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六十一妖星局——蛇祸

冯容所选的毒蛇，有个很雅致的称呼，名曰玉锦。攻击猛烈，却极善隐藏，而毒性之狠也不是空穴来风的，被咬到的人会即刻毙命，叫人闻风丧胆。

        而就在今夜，足足七十八条玉锦蛇，从四面八方潜进了万春宫。

        曲玫没有入梦，因为她兴奋的睡不着，虽然不能亲眼目睹争宠之人的死，可在脑海中却止不住地想象各种凄惨的画面，畅快淋漓。

        不需要太久，到后半夜之前，万春宫一定会传来噩耗。

        而事实上，万春宫的惨状，跟曲玫想象的场景也相差不多。只夜色下，危急并未叫人察觉，直到有人等着换班，发现迟迟没人归来，点着宫灯出门一探究竟，这场浩劫才真正开始。

        万春宫没有那么多杂草湿地，玉锦蛇大胆的暴露在宫内各处，它们察觉到人的热感，立即蜂拥而上，这侍监只觉得双腿一麻，便栽到在地，甚至连一声惊喊都没有发出。而就在他四周，早已布满了被蛇毒咬死的宫人。

        可万春宫作为新宠居处备受瞩目，本应宫灯香火整夜光明，今夜却不知为何昏暗一片。

        寝殿内，从姒玉入宫就跟着伺候的宫婢双燕，准备茶水的时候，唤了好几声都无人响应。直到先前得罪了张姮，被元容下令贬为典侍的杨氏，扶着主子出来，见外面静悄悄，向窗外看去，这才感到情况不对。很多黑影倒在院里，而且很明显还有东西在不断扭捏蠕动。

        “啊——！蛇！有蛇！”杨氏惊恐地大喊，姒玉和双燕吓得骤变；院里一片片的绝不止一条蛇！足有数十条盘旋在万春宫里，而她的宫人也被蛇袭击了。

        杨氏和双燕立即将门窗锁紧，可那些玉锦蛇无孔不入，其中有八条已经混进了殿内，冲着姒玉三人发着“嘶嘶”的恐怖声。

        双燕紧紧护着姒玉大哭：“娘娘怎么办啊？皇上今天没有来，咱们怎么办啊！”

        姒玉稳住心神，见蛇已经爬到了毯上，急中生智，一手夺过杨氏手里的油灯砸了过去，油火瞬间燃起一片。那些蛇虽然形动灵巧，可感受到了火灼，瞬间蜷缩在一起，姒玉三人又将窗纱等易燃物也向大火处丢去，火势再度迅猛。

        “咳咳！娘娘，娘娘怎么办啊？！”双燕急得不知所措，姒玉捂着刺鼻的烟味道：“将着火的东西都丢到院里去，宫里失火，一定会有人来救的，快啊！”

        事不宜迟，双燕和杨氏立即将烧着的物件，全数破窗扔到院外。这时，殿内的火势已经控制不住，殿外那些玉锦蛇感受到威胁，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万春宫瞬间变成了火海。

        “走水了——！走水了——！”

        在宫外巡视的侍监宫婢立即大喊，宫里走水，何况是万春宫，救火人纷纷而至。

        张思戚今夜没到万春宫留宿，因为何净柔的病情有了好转，他特意去了碧珪宫看望。万春宫走水的时候，他正要往那里去，听到噩耗，连连下令务必将姒美人救出来，情急之下俨然失了理智，甚至都不愿呆在成望宫，跑到离万春宫最近的采潇轩去等候消息。

        陈恬和高才带人来救的时候，火龙几乎吞噬了整座宫苑，但那些玉锦蛇因为高热躁动攻击，让救火的人反遭了殃。情形杂乱，直到御前侍卫出手，将诸蛇斩断踩死，才算镇住了局势。

        陈恬一方面吩咐人杀蛇，一方面让人救人，可除了火烧和人声鼎沸，并没有姒玉的下落，宫人心急如焚。

        采潇轩内，张思戚来回踱步，见高才等人灰头土脸回来立即问：“如何了？！”

        高才几乎摔跪在地上回禀：“回皇上，万春宫走水得突然，又是在内院，但好在宫人发现的及时，局势已经控制住了。”

        张思戚皱眉怒斥：“朕问的不是这个！”

        高才被这一吼才清醒，忙道：“是，皇上恕罪，奴才，奴才还没有找到”

        张思戚勃然大怒：“什么？！姒美人没找到。”

        高才哆哆嗦嗦道：“皇上饶命！这火情迅猛，奴才已叫人尽力去寻了。”

        “废物！”张思戚作势就要冲出殿外，忙被宫人拦住：“陛下息怒，现在万春宫情况危急，您不能去啊！”

        “都给朕滚开！”张思戚已经失了理智，高才在劝的时候，立即使眼色给一边的侍监，让他赶紧去请长河翁主，现在怕只有她能劝得住。只小侍监刚踏出房门，就被竞陶挡了回来，表情焦急地询问：“父皇，儿臣在蕙宫听到万春宫走水了，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姌儿！万春宫走水了！姒美人她”话未说完，张思戚忽然急火攻心，一头栽倒，竞陶等人慌乱不知所措，让采潇轩此刻比扑火的忙乱还要繁忙

        张姮虽没接到传话，可万春宫走水的消息很快进入了她的耳朵，一路听侍监说皇上正在采潇轩，本欲前往，可在门口听宫人说皇上已经为姒美人的事昏迷了，而且竞陶在陪他，想了想就掉方向往万春宫去——与其在这个时候去惹皇上烦心，不如将他心里的牵挂寻个究竟。

        拐过一道宫墙，就看见热火朝天的景象，张姮立即吩咐人将东宫的水车也推来跟着救火。

        阜平等人也就加入救火的行列，好在火势已控制了大半，他们来帮忙的时候，并没有烟熏火燎，不过里面肯定是一片狼藉了，宫殿也只勉强看出轮廓了。最叫人揪心的是，从万春宫内部搬出来不少焦黑的死尸，味道让人作呕；很多人不由得猜测难道这新宠就此香消玉殒了？

        张姮被烟呛到，被东宫人护着远离，忽然听到微弱的求救声，闻声寻去，槿心忽地被个身子绊住。正是杨宫仪？！

        张姮一眼认出她，只胖胖的身子早已青黑，顺着她的方向，发现还有两名裹着单子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个正是新封的美人姒玉。看来这对主仆，是借着杨宫仪的身子逃出生天的，事不宜迟，忙命人抬去就近的浴兰阁安置。

        杨宫仪全身都是蛇咬的伤口，早已断了气。双燕倒是面色如常。剩下的姒玉浑身没有烧伤但嘴唇发紫，呼吸也局促，沾到床榻就开始抽搐，众人又赶忙通知皇上并请太医。

        槿心忽然叫道：“殿下您看！”

        张姮顺着她指的方向，发现她白玉般的小腿下处，有两个并排的洞，伤口四周也逐渐发黑，料定她是被蛇咬，而且是剧毒的蛇，单看杨宫仪全身的黑青就是证据。当即用发带捆住她的腿，虽然不知中毒多久，但若任其发展，姒玉必死无疑。

        屋里还有人，张姮借口让她们去取水，去请板桐间的女医，各有差遣退了所有人后，她趁着这时机将唇抵在伤口上，然后一口一口吐出黑色的液体。

        经历林蝶的事，她发现自己居然不惧任何奇怪剧毒，那么姒玉的蛇毒必然不在话下。没几口，奄奄一息的人，血就逐渐变为鲜红色。

        “殿下？！”槿心回来时正看到这一幕，惊恐地抱住她喊道：“殿下，你在做什么？！”

        张姮不顾阻挠继续吸毒，其实见到鲜血表示已无需再处理，她此番只是做给高才看罢了。

        果然她的举动让高才吓得一身冷汗，听槿心说姒美人被蛇咬到，更是心惊肉跳，不过他还真没想到张姮以千金之躯能如此救人于水火。又听她略带虚弱地吩咐：“稍安勿躁，救人要紧，快去找御医。”

        “是，奴才马上去叫人！快来人禀报陛下！快——！”高才刚一喊完，张姮就假意虚脱了过去，槿心连连呼唤不应，怕出了意外，高才命人将她抬到内堂。

        张思戚这时转醒，竞陶等一众后宫女子见状喜极而涕，但看到她们，没来由地心烦；这群妇人此刻打得什么主意他心里清楚的很！可一想到姒玉的遭遇，便顾不得立即叫人来问。

        曲玫在莲宝宫接到消息时，以为皇上今夜留宿在万春宫，可后来听说皇上之前去了碧珪宫，并未赶上蛇侵走水，心里的大石算落地。凑到跟前假意哀伤道：“陛下切莫悲伤过度，龙体要紧啊。姒美人遭此横祸，嫔妾也十分揪心。”

        竞陶看着她假惺惺的脸，怨恨道：“是啊，好端端的宫怎么走水了？怕不是有什么人用妒火烧起来的吧。”

        曲玫听她讽刺，压着怒火回呛：“殿下怕不是疯症又犯了，走水就是走水，什么妒火，保不齐是她晚上用火不慎引来了灾祸，怨得到旁人吗？”

        竞陶道：“姒美人这么大的人难道还不懂宫里的忌讳？曲娘娘以为谁都跟您一样无法无天吗。”

        “闭嘴！你们全给朕滚出去！”张思戚现在烦乱不已，眼下事情未平，竞陶和曲玫竟无故争执起来。几个女人见龙颜震怒，立即乖乖退到外屋，不过相互间的戾气还在，各个怒目相视。

        不过曲玫心里多了分畅然；该死的狐媚子，敢抢本宫的恩宠，就是这死无全尸的下场。

        可她并未得意多久，就见高才等侍监来报：“皇上！姒美人找到了。”

        他的喜讯让曲玫听来犹如晴天霹雳——姒玉竟然没死？！

        张思戚则立即从榻上坐起惊喜问道：“找到了？她在哪儿？？”

        高才忙道：“美人她被蛇咬了，正好碰到了翁主，现人已送到浴兰阁去了。”

        “蛇？！”张思戚心惊不已，皇宫之中怎会有蛇？起身就往外冲：“快！快去浴兰阁！太医！太医呢？！”

        高才一边搀一边道：“陛下放心，姒美人的蛇毒已让殿下舍命吸出来了，人现在没大碍了。”

        这下轮到竞陶震惊了，那村姑怎么碰到了姒美人？而且他说什么？舍命吸毒？！这怎么可能！大声呵斥道：“放肆！宫里什么时候出过蛇咬人的事，何况翁主怎么会为一个小小美人施以援手，你这狗奴才胆敢在皇上面前危言耸听！”

        高才义正言辞道：“皇上！这一切是奴才亲眼所见，确实是翁主为姒美人吸得蛇毒，她还吩咐奴才传唤太医回禀皇上。而且，而且人想来也中了毒，此刻也昏迷着。”

        “什么？！”张思戚此刻已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欣喜，情绪复杂，三步并一步的只往玉兰阁去。

        此刻，御医正在忙活，见皇帝来，赵太医说道：“陛下，姒美人中的毒去的及时，现服了解毒丸，人暂时稳定了。”

        张思戚看着虚弱的姒美人，心里松了口气，跟着的竞陶却问：“姒美人当真中的蛇毒？”

        赵太医道：“回殿下，姒美人确实是被蛇毒侵害，好在被长河殿下去的及时方保住了性命。”

        太医一席话让张思戚又赶忙去内堂看望张姮，见她嘴唇有些发紫，加之高才那番话，顿时又惊又怕。张姮见他，则假意虚弱地想起身，对方宽慰道：“别起来，你无事就好，这次你救了姒美人，是大功一件，朕一定会好好谢你。”

        张姮则摇头：“姒美人无事就好，长河接到走水的消息很是担心，知道皇祖父疼爱姒美人，若她有了万一，势必会热您伤心难过，幸好，幸好她无事，咳咳咳。”

        张思戚感动得热泪盈眶，想后宫那群女人遇事从来只顾争风吃醋，就在他欲壑难填的时候，还不忘舌剑唇枪。然而在这时候为他考虑的人却是张姮，两相比较，竞陶她们不觉得自惭形秽吗？劝道：“好了，你的心皇祖父明白，你就安心养伤，不必多想。太医！”

        太医和医女们忙进来听候，张思戚厉声道：“长河翁主救人有功，你们一个个都给朕小心伺候，若是翁主和姒美人再有差错，朕就将你们统统治罪！还有高才！”

        高才忙跻身进来听旨，只听对方说道：“万春宫走水还有蛇袭，务必交给三思署彻查清楚，限期一个月内查明真相。另外长河翁主几次辅佐有功，如今更救人性命，朕下旨特封她为公主，册封礼就定在她的生辰日，着礼部谨慎操办。”

        公主？！竞陶瞪大双眼，恨不得立即咬断张姮的脖子；姒美人中没中毒她先不论，一个王姬怎么可能屈尊降贵给一个小小美人吸毒，何况姒玉还是她举荐的人！是她竞陶的人！

        而且张思戚册封她为公主，那和她竞陶就只是一个称呼的区别了。凭什么？！她一个村姑凭什么！这一定是她的诡计！一定是！不经思索地跪下劝阻：“父皇！长河的父亲是亲王之尊，她本应是翁主王姬的位份，而且父皇您如此破例，难道他父亲的不孝之罪就此不论了吗？！公主，公主的身份未免太”

        （魏国对具有皇族血脉的女子等级划分为帝姬/公主、王姬/翁主、县主、平主、安主、乡君和嫡君。君主在位时，皇女称为帝姬，不在位则称公主。）

        她没说完，张思戚就无情打断：“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言了。”

        “父皇三思啊！这种事有违祖训，乱了规矩，这，先祖的长天寿明灯您忘了吗？！”竞陶情急之下搬出了太庙的事，果然叫张思戚有所动容，但金口玉言，如何能收回。

        这时张姮轻咳了一声道：“皇祖父，姑姑说得对，长河不过是为皇祖父分忧，不敢让您乱了规矩的。这一切，就当，就当是长河在为父王赎罪。”

        张思戚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里不住地后悔。

        这半年多来，长河的表现他看在眼里，也想起了他的长子张隆在世的时候，除了那次大错，并未有过任何劣迹，自己对这嫡长子的期望岂是珣王可比拟的？！公主之尊本该是她张姮的，可先祖定下的规矩他也不敢有违，最后无奈道：“终究是朕误了你，你且先好好休息，这件事容后商议。另外你事事坦诚，可见真心，皇祖父今后绝不会叫人再欺负你，若再有人诬陷你害你，皇祖父一定先除了那些居心叵测的人！”

        竞陶心里一顿；她的父皇何时对她有过这种承诺，顿时妒恨不已。

        “长河多谢皇祖父。”

        张姮含笑答应，不过心里略有些失望，看来太子巫祸的事，始终还扎在他心里。

        随后张姮被人抬回了长庆殿，而姒美人未醒只能先安顿在浴兰阁，张思戚寸步不离。

        至于杨宫仪，她原是竞陶安插在姒玉身边的眼线，可今夜又是蛇侵又是走水，死伤不少，所以也没人在乎她，见人断了气就被草草收殓，可叹她还没得意几天，人就丧了命。

        到了快上朝的时辰，万春宫的火势终于平息，高才来回，说火势虽猛，可并未波及其他宫殿，张思戚才舒了一口气。

        不过接下来的事让他非常愤怒，就在清理的过程只能，发现很多被烧为焦炭的宫人，统计下来万春宫竟损了多半儿，陈恬更从废墟中发现不少蛇的残骸，且不止一条，可见造成大面积伤亡的主因，就是这些毒蛇。张思戚即刻下令，着陈恬等人在东十二宫搜捕，务必要将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尽数除去。

        不过，在外指挥的陈恬却趁人不备，悄悄将一笼刚抓捕到的玉锦蛇，扔到了与东宫太湖林相连的水槽中，让玉锦蛇悄然溜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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