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二春蝉

皇帝在上书苑逗留许久，与朝臣和长河相谈甚欢，直过了午膳方休，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后宫。众人都无不感叹这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沉积许久的长河翁主，忽然得到了皇上的瞩目，且还是因为几个字。

        张姮拜别张思戚后，徒步回朝露殿，只这雨点大的消息早已叫宫人炸开。一路走来，遇到她的宫婢侍监，再不似以往那般，纷纷主动行礼，无不恭敬，张姮心中只是笑笑。等进了朝露殿的门，茶水还没喝上一口，就见高才来传张思戚的话，说今日耽搁了翁主用午膳，所以召张姮去成望宫一同用膳，而且为怕她劳累，特意叫行间的奴才备下四人抬的步撵供她代步。

        若说张思戚的夸奖倒还理解，只是他亲口让张姮坐步撵就叫人十分意外了。毕竟在宫内，不管是妃嫔也好，皇子帝姬也罢，要么步行要么乘坐车與。

        当然，皇上不在宫里肆意行事的曲玫例外。

        可就是恩宠如竞陶也没有坐步撵在宫里的，张思戚这样的意图，只怕是要让阖宫上下都知道张姮今日的殊荣。

        ——还真是会给她招仇恨，看来这位帝王又要有什么企图了。不过也罢，皇上的旨意谁敢违抗呢？于是张姮坐上了步撵，大摇大摆地一路奔成望宫去了。

        抬撵的都是些看着精壮干练的宫女，除此之外，还有引路宫女，执扇宫女和四个跟着随时伺候的，整支队伍一共十二人，看着很是叫人侧目，毕竟这样的殊荣实在是少有。

        坐在步撵上的张姮，倒没有想那么多，她靠在实木椅背上看着沿途，心情惬意。反正张思戚要自己招摇，她可什么都不懂的。只是顺着宫墙一路走，一些花瓣随风而至，飘落在张姮的衣裙上，她抬头望去，记得那些挣脱宫墙而出的，是及晔宫的白梨树，顺着春风撒尽梨花香，好似在向人诉说自己的柔肠。

        张姮捻着花瓣，心中冷笑，这树就像她的主人，永远都不甘寂寞，永远都那么不安分。

        待到达成望宫后，张思戚仍旧对张姮所写的字迹更是爱不释手，吃罢午膳也没让张姮离去，当场又抄写了不少名家的诗句，连连称赞有加，又接连赏赐了不少东西，最后也是浩浩荡荡的回了朝露殿。

        今日张姮可谓在后宫掀起了不小的波澜，饶是伺候张思戚这么久的妃嫔也没见他如此高兴过，都纷纷派人去上书苑打听。

        如此打扰，让原本对张姮鄙夷至极的张晖更是气恼，见那些宫人鬼头鬼脑的，抓来质问才得知具体怎么回事。本想下午给她点颜色，可哪知张姮下午又被皇上召见，陪着他用膳说笑，这下可谓是火上浇油，当然倒霉的还是那些伺候的侍监和夫子。

        而最胆战心惊的莫过于商、屈两位夫子，原本他们只顾着张晖，根本就没在意这个翁主。哪知张晖是那掉了毛的野鸡，张姮才是真凤凰。暗自责怪自己的有眼无珠，本想借着第二天张姮再来上书苑好好巴结一番，可一道圣旨传来，彻底击碎了两人的美梦。

        皇上已经钦点了新人作为张姮的启蒙恩师，且另有学习之地也不用来上书苑了。

        人心就是如此，他们暗自祈祷张姮不要事后报复的同时，对张晖也不再像以往那么上心，左右世子只喜欢玩闹，他们干脆就躲得远远的，乐得清闲。

        而心有不甘的又何止是张晖，此刻的锦绣宫中，曲玫一如既往的亮丽光鲜来元容这儿做客，不过气氛并不融洽，反而因长河翁主的一时得意而剑拔弩张。

        曲玫向来觊觎元容手里的凤印，又喜欢煽风点火，寻到机会就必给元容添堵，何况今天掀起波澜的是她们这一党最看不起的长河。要知道梁妃在时，她都极尽忤逆，如今倒了，是更加肆无忌惮，仗着恩宠，以下犯上的事都见怪不怪了，总之就是一句话——她不高兴，自然也不会让元容高兴。

        只见曲玫品尝着新进贡的玫瑰花茶说道：“这几日宫里还真是热闹，比新年的时候都甚。也不知是怎么了，虽说春雨和绵，可谁道进了这般月份却忽的大雨如注，真不知这宫人谁心里发寒，谁热乎了。”

        元容阴阳怪气地说：“是啊，看婕妤一身春服，本宫还当是春风得意，原来还有这般心思。”

        曲玫不在意接着笑道：“要说也真是不可思议，嫔妾伺候皇上这么久，也没见哪一次他能这么心欢的。先不说步撵，就是皇子皇女，也没见有哪个比现在的恩宠要多。除了这个嫔妾还听说，皇上新委任负责长河翁主的授业师傅的官职，也比当初竞陶殿下的高啊恩，到底在皇上心里。这嫡庶还是有别的。”

        “婕妤说话注意分寸，什么嫡庶有别，她父亲也只是亲王，她再得宠也只是王女，怎么能和本宫的帝姬相提并论。”

        曲玫这番话气得元容心里憋着一口气难上难下，她最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说嫡庶有别，要知道珣王再怎么得势，他的母亲也只是一个昭仪，而德王是先皇后之子，还是皇上的嫡长子，又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身份始终是不一样的。

        所以，元容一直认为皇帝对珣王若近若离是因为这个关系，可恨自己这么多年都不能挣得继后之位。当然她最可恨的还是像曲玫这样的狐媚子，想她如今贵为后宫暂主，对皇上掏心挖肺，诸事无不繁花似锦，但她的审美显然引不起张思戚注意，就连一直沉寂的纨御人也不安分的争宠，不但被皇上封为美人，更开始暗地里奚落她，简直是无法无天。

        而新正夜宴上，曲玫当众上演了一出“贵妃醉酒”的戏码，不单最后霸到皇上守岁，从新春开始几乎是日日占着皇上，她焉能不恨。

        元容的愤恨都挂在脸上，曲玫却假意没看到继续说：“是，嫔妾多嘴了，不过话说回来，长河翁主被皇上瞩目倒也不是皇上一时兴起。嫔妾从上书苑那得来一张翁主的笔迹，一看之下，当真是钦佩，虽然嫔妾读书不多，但对翁主的字迹也是见之一下倾心不已。”说完故意让身边的悠儿拿给元容看。

        元容又岂会看她的东西，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哼，只望婕妤是真的喜欢，不只单纯的讨好皇上。好了，本宫有些乏累了，婕妤自便吧。”

        “既然娘娘心里不舒服，那嫔妾就不叨扰了。反正皇上今晚还要到莲宝宫嫔妾也没时间多陪，就等改日您好些了，嫔妾再来请安。”曲玫说完就转身离去，仗着恩宠，现在是连礼也不行了，元容气得直接将一盘果品扫到地上。

        就在她气愤难填时，竞陶进宫来给元容请安，见母亲大发雷霆，忙上前询问怎么了。

        只见元容面露疲惫，摇头不语，竞陶赶紧搀着她回寝殿休息，元容又拉着竞陶的手拌着委屈道：“姌儿，母亲真是好恨啊！不能给你皇兄挣个好前程，也不能为你媒个好婆家，母亲真是没用啊。”

        竞陶慌了：“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些？到底是谁将母亲气成这样了！谭锦司你说！”

        谭锦司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后又将曲玫和张姮贬低一番，竞陶又劝了许久，这才让元容气消继而安歇，临走又吩咐人燃了些安神香，才算作罢。

        竞陶因为元容对曲玫没有好感，想她只是婕妤就敢对元容如此不敬，一定要寻个机会严惩一番。不过她更恨的人还是张姮，原本她今日入宫就听见宫人议论，心中本已不悦，又见曲玫借着她将母亲气倒，更是怒不可遏。料定她那日用了龌龊手段，才会哄得父皇一时欢心。

        ——倒真看不出来，一个区区王姬故意以退为进，伺机邀宠。若不报仇，她竞陶如何咽的下这口气。随后拿起主殿桌上的一页纸张，越看眼眸越是冒火，最后竟生起一条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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