你。我们一中是封闭式中学,无关人等还是离开为好。”
唐涧和秦疏的调查陷入了僵局,甚至失去了作为事故现场见证者旁听会议的资格。
夜色寒凉,明月高悬。
唐涧懊丧地站在公交站牌旁,踢着沙石地上的碎石子。
“都怪我,都是我把吴秉中激怒了,不然我们不会被赶出来。”
秦疏却温和笑着悄声说:”那不是正好吗,我刚好看看……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这才匀出一点关注给从昨天的九死一生中捡回一条命的队友,他的神色太陌生,她甚至没听清他散在风中的低语。
这短短两天里,他好像换了一个人。如果是会为了几百块钱插科打诨,会为了房租而容忍自己挑衅的秦疏是他融于世俗的一面的话,那今天月下这个清冷又淡漠的人她真的从来没见过。
唐涧想着,倒退着走了两步。
“怎么了?”秦疏的眼睛依旧笑着,唐涧却觉得他很陌生。
明明她的租客是个从不愿意展示自己柔软形象的人,此刻他却突然给人高风亮节的感觉,就好像……好像你买了几个大路货的小点心,打开了塑料袋发现里面装的是礼盒的冰皮月饼。
这是另外的价钱。
“你不是秦疏!你到底是谁?”唐涧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处境,如果她被赶出学校失去了破局的资格,而仅有的队友,能带她出里世界的人也被调包,那她又何去何从。
向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她骤然泄气,背着比自己高的男人跑来跑去的时候都没有轻言放弃的她,在这一秒,真切地感觉到了绝望。
她的双腿像灌了铅,思维也凝滞着,反反复复回放着秦疏说的每一句话。
他们在广场的时候,他们去救火的时候,他们写着会议记录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出了错!
月光下身姿挺拔的男人就像第一天穿上玩偶服的小丑,他扯扯唇角,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动作是微笑,但是所有人也都能感觉到他的僵硬。
她不知道里世界的地图有没有边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路灯昏昏暗暗,东门以外的世界黑得无边无际。
她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用尽全身力气朝校园里跑,门卫在后面不停叫她:“那个女的你谁啊学校不能进!”
声音越来越小,她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感谢没有松懈过锻炼的自己,她想如果真的命中有此一劫要折在这里,她也要把那个故弄玄虚在月夜吓人的变态道士揍扁,狠狠给他几脚。
而这时的秦疏却嗤笑一声,朝路灯照不到的马路边说:“别躲了,看戏很有意思吗?”
四野皆寂,无人回应。
秦疏也不慌,他拍拍地上的沙,盘腿坐下:“真是个懦夫,永远躲在别人身后,难怪所有人都讨厌你。”
他又扯出了一个笑容:“对吗?李墨。”
如果唐涧在这里,她或许会感觉更害怕吧,他想。
秦疏莹润的皮肤在月下如玉般透明,却少了几份生气。
依旧没人回应他。
秦疏丢下一句“懦夫”就翻墙进了学校。
声音消散后很久,马路一边的建筑材料废墟中,走出来了一个瘦小的男孩,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习以为常地用衣袖擦掉。
“别哭,”他对自己说,“今天我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呢。”
他将建筑废材小心掩好,沿着校园的院墙久久走着,直到走到尽头才踩上放置在这的石头,翻过了院墙。
校园院墙的尽头,是两三个小时前才成为焦点的开水房。
李墨猫着腰,在暗夜里小心挪动。他回到了宿舍,推门进来,宿舍里热闹的讨论瞬间戛然而止。
李墨本能地开口:“郑……”他刚想说又意识到那个男生根本不在,于是依次向宿舍其他六个学生问好的声音也显得没那么不情愿了起来。
没有人回应他,他推开阳台的玻璃门,给自己的盆装水。
桶里又多了几件不属于他的脏衣服,阳台放着的牙刷旁边不知道谁又晒了一双鞋,他将它们分开,刚刚被擦干的眼泪又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他打开水龙头使劲冲着牙刷,也借水流掩盖自己的低泣。
三秒过后,他还是关掉了水龙头,一把把不干净的牙刷扔进了垃圾桶。
周齐刚好也推门出来洗衣服,他看到李墨扔掉的牙刷,又看看悬在置物架上的不知是谁的鞋,小声说:“其实洗洗也能再用的。”
李墨不想解释,他知道周齐的态度甚至已经算是难得的善意了,他侧过脸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痕:“嗯,我知道。怪我,我今天早上出门急,忘了把牙刷牙杯锁进柜子里。”
他越说越顺,好像那点委屈真的不存在,那个刚刚还在无声流泪的男孩真的有错,他活该。
所以别哭,他想,你没资格哭。
周齐看着搓洗着一大盆衣服的男生发愣。
”周齐你孵蛋呢,快滚回来!”房间里传来叫他打牌的声音。
他放弃了所谓友好的念头,把自己的裤子也扔到了李墨的桶里,转身带上了阳台的门。
门外是霖城一月的冰冷月色,门里是热闹熙攘的人。
李墨的脸隐藏在黑夜里,看不分明。
唐涧从不对劲的秦疏面前跑走后一直在学校打转,虽然这个陈旧的校园和她读书的时候不一样,但是大体的布局还是没怎么改变。
她绕开绕去也逐渐熟悉,志得意满地认为哪怕是看起来怪吓人的可怕版本的秦疏都无法用他奇怪的笑打败她,甚至还跃跃欲试地想再来比划比划。
不过想到他瘆人的假笑,她又觉得还是算了吧。
她摸摸自己的背包:“还好,干粮和水都放在了我身上。”
她思考了很久是去后山过夜还是去今晚一楼被烧得不成样子的教职工宿舍,最终还是被后山有蛇出没的传闻打败,偷偷钻进了红楼,然后对着一扇扇紧闭的门发愁。
秦疏完全不像唐涧背地里祈祷的那样饥寒交迫,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小卖部前。
卷闸门关着,于是他绕到另外一边,避开熟睡着的食堂大爷,推开窗户溜进了小卖部,泰然自若地打开超市老板暨大爷儿子午睡的躺椅,一边吃吃喝喝一边闭目养神。
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做成大事的李墨听着室友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心潮澎湃,不停回忆着一天里发生的一切,生怕有一点疏漏。
没有一个人在乎不见的郑宇,平时为他鞍前马后的那些室友都睡得很沉,谁管他是谁。
被纱布裹着脑袋的陈思琪也同样得偿所愿,睡得很香。
同一时间,脸庞圆润可爱的沈雨涵缩在被窝里轻声说:“晚安,张期。”
绰号竹竿的高瘦男孩也同样躲着睡梦中的室友,厚实的床帘挡住他温柔的笑。
唐涧无比后悔自己没学过撬锁,在从一楼沿着没烧干净的钢筋正面爬上二楼砸窗户和一扇扇门摸过去碰运气之间,她选择了后者。万一就有哪个粗心的人忘记关门了呢,她想得挺美。
今夜发生过火灾,这里肯定很安全。她给自己鼓劲,实在不行就在过道过夜了,她咬咬牙。
也是因为今天一整天三个年级轮流放电影,不然教职工宿舍兴许会有几个为了加班改作业而留在学校的老师,没有目击证人,但是也没有可能会发现她的人。
一层层找上去,唐涧惊讶地发现四楼过道有盆绿植,多年游戏的敏锐性让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花盆。
什么也没有……
她不信邪,又仔细翻着盆里的土,也没有钥匙藏着。
她简直都要放弃了,但是直觉真的是很玄妙的东西。
再翻不出我就去爬二楼的窗,她想。
等她把装着泥土的内盆搬起来的时候,居然真的,在内外盆的夹层里,看到了一把钥匙。
她喜极而泣简直就像游戏里开出了ssr。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是哪扇门的?
她从四楼试到五楼,才意识到没这么简单。
于是又倒着试了三楼,最后……她打开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说不定翻窗真的比较快,她想。
“不知道是谁的房间?”她小声嘀咕。
“不论是谁,总之肯定是个大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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