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安公子·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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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二四章:安公子·誓言
是夜、风暖、月明。
山间、小道、蜿蜒。
赵毅风伤好的差不多,上次约定好的筝萧合奏,不能错过。
他抱着筝,去寻江玉树。
他很急切,连带着,笑的意气风发。
竹楼周围的翠竹繁盛锦簇,掩映了月色,也掩映了竹楼的烛光,烛光被翠竹摇曳影子剪碎成斑驳碎片,像满天星,在静谧的山间流光四射。
每一抹流光,都像在等待前来的人。
院中的樱树下,
石桌,石凳,
白衣一人。
好景配好曲,
皓月待良人。
江玉树此时在奏萧,
箫声不似从前悲凉寂寞,竟有一种豪气翻涌,气冲云霄,飞龙九天的狂放奔涌势头。
赵毅风听声直觉体内似有千军万马横扫,金戈铁蹄踏过,长剑嘶鸣,刀光剑影的澎湃之气蹿腾。
仿若西境战场就在眼前,每一调都是战鼓催音,低沉呜咽似号角沉闷浑厚。
无数人持刀挥来,烽烟四起,血染山河,旌旗飘摇。
“哧!”的一声,青冥剑出,青光荡漾。
弑杀一切的霸气!摧毁万物的狂放!
樱树叶子沙沙作响,月儿洒下一地清辉。
赵毅风飞身,舞剑。
江玉树听声,萧音不停,配合他舞剑的步调。
音到低处,赵毅风飞身上树,剑削般若花;
拔势走音,男子空舞对流萤;
萧声澎湃,他空中翻腾,悬身空中,利剑直指九天。
银辉倾洒双人曲,青丝携剑缠痴舞。
两人剑曲相通,起伏有序。
比斗劲,比耐力,比性情。
起起落落的招式,剑魂暗影交织。
好一幅纵意舞剑图!
此时,赵毅风抱筝置案。
“前几日清玉说与本殿和筝一曲,本殿今日有幸,还请清玉赐教。”
江玉树收萧,淡然如水,“殿下客气。请!”
赵毅风看着那把筝,忽然想到了华荷媚。不由好奇询问:
“本殿的筝和华姑娘相比不知谁更好?”
江玉树揉头,这人还记着那事,还真是攒仇。
“人各不同,殿下希望江某怎么评定?”
赵毅风得不到答案,懒懒的扫了一眼筝弦。竟一反常态,开始哀叹哭嚎:“本殿的筝,你好生可怜,是本殿薄待你,你‘遇人不淑’,如今有知音来和,你却不幸蒙尘……”
江玉树险些没坐稳从石凳上滑下去,这人怎么在自己面前什么都不顾?这、这、还是那个大皇子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堂堂大皇子对着一把筝哭嚎,这若让朝臣知道,估计会因自己识人不清羞愤而亡。
白衣男子不由的哀叹一声,嘴角抽了抽。
“殿下,你莫哭嚎,请注意身份。”
赵毅风挑眉,“本殿在宫里被身份束缚,为何到清玉这还要讲身份?清玉怎么和那些老臣一样。”
这是在控诉江玉树太过遵礼,只讲君臣。
“殿下若再哭嚎,你我还如何和筝?”江玉树挥手示意劝止。
赵毅风一个激灵,收敛神色。
水袖轻飞间,檀香燃。
文人雅士和筝,檀香为辅,是为上品。
筝音起,萧声和。
筝音响起,调了调弦,停了一会,又调了调弦,便奏了起来。
初时所奏筝音和萧音相同,到后来越转越高,那筝声竟履险如夷,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便转了上去。令人听着只觉音乐之美。
良久,筝韵渐缓,似乎乐音在不住远去,倒像和筝之人走出了数十丈之遥,又走到数里之外,细微几不可再闻。筝音不歇,却有极低极细的箫声在筝音旁响了起来。
回旋婉转,箫声渐响,恰似吹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
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
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两人快意合奏,一曲中了。
赵毅风朗笑一声,道尽满足快意,“清玉萧音果然名不虚传,本殿佩服!”
江玉树淡淡:“殿下过谦。江某从不知殿下的筝声不遑多让,是江某孤陋。”
“哈哈,无妨。”赵毅风突然凑近江玉树耳边,轻声一句,“本殿倾向于深藏不露,韬光养晦,如果不是本殿的二弟对本殿动手,本殿岂会忙中偷闲?”
江玉树温和笑笑,不再接话,涉及皇权牵扯,不便多说,说多是祸。
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摩挲着手里玉箫,静的像一朵泅水而开的白莲。
星辰洒遍,和风浸染,静谧温馨。
赵毅风看着那把筝还有那支玉箫。忽然生出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筝萧合奏,笑傲江湖,逍遥避世。
这一刻,他突然想忘却一切烦忧,不管江湖朝堂事,就和眼前人一起逍遥人间。
这一刻,年少的他突然明白自己追寻的就是和眼前人和音一曲,快意人生。
这一刻,他是真的坚信自己可以做他的眼睛,替他看遍世间繁芜。
赵毅风转头看着江玉树如玉的侧脸,此时被月光镀上一层霜寒,似晨光出现,他就会随时消了,散了,了无踪迹……
一股害怕眼前人消失的忐忑不安涌上心头。他凝定他美丽澄澈无华的眸子,小心翼翼,“清玉,你会弃我而去吗?”
江玉树愕然,偏头一瞬,美丽无华的眸子凝望他。
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
夜里,只剩下两人有力的心跳起伏。
会离开吗?
会弃他而去吗?
时光若亘古,沧海换桑田。
只听得空中传来一道轻如雾、淡如烟、浅如水的声音。
“愿为君故,高山流水,不负筝声萧曲。”
愿为君故,高山流水……
白衣男子的一句话,回应了赵毅风的忐忑不定。
爱到深处,大抵就是患得患失。
一句心安!
赵毅风难掩激动,“清玉!……”
“和筝……”江玉树轻飘飘一挥衣袖,淡然道。
赵毅风欣喜之情难抑,扫弦也不如先前心静。
好曲当有好词。
江玉树听出他筝音中的狂放之势,一股想法油然而生。
“赵毅风,你不觉得你的筝声缺了什么?”
赵毅风诧异,“缺?”
江玉树手触筝弦,指尖轻挑。“殿下的筝,少了词。失了精魂。”
赵毅风抬眸,浅笑道:“清玉文采斐然,不如作词一曲?”
江玉树挑眉反声,“殿下让人作词,还请付银钱。殿下也知江某困顿,不似殿下衣食无忧。”
赵毅风没料到眼前的人找他要银钱,回击道:“清玉也晓本殿窘迫。何来银钱支付?你我之间情谊怎可用银钱衡量,那岂不是有失清玉公子身份?”
“再说本殿西境回来,被户部坑了一万两,本殿自己过活都艰难,何来银钱?清玉就莫要‘榨取’,还请清玉公子放过。”他说到最后竟然做了一礼。
江玉树又一次体会到了赵毅风的能说会道,不欲和他争辩。接连点头,“好、好、好,是江某肤浅了。”
赵毅风看他无奈的样子,躬身恳请:“本殿不才,在此请清玉公子作词一曲。还请公子不吝赐曲。”
江玉树心中满意一叹。
礼贤下士,方显诚意。
“殿下的青冥与江某的渌水本是一对,犹如萧与筝也是一对。既如此,以筝曲做剑词。”
赵毅风爽朗,“本殿听清玉的。”
江玉树眼皮不由的跳了跳,这人……
笔、墨、纸、砚、清水,锦鲤。
——文人泼墨寄词,纵情山水必备。
赵毅风挽袖执笔,等候他开口。
江玉树摸索到赵毅风身边,渡过他手里的狼豪。
赵毅风一怔,他眼盲如何写?
他似是能看到赵毅风此刻的表情一样,淡然一句:“殿下不需吃惊,我虽眼盲,可誊写一事犹不难。”赵毅风不自觉的把狼豪给了眼前人。
想江玉树给礼部尚书榆木誊写《礼法通要》千字都未曾难倒他,现今写字对江玉树还真不是难事!
宣纸铺,墨笔点;锦鲤抄,樱花笺。
寥寥时间,墨笔搁浅。
字字雄浑,风骨嶙峋,字如其人。
——惨烈至极!
赵毅风定睛细看——
【哲蚌寺樱逢后,萧上还有余温。
你痴痴望着他,像望着前世情人。
红尘中,纷扰道,情丝携剑迎风。
江山谋与谁同,都散作虚空一梦。
寂寥凡眼飞花,只剑搁渌水一泓。
流光不黯伤痛,无声轻触谁眉峰。
白衣雪,江湖事,纵情和你相拥。
青冥剑破三尺,长剑拭苍穹。
似此星辰昨夜非,立寒露风中。
掷杯天涯青冥望。
沾酒煮剑后,破人间囚笼。
马踏飞雪狂几重。
手持青冥长剑,拂衣了无踪。
原是天命造化作弄。】
“好词!好词!清玉将此词赠与本殿如何?”
江玉树执杯端茶:“此曲是为殿下所作,何来赠与一说?”
赵毅风直觉所有的晦气都散了,任何世间烦心事不抵江玉树清雅一笑,以及他的倾心相赠。
“清玉,本殿得你何其有幸?不知此曲可有名字?”
“《剑魂》”!
赵毅风意气风发,显然太过激动后,咳了几咳。
一道碧玉色彩搭过脉搏。
“伤势如何?”
江玉树腕部发力,轻抬玉箫,淡淡道:“已无大碍。只是血气不足,殿下的右手……”
赵毅风不想他为自己右手忧心,宽慰道:“无事!本殿乃是堂堂男儿,岂会因废手一事沉郁,清玉过忧。”
——一道尖细声音传来。
“殿下,陛下召您进宫商议东境军情。”
赵毅风的所有的快意全都卡在脸上,阴沉覆面,和在江玉树面前判若两人。
“清玉,父皇传召,本殿就此告辞”
“殿下好走。”
赵毅风撩袍阴沉着脸离去。
江玉树抬头望月,一声长叹。
会的,终有一天,我会竭力全力医好你右手……
会的……
《泓玉筝萧谱》载:
伶人奏曲,泓玉帝罢听,愤然拍案。
史官曰:为何?
帝答:清玉一曲,如闻天籁,世间余音,皆不堪入耳。《剑魂》一词,羞煞百曲。
史官钦羡,落笔瞬间,泪意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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