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八十四乌鸦

祭典开始，叠加式祭台，齐觉寺僧人在下两层祈福诵经，张思戚则在最上祭台，焚香叩谢天地，诵祭文，潵酒敬神后，又叩列祖列宗后，珣王和竟陶一并将祭祀之物供奉与魏国列祖列宗的灵位前。等轮到张姮，已经过了正午，阜平阜安来时倒没受算计，只是见到张姮一身狼狈很是担心，张姮叫他们不要多心，放下东西叫他们带着槿灵赶紧回去，以免再生事。

        接过祭品，虽然手腕吃痛，张姮忍着一口气，依旧稳稳端着祭酒杯、平安盏、红玉锦鱼和山水璧帛走到祭台，规行矩步，气质威仪，竟陶看在眼里，甚是不屑，也暗责行间的奴才，居然只是让张姮迟了些时辰衣着狼狈，如此胆小怕事，自己一定不会饶过！

        张姮慢慢在礼官的提点下，将祭典用品一一放好，就在最后一道程序她端起平安盏供奉先祖的时候，原本只有烈日的蔚蓝天空，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大片成群的乌鸦，嘶哑着徘徊在张姮头顶上空转，众人皆是一惊。

        乌鸦在注视下纷纷将张姮手中进献的宝石果子叼走，却没有伤害他人，礼官和随侍的奴才见势立即驱赶，却始终架不住乌鸦的一波又一波攻势。

        祭台上乱作一团，可是张姮却盯着这些乌鸦，没有动作，外人以为她是吓傻了，皇上叫万顺立即将张姮护下来，可是乌鸦还是围绕着张姮打转，众人看在眼里皆是鄙夷之色，就连宫婢侍监都有厌弃的神情，对张姮避之唯恐不及；真是晦气，竟招来这么多晦气的鸟！

        乌鸦，又是乌鸦，张姮踏入长阳之前，就被乌鸦环绕，如今祭祖又飞来，这是上天的警示，还是预示。

        张思戚见她还瞪着天上的乌鸦，暗中叫人吩咐司天监占卜凶吉，又赶忙叫人将张姮送回宫去。

        而在台下的张晖，被乌鸦的叫声惊扰，嫌恶的向乌鸦扔石子，没有打到反而惊了其中一只乌鸦，它口一松，啄的宝石果就这么砸到了张晖，张晖哇哇吃痛，引得旁人嗤笑不已。结果被张晖听到，那些人便顺理成章的被一顿责打，不过他听说是张姮祭祀的时候引来的乌鸦，对张姮更是切齿痛恨。

        张姮被人送着走下台阶，前面是礼轿抬的三尊祭鼎，也算是为张姮开道，她自然没注意到身后偷偷尾随的张晖。只见张晖一脚踩住张姮的礼服摆，张姮没个防备，身子前倾，张晖放开脚又狠狠一推，张姮立即往前摔去，也自然将前面抬鼎的侍监推倒，几人连鼎全滚下台阶，浑身吃痛。

        张晖大骂道：“哼，让你这臭猪抢本世子的东西，活该你摔死，臭猪就该死！”

        就在外面祭道伺候的宫婢，见张姮被张晖推下台阶，虽然碍于张晖的蛮横，但张姮毕竟是王姬，吓得纷纷上前搀扶：“殿下，你没事吧！你伤到哪儿了！”张姮没有理会，盯着还在叫嚣的张晖，却见张晖身后传来慎慧怡的声音：“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乱在这儿，长安，你去请皇上来。”

        张晖听到慎慧怡叫皇上来，立即溜之大吉，慎慧怡坦然走下台阶，张姮已经起身。

        慎慧怡貌似焦急询问：“殿下无事吧。”

        张姮看着那些还不敢起来的抬鼎侍监：“谢娘娘相救，并无大碍，只不过”

        慎慧怡笑笑：“殿下自己都顾不得了，还想着别人？”

        张姮不语，对那些不知所措的人道：“鼎坏了，是我的错，礼部或者谁问起来，你们就说是我碰坏的，你们的伤回头去太医院找由太医吧，就说是长河殿下请由太医看的。”几名侍监面面相觑，慎慧怡说道：“既然长河殿下开口，由她担着总可以保住你们的性命。何况今日之事，原本也不是你们和长河殿下的错，下去吧。”

        侍监们这才收拾了退去，张姮无奈自嘲道：“还是娘娘说话比我有用。”

        慎慧怡道：“殿下这是自怨自艾吗？”

        “”

        “是嫔妾失言了，殿下不要介意，皇上方才下了旨，殿下就先回去歇歇吧。”

        “回去，是啊，我是该回去好好想想了。”

        “殿下，恕嫔妾直言，你再这样下去，只怕护不了别人，更枉费了自己。看到方才那些人了吗？他们的管事不会去追究你的责任，也不敢去追究世子，他们最后的结局，恐怕还会是你的替死鬼。”

        “什么？！”

        “今天推你的人是张晖，张晖背后的人是谁，相信你一定清楚。青秋殿的事，嫔妾多少听过，虽然梁妃被禁足了，但是梁妃背后的势力仍在，这就意味着皇上不会为殿下真正的处置她。嫔妾斗胆猜想，其实皇帝那天没有真的想处置梁妃，终究她特殊的地位摆在那儿，只是当时有元容在场，皇上不能偏袒梁妃无视后宫的宫规，所以，禁足就是做做样子，至于那些被处死的奴才，就是梁妃的替死鬼。”

        “替死鬼？”

        “殿下还是太孩子心性了，世子为何会肆无忌惮，难道殿下真会看不出来。在他的眼里，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都有人替他赎罪，在宫中权贵的眼里，奴才的命，就是给自己赎罪的。”

        “如娘娘所言，奴婢的命就如此低贱？”

        “是不是低贱，不是嫔妾说了算，也不是殿下说了算，而是掌权者就这么以为，所以奴才的命也就不是命了。如果殿下觉得他们可怜，那除非殿下是能左右魏国权势最大的人，站在权利的最顶端，那么自然，在你之下的人会因为你的想法为想法，因你的期许为期许，其他人也就自然能将命看做是命。”

        “长河多谢娘娘教诲。”张姮躬身行礼，慎慧怡不敢当，便让宫婢扶张姮回宫，看做她颇有疲惫的背影，盛长安低声道：“娘娘的一番用意，也不知道这长河殿下听进去几分。”

        “踏进后宫的人，都不会是例外，也永远不会是观战的一方，就算她想明哲保身，也不会有人让她如愿。长安，你回宫后去找槿绵，打听一下玲珑馆内部的事，尤其是长河殿下那个乳母，越详细越好。本宫料定这位王姬能如此忍气吞声，一定和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有关。”

        “娘娘的意思”

        “槿绵，不一直想成为人上人吗？那本宫，就帮她一把。”盛长安会意，宫里的是非恩怨，不是人推波助澜，难道会是无风起浪？

        张姮坐在新的车舆准备回宫，浑浑噩噩的，可是那些乌鸦依旧跟随着，那些侍监宫女当然不能让这些晦气的鸟跟着回宫，也都纷纷动手驱散，惨叫声不绝于耳，张姮打开窗子，竟有一只小乌鸦着落在窗沿上，这乌鸦似乎颇有灵性，既不惊慌也不乱叫，就这么安静的与张姮对视。

        那乌鸦通体乌黑，但是羽翼在阳光照耀下，略带金属的光泽，看着那般生机勃勃，眼睛却不像其它乌鸦那般黑亮，而是黄玉一般光泽耀眼，张姮盯着它，它也盯着张姮，喃喃自语：“你要做什么？你是想警告我什么吗？”

        “哇——！”小乌鸦粗劣嘶哑声惊得张姮头疼，似乎是再说什么，可是谁能听得懂乌鸦的语言，张姮依旧和乌鸦对视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哇——！哇——！”乌鸦又嘶吼两声，飞身而起，在车厢内肆意冲撞张姮，然后又迅速飞出窗外，冲上半空的鸦群，徘徊了一阵，然后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结群飞去，一切又恢复了它们来时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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