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贩卖电影票

闯过山林，走过夜路，走过星星点点的日子，我成熟得很快，基本知道什么是日子，也知道什么是生活。

        唯一不知道的是这日子其实过得不舒坦，这生活其实过得很艰辛。

        已经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大哥突然就有了两块钱，他把钱一直装在他睡的房间里，舍不得用。

        “我不想把辛辛苦苦得来的两块钱就不明不白的用掉，所以我想用这点钱赚点钱。”有一天的晚饭后，大哥突然对我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用这两块钱去赚钱呢？”我听到大哥有两块钱，眼睛一亮，赶紧问大哥道。

        “我现在还不知道，但你可以帮我想，怎么样赚钱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大哥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也想不出来办法，因为我只有十岁多一点，还不满十一岁。”我怕大哥叫我做事，赶紧回答他。

        “想不出来也得想，这是责任。”大哥的话带着点威胁的味道。

        “大哥，什么是责任？”我第一次听说责任这两个字，有点好奇，忍不住问道。

        “责任就是，别人把事情交给你做，你就得完成，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大哥冷冷的说道。

        责任，原来就是去完成别人交代给你的任务，完成这个任务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我发现，现在人们都很喜欢晚饭后去团街转悠，不仅仅只是我们村，很多地方的人晚饭后都去团街转悠，他们大部分人去团街转悠的目的，主要是想看电影。而电影票又没有那么多，很多人到团街时已经买不到了。”我对大哥说道。

        “然后呢？你想表达的是什么？”大哥盯着我问道。

        “你可以用这两块钱买电影票，一角钱一张的电影票，可以买二十张，然后卖给这些想看电影又买不到电影票的人，每张电影票可以赚两分钱，这样你的两块钱就可以赚钱了。”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大哥。

        “这个方法可行，我们可以试试。这样吧，你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就去电影院看看，如果放映好看的电影，你就买二十张电影票回家。”大哥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对我说道。

        一拍即合，我们兄弟两开始贩卖电影票。

        “来买票，来买票，今晚的电影票已经卖完，就只剩我手里的这几张，今晚的电影好看，是《五朵金花》，《五朵金花》啊，阿鹏哥和金花如何谈恋爱，会不会是你跟你媳妇当年谈恋爱的一样精彩？今晚，阿鹏哥和金花带你回到从前，回到记忆中，今晚，电影院，不见不散。”我大声的叫唤着，中气十足。

        人群中，一个娃娃头，比其他人高了半截。手里拿着几张电影票，举起来挥舞着，大声的叫唤着。

        原来那个娃娃就是我，我为什么比其他人高了半截？是因为我骑在大哥的脖子上，而大哥驮着我在拥挤的人群中走来走去。

        “买票咯，买票咯，今晚的电影票一角三分钱，不贵，只剩十张电影票，赶紧买了。再不买，就见不到善良的阿鹏哥，还有漂亮的五朵金花。”我继续叫唤着，骑在大哥的脖子上，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我要一张，我要三张，我要一张。”这时，很多人围了过来，报数着他们想要的电影票张数。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电影票很快就卖完。此时，正是四月的傍晚，时间指向七点钟，那些有电影票的想看电影的人群陆续进入简陋的电影院，开始期待在电影里追逐自己的爱情。而更多的人群，因为买不到电影票，还在不断寻求电影票，不断的转悠着。

        残阳如血，很快就消逝在西边的那座山头，又一个热闹的夜晚结束，夜幕完全降临下来。买不到电影票的人群开始慢慢散去，一切开始归于平静。

        这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一个叫团街的一个小乡镇。我从大哥的身上下来，两兄弟开始边走边数钱。电影票买回来的时候是一角钱一张，卖出去时是一角三分一张。买二十张电影票，卖出去二十张电影票，总共赚了六角。

        “明天是街天，用三角买十个鸡蛋，给弟弟们吃，剩下的三角放入本钱中作本钱，这样，慢慢的，本钱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现在本钱已经有二块三角钱，能多买几张电影票了，以后本钱慢慢变大，可以买更多的电影票。”大哥边走边说。

        大哥似乎面带微笑，我明显的感觉得出来他很兴奋，讲话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欢快，尽管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但还是感觉得到他兴奋的目光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我也跟着开心起来，心想：弟弟们又可以吃上鸡蛋了，而我又有机会蹭上几口了。这样想着的时候更加开心起来，不觉嘴上哼起不知名的小曲。

        “放心吧大哥，以后每天放学回家，我就到电影院门口，把电影预告拿回来，如果好看的电影，我们就早点去买电影票，争取每天晚上赚六角钱，一个月就有十八块钱了，本钱会翻好几倍呢。”我笑着向大哥保证式的说道。

        “你现在才读四年级，书一定要读好，必须读好，只有读书，长大以后才能去很远的地方。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出生的人，想要去远方，必须要靠读书，除了读书，没有其他办法。”大哥把笑脸收回去，很严肃的对我说道。

        “嗯，不过我还是想留在家里，陪你一起把电影票买回来，然后再把电影票卖出去，这样，我们以后的日子很快就会好过起来。”我很高兴的说道。

        大哥回头看着我说：“这不是最好的生活，也不是生活的最好方式，它只是生活中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你的任务就是，不要去想别的事情，只管读好书就行，只有读书才是更好的办法，你要记住，一定要读好书。”大哥仍然带着严肃的表情对我说道。

        “嗯。我知道了，大哥。”我回答道。

        “你知道阿鹏哥和金花？你也知道他们在谈恋爱？”大哥莫名其妙的问了我一句。

        “不知道啊。”我快速的回答道。我不知道大哥这样问我的原因是什么。

        “不知道你还骑在我的脖子上乱说啊？”大哥笑着说道。

        原来大哥是因为我在出售电影票时说的那些话才问我的。我笑着说道：“因为电影画报里面说的呀，里面怎么说，我就怎么说，而且比他们要说得好，我们的电影票才出售得快。”

        “那你知道什么是谈恋爱？”大哥又问我道。

        “不知道。大哥，什么是谈恋爱？”我回答了大哥的问题后又问大哥道。

        “我也不知道。”大哥冷冷的回答我。

        一个小小的山村，人人爱看电影，但看电影要去很远的集镇。

        村民们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天，休息下来，没有地方可去，没有娱乐可玩，精神贫瘠得像他们困苦的生活，食不果腹的日子感觉永远抹不去，而他们的精神食粮需求更为更为迫切，总想得到点什么，看到点什么。

        于是，晚饭后，吃饱的或者吃不饱的大人小孩们，都全部到很远的团街的电影院看热闹，哪怕最后买不到电影票或者根本没钱买电影票，也要去团街转悠一圈，找点安慰，然后回家睡觉。

        有能力买电影票的就买一张，买不起的，把耳朵贴在不隔音的电影院的墙壁上听电影。

        电影院里面人满为患，人声沸腾，而电影院外面的墙壁上，村里的大大小小、男女老少们的耳朵贴在墙上，黑压压的一片影子，晃动着。

        电影放完，村人们把家里唯一的一把手电筒拿出来，一把手电筒照十个人，在坑洼不平的弯曲的小路上排成一排，大声讨论着电影中的情节，倾听着那些真正看到电影的人们的陈述。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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