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章 华胥引·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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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章:华胥引·毒发(修语病)
四月十五,月将圆、皇城郊外、竹楼中。
谢易牙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江玉树眉间樱红妖冶欲滴,煞气爆发。
那三点红,晃得他眼眸疼。
此时,江玉树在屋中静坐,落不秋神思凝重的号脉。
“落叔,如何?这眉间樱红可有解决办法?”
落不秋收了手,一脸的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想我落不秋行医这些年,还没遇到过如此难解的毒。公子……,这蛊毒怕是……无解。”
无解?!
难解?!
白衣男子身子一顿,犹如置身肆-虐-汪洋的河流,寻不到一支浮木支撑。
手触眉间樱红,一声苦笑。
江玉树,这毒无解!
“公子……”
良久沉默……
落不秋静看着他,不知讲何?
男子抽神,恢复泰然,面上无波。
“落叔,请继续……,只要可以控制……”
落不秋神色凝滞一瞬,“公子,是落某人无用,寻不到解药。”
“落叔无须自责,是江某人命该如此。”
落不秋惋惜,叹了口气,“公子,落某人施针,可将此毒控制不发,但此毒虚耗人体精气。长此以往,怕是……”
“够了!”一声断喝,落不秋止言。
“此事只有你我知道。”
落不秋躬身,“公子,谢易牙呢?他也要瞒过?”
江玉树手持玉箫,眼眸空洞的望着前方,没有焦距。
“瞒着吧,他太小,如果真有那一天……”
“公子,不会的,落不秋会竭力医治您。”
清雅男子温和一笑,抬头寻找月亮高挂的地方,伸手细细感受月华流-泻。
“落叔,你看,又十五了。月亮又圆了,可江玉树没有家,本该是团圆时候,我却要和药草为伴,上苍待我是不是很残忍?”
他说完惨然一笑,满脸的无可奈何。
月华倾洒在他身上,轻添惆怅。
落不秋这一刻想哭。
本是浮萍一人,是什么支撑着他非要倔强的活下去?
那眉间樱红是蛊毒作祟,每月十五本该是月圆花好时。可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孤单的忍受施针的痛,和药草为伴。
如今这蛊毒没有解,他还能笑出来?
“公子,您要是难受就哭出来。”
江玉树神色落寞,千年亘古周转仿若天地间就剩下一个孤寂的他。
神态清雅而忧伤,姿态落寞而寒凉。
只听得清淡如水的声音响起,“落叔,江玉树怎么可以哭呢?”
落不秋哑然,眼睁睁的凝定他。
家破人亡,浮萍一生。
樱红蛊毒,没有解药。
眼瞎目瞽,昼夜不明。
他好似一汪清流,只能一直埋头勇往直前。
不知疲累是何?不懂停歇是甚?
只知道必须一直奔腾不歇!
这个人是江玉树,他是相信人定胜天的人,他怎么可以哭呢?
“公子,蛊毒每月十五发作,以后每月公子怕是要忍受施针之痛。”
男子淡然:“我早有预知,这一年都是如此,早已习以为常。落叔担忧了。”
他说的平淡,云淡风轻。
“公子,这蛊毒靠吸食人的精-气为生,寄宿人体暂时无碍,只是公子眉间樱红怕是退不了。”
“真的没有办法吗?这樱红……”
他在做最后的试问,他还是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可,事实太残忍。
落不秋踱步摇头,叹气,“施针后只会淡化,随着时日递增会越来越深。难呐……”
江玉树想起赵清风因为这眉间樱红把他与女子作比,羞辱他的场景,不由自主的捏紧了玉箫。“无妨!樱红何惧?”
落不秋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硕大银盘天边挂,树影婆娑清辉洒。
“公子,月亮圆了。”
江玉树身子一呆,久久没有动作。
黑夜如潮水般扑来,似曾相识的痛充斥肌理,慢慢的在每一寸肌理游走。
脑中竭力保持清醒,却还是昏昏顿顿。
没有白天,也没有黑暗。
眼眸空睁,无华清澈,却满是倔强。
不忍不想闭下去,却还是挡不住满满的困意和倦怠。
脖间一痛。
合眸,安睡。
“公子,落不秋多有得罪。施针过程剧痛无比,公子先前清醒坚持,今次,落不秋斗胆。”
落不秋竭力抱起怀里的人向内室走去。
水汽氤氲,药草香在空中游走。
浴桶里泛着白汽的水让送药进来的谢易牙停住步子,不敢前进。孩子呆立,落不秋抱着江玉树,白色的袍轻飘垂下,他睡的安静。
谢易牙看到那一抹白色,也不再顾及浴桶里沸腾的水,走至落不秋身边。
“落先生,公子怎的睡了?”
落不秋看了谢易牙一眼,又看了看怀里的人,“你可要从旁协助?”
落不秋乃是医药高手,且武功武艺高深,最重要的是他对江玉树衷心。谢易牙对落不秋好感攀升,只要能帮江玉树的人,谢易牙或许都会有一份尊敬。
“易牙可以做什么?”
落不秋挑眉,“这一年里你有学到什么?”
谢易牙抱着药草,低着头,轻声道:“公子每次施针剧痛无比,说怕吓着我,只让我准备草药衣物,从不让我从旁协助,所以……”
落不秋目光在谢易牙身上来回扫过一遭,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跟着公子学了一年的药草辨认,今天是时候了。”
谢易牙激动,一年苦学辨认药草,就是希望可以帮到公子,如今学有大用,孩子脸上尽是欣喜。“易牙终于可以帮助公子,终于可以……”谢易牙端的话还没说完,落不秋一记黑脸甩来,吓的孩子闭了嘴。
“你来,把公子衣衫解了。”
落不秋虽学医可内里还是莽汉一条,习武为生,丝毫不查这话问题。
谢易牙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落不秋说这么直接的话。
他怎会不知道江玉树性子傲,这一年他虽眼盲,可内/里打理这事是不会让他经手的。他家公子性子凉,面子薄,洁身自好。
如今,要他解江玉树衣衫,谢易牙吓的缩头。
“易牙……不敢……,不敢……”
何止谢易牙不敢?其实,落不秋自己也不敢,他怕自己笨手笨脚亵渎了那谪仙般的人。
落不秋此时手里拿着一排银针,在谢易牙面前晃了晃,“小子,你不敢?信不信我扎花你的脸。
谢易牙经不住吓,旋即嚎啕大哭。
落不秋不耐,“你要是再哭,过了时辰,公子性命堪忧,后果你担。”
谢易牙一听后果不好,立马走至榻边,将江玉树身上的衣衫解了。
白皙的皮肤,搭着黑色的发,冷然神色,睫羽轻阖,看的谢易牙眼睛直愣愣的。
落不秋江银针过好火后,走至榻边,躬身一句,“公子,落不秋斗胆。”话完,将人抱进了浴桶。
白色的水汽弥漫在屋里,加速了人心窒闷。
轻纱飞晃,袅袅白烟。
江玉树静坐浴桶中,白晰的肤因为水温炙热渐渐染上一层粉红,进而深红。
可那不是成片的红,一点,一点,连接一隅。
本该是旖旎的颜色,可让谢易牙瞪大眼睛,甚至不可置信的是那白皙皮肤下的红色小点竟然会游走。
水温越高,红色的点移动越快。
须臾,眼前人全身皆是红色的小点。
移动,游走。
环绕,不息。
那红色停留的地方都会有一个个的绿豆大的凸起。
谢易牙终于明白为什么江玉树不让他进来。
此刻,他感觉全身的皮肤都在颤栗,那红色小点里面的虫子仿若一瞬间攀爬到他的身上,啃食,啃噬,一点,一点的蚕食他,要将他瘦小的躯体啃食殆尽。
他这一刻才明白那眉间樱红绽放的妖冶竟然是这么残忍,甚至无情的苦痛。
室内静默,谢易牙呆立。
“愣着作甚?”
落不秋的一声喝,将谢易牙的思绪抽回。
“哦。”
“你且仔细看着,日后助公子施针。”
孩子见证了刚才骇人的一幕,奋力点头,发誓好医术。
“不容穴,着针半寸;尺泽穴,半寸;地仓穴,半寸;二间穴,一寸;飞扬穴,一寸;关冲,半寸;交信穴,一寸;昆仑穴,一寸深入;气海穴,半寸偏;任督二脉,半寸左偏。此皆用银针固着静脉动向,为防蛊虫入心,施针阻隔。你可明白?”
谢易牙奋力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入心。
落不秋欣慰一笑。固好针后,又选了一支银针,银针首段弯钩,发红的颜色触的谢易牙内/里轻抖,似乎感受到薄薄的灼热在自己身上游走。
只见清雅男子身上的红色小点不再游走,静立不动。
落不秋寻着凸起的地方下针,针落处,红色的血水蜿蜒,凸起渐消,弯钩银针探进皮肤里,勾出一条细如银丝的蛊虫。
落不秋看着那条细如银丝的蛊虫,恨欲狂。这些竟是他的至亲所赐……
谢易牙害怕,却挪不动步子,眼睁睁的看着落不秋将清雅男子身上的红色小点,凸起一点点挑起。
血水蜿蜒全身,千疮百孔也不为过。
江玉树被疼醒开来,冷汗混着水汽在额头和墨发间细细流走,惨白的一张脸,没有丝毫血色。
落不秋神色专注,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下的人已经醒来。
他每下针一处,挑起一根银丝,江玉树就紧咬下唇一口,水润薄唇血痕斑斑。
没有声音,没有哭喊。
有的是落针可闻的安静,有的是不可置信害怕的呆惊。
谢易牙仿佛是注了铅水的人,挪不开,迈不动。呆呆的看着江玉树咬牙隐忍。
烟水迷蒙中,那抹月白的影子飘忽,有的是孱弱的人儿。
“公子……”
孩子呢喃一声。
落不秋回神,见着醒来的江玉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公子,可还受的住?”
江玉树脸色虚白,似蝉翼稀薄,却依旧温润有礼道:“无……无妨……请继续……”
落不秋持针的手再也不愿动下去,心疼的看着眼前的人,“公子,这是何苦?落不秋可以让你痛快些的……”
男子眉宇温和,樱红煞气。
可,倔强如他,寂寞如他,孤独如他,温润如他,怎甘心一个痛快?
落不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完针的。
他只知道自己脑中一直回荡着一句话:江玉树不甘心呀!
是啊,江玉树不信佛,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只相信人定胜天的人。他要以一己之力与天斗。
可殊不知,物极必伤。
下半夜,月儿依旧皎洁。
榻上的人清梦浅睡,眉间樱红淡去,孱弱虚白,白衣荏苒,不似昨日。
落不秋看着睡得沉的人,无奈一叹:冤孽,都是冤孽。
谢易牙看见了全过程,终是发誓要好好学医。
《玉书风笔录》卷十二记:
泓玉年间,谢易牙医术一绝,玉箫名动天下。
名曰“萧一绝”、“医无常”。
世人皆知,感其恩德,造福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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