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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沈嘉禾醒来时,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辆马车中。

        马车里漆黑一片,她睁开眼慢慢适应了一会,才勉强能观察周围的情况。

        车内只留了沈嘉禾一人,将她带走的沙鸢却不知所踪。然而萦绕在空气中那淡淡的曲合香的香气,暗示着沙鸢并未离开多久。

        沈嘉禾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能依据车内的明暗程度,推测现在已是入了夜。

        她受曲合香的影响,四肢仍旧绵软无力,直挺挺地躺在车板上,就像瘫在了上面。

        沙鸢还很有闲情地让她双手握着一朵小红花。

        死尸躺的沈嘉禾:“……”

        她就是个挨抓的命,人人都想抓她。

        是不是得她者能得天下啊,这群人怎么这么烦人呢。

        沈嘉禾吐出一口气,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抬起了胳膊,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只维持了一小会儿,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不信邪,又努力试了一次。

        这次倒是有所进展。她抖着手从怀中拿出曲合香的解药,咬开红布塞,在自己鼻下晃了一圈。大抵是这次与曲合香接触的时间有点长,解药见效得比平时要慢一些,不过手脚倒是慢慢恢复了些力气。

        沈嘉禾尝试着支起身子坐了起来,额头无力地抵在马车的车壁,喘息着歇了一会。

        虽然她学医的初衷不是为了治病救人悬壶济世,但都用在自己身上也说不过去吧。

        沈嘉禾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拿出季连安赠给她的药,从中倒出一个小红丸含在舌下。

        啊……两千两没了。

        在原地歇息了好一阵子,沈嘉禾终于能自如地活动起手脚。

        她小心翼翼地将车帘掀开一个小缝,在有限的视角中,查看着四周。

        马车停在了一个密林中,林木参天,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

        明月高悬于空,透过细密的树冠,只能看到斑驳的幻影。

        启城的附近没有这么浓密的树林,而从徐州往宿州来的路上,她也没见过这样的林子。

        也就是说,她们有可能已经离开了宿州,继续向南走。

        地煞教的位置难道是在南边?沙鸢究竟要带她去哪里?

        “醒了?”

        沈嘉禾回过神来,抬眼一瞧,便见沙鸢抱着干木柴坐在不远处,闲适地生起火来。

        她用火折子将木柴点燃,转过头来看向沈嘉禾,笑着道:“倒是比我想得要早。”

        沈嘉禾的声音嘶哑,感觉口中干得要命,有气无力道:“我睡了多久?”

        沙鸢随意地说道:“从宿州到了骐州,你觉得会是多久?”

        沈嘉禾眉心一跳,喃喃道:“宿州到骐州,驾马车……我睡了三天?”

        沙鸢慢悠悠地将两条鱼穿好,架在火上烤着,慢悠悠道:“差不多吧。”

        她转头问道:“三天不吃不喝,难得醒了,你要不要吃鱼啊?”

        沈嘉禾:“……”

        沈嘉禾:“……我昏在马车里,你一点吃的都没给我啊?”

        沙鸢伸了个懒腰,闲适道:“之前灌了两口水,你呛着了,看着挺有意思的。我怕我控制不住,不小心把你给呛死了,在教主那边交不了差,就耐心地忍住了。”

        沈嘉禾:“……”

        诶哟……这个变态,她怎么这么命苦。

        沈嘉禾咳了几声,觉得喉咙发痒,在马车里看了一圈,正好瞧见一个牛皮水袋。

        她将塞口打开,闻了闻气味,又对着火光瞧了瞧,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润一润喉咙。

        待到觉得好些了,她才问起刚刚在意的问题,“教主?你们教主要抓我?”

        沙鸢点点头,大概是觉得沈嘉禾这幅模样也跑不到哪里去,便轻巧地回道:“要不是我们教主要我抓住你,还不让我伤了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四肢健全地同我讲话?”

        沈嘉禾纳闷道:“你们教主是谁啊?和我认识么?”

        “那就不知道了。”沙鸢漫不经心道,“教主说什么,我们听什么就是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走到沈嘉禾的身边,双臂环胸,半倚在车门,勾起唇角笑着说道:“虽说教主改了主意让我把你带去颍州,但教主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可以带去斩月坛了。”

        她的手捏住沈嘉禾的脸颊,左瞧瞧右看看,“你这双眼睛啊,我甚是喜欢。待到回了斩月坛,就先把它挖出来。再然后,就是鼻子吧。不过还是先断了你的腿,那样你就没法逃了。”

        沙鸢的语气温柔到诡异,“你放心,我的手法极好,保证你会痛得想死又死不了。”

        沈嘉禾:“……”

        沈嘉禾拍开沙鸢的手,默默捂住自己的脸,哀叹道:“少侠啊,我们来世再续吧。”

        沙鸢笑了笑,慢悠悠地说道:“你那位少侠啊,怕是也自身难保了。”

        沈嘉禾顿时严肃了起来,蹙起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沙鸢悠闲道,“他这一路上联合了几大门派商讨着围剿地煞教的事情,教主如今已经知晓,又怎会放任他。与地煞教作对的人,从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沈嘉禾愣了愣,倒是没听秦如一提及这件事。

        她想了想,试探般问道:“当年八方庄的事,你也参与了?”

        沙鸢漫不经心地说道:“领了命自然要去的。无聊得很。”

        沈嘉禾抿了抿唇,低声问道:“那你知道,是谁杀了前庄主么?”

        “做什么?要从我这里套话?”沙鸢笑开来,却不吝啬,“不过你既然想听,那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是谁杀了秦子真我不知道,我只负责前门。我大哥沙期若是还在世,兴许还能同你讲一讲,毕竟攻上八方庄是他受命部署的。”

        沙鸢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可惜啊,他没用,连个孩子都杀不成,反倒让他给跑了。要不是教主让他收了手,他还打算跟着过去丢人现眼。结果留了隐患,大概是在去年吧,竟是死在了你那个少侠的手中,当真是笑死我了。”

        沈嘉禾默不作声地听着,隐约觉得有些怪异,“亲大哥?”

        沙鸢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露出一抹笑,“血缘上是。不过这种东西最靠不住了。”

        沈嘉禾不再细问,指着火堆上的烤鱼,“该翻面了,要烧焦了。”

        沙鸢拎着她的领子,将她从马车上扯了下来,也不管她能不能走,径直将她带到火堆旁。

        沈嘉禾踉踉跄跄地跟着,腿脚还甚是无力,待沙鸢松了手,便软绵绵地垮了下来,跌坐在地上,顺势捂着腿道:“诶呀,我这腿没有知觉了。”

        沙鸢白了她一眼,“别给我在这碰瓷。否则我卸了你的腿。”

        沈嘉禾板板正正地坐了起来,乖顺道:“好了。”

        沙鸢往火堆里添了些木柴,顺手将烤鱼翻了个面。

        沈嘉禾在旁边闲着也是闲着,觉得沙鸢既然听教主的命令,那暂时也不会伤害她,便开口问道:“你难道从那次之后就一直跟着我么?”

        “那倒没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是要玩的。”

        沙鸢托着下巴,慢悠悠道:“本来前阵子在怀山泡温泉,结果有个臭男人竟然敢偷看我。一时不开心,我就把他给杀了。那些官府也是小题大做,居然封了山。嫌麻烦,我就去了汤泉居,恰好见你进来。”

        她一摊手,“你是注定要被我抓住的。挡都挡不住。”

        沈嘉禾:“……”

        心里苦。

        沈嘉禾思索一番,“碧云是你假扮的?为了故意引开班若?”

        沙鸢得意洋洋道:“一个小丫鬟的声音,我还是能模仿得了的。”

        沈嘉禾略显担忧道:“那班若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能把她怎么样,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我又不感兴趣。闻到曲合香她就晕了,我把她扔到了个僻静点的地方。放心,出不了什么事。”沙鸢拿木枝拨弄着火堆,“我只对你感兴趣,开心吧?”

        沈嘉禾:“……”

        心情好沉重啊。

        沈嘉禾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八方庄那时你参加了,那你现在多少岁了啊?”

        沙鸢挑眉,将烤好的鱼递给她,慢条斯理道:“反正比你大就是了。小丫头。”

        沈嘉禾尽量自然地提起一个话题,“那你与李曼吟……比呢?”

        完全不自然啊!她是不是曲合香闻多了脑子有点懵啊!

        不过沙鸢倒是没太在意,轻啧一声,“那个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来躲去的女人。”

        沈嘉禾正欲问得更深一些,却见她忽然抬起手来,袖中长锦如剑般凌厉,径直刺向密林深处,不知碰到了什么,竟发出金属相撞的铿锵声。

        沙鸢眯了眯眼,收回长锦,不发一语地盯着密林。

        沈嘉禾不明所以,只能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同她一起看。

        过了片刻,有一男子慢悠悠地从密林中走出,身着白衣,在这夜色中倒是颇为显眼。

        沈嘉禾讶然道:“李庄主?”

        然而沙鸢却在一旁冷淡地说道:“浮拓,这几日是你在跟着我?”

        李梧那张平平无常的脸,转眼间便换作了另一张颇为俊朗的面孔。

        看着他脸颊上那个颇为眼熟的刀疤,沈嘉禾想起自己似乎在姜护的地牢中见过他,不由蹙了蹙眉头,“浮拓?”

        他平淡地回道:“别来无恙。”

        启城,乾坤庄内。

        白景钰看着秦如一越发冷峻的面容,忍不住劝道:“你就算要找沈姑娘,总不能这样不眠不休吧。都三天了,总要歇一歇。沈姑娘回来看你这样,多心疼啊。”

        班若在一旁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低声说道:“都怪我偏要缠着沈姐姐,否则沈姐姐也不会消失不见了。阿一你要是想生气就别憋着了,对我发火吧。是我的错。”

        白景钰忙拿起手帕为她擦了擦,低声安慰道:“你也不想这样的。别哭啦。”

        班若抽抽搭搭,哭得更是厉害。

        白景钰没办法,悄悄捅了捅秦如一。

        秦如一微闭双眼,低低叹息一声,慢慢道:“别哭了。我不怪你。是我没能守住她。”

        白景钰:“……”

        得,又全怪自己身上了。

        班若回来时,只记得她所见到的应是个女人,而且身上有种奇怪的香味,一闻即晕。

        白景钰知道那是沙鸢,但她的行踪一向捉摸不定,究竟带人去了何处,实在不好猜。

        乾坤庄的弟子哪里都找过了,却仍是未能寻到沈嘉禾的身影。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秦如一身上的杀气也越来越重。

        白景钰实在是怕他会单枪匹马杀进地煞教去,只能在旁边不断地安抚着他。

        忽然,班成匆匆忙忙赶入竹院,身后跟着两人,对着秦如一说道:“武林盟有人找你。”

        秦如一瞧了瞧那二人的服饰,又看了看带头那人,微微蹙眉,“李师兄?”

        带头那人眉间川字极深,正是秦如一在武林盟时教导过他一阵子的师兄,李槐。

        李槐微微一笑,“秦师弟,许久不见,可还好?”

        秦如一不愿寒暄,直截了当问道:“李师兄有事找我?”

        “不是我,是盟主。”李槐笑着说道,“盟主有事,特地要我来寻你,一同到颍州去。”

        秦如一不解,“是何事?”

        李槐道:“这我便不知道了。应当是什么重要的事,最好立刻就启程。”

        秦如一果断拒绝道:“待到事了,我自会过去。”

        李槐慢条斯理道:“秦师弟,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兄,还是给我个面子吧。你不随我去,我怎么交差才好?况且什么事能比盟主的命令更为重要?”

        秦如一冷冷道:“我既叫你一声师兄,就别再逼我。”

        李槐挑了挑眉,假意张望了一番,“听盟主说,师弟身边应当还有个姓沈的姑娘,不知她可安好?怎么瞧不见人影?盟主还说想邀她来武林盟作客呢。”

        秦如一不知李槐意欲为何,静静地看着他。

        李槐状似无意般说道,“来时,我瞧见了地煞教的沙鸢。这个妖女当真危险,我打不过只得躲起来,也不知她架着个马车是要去哪里,瞧起来应是往南边走。希望沈姑娘孤身一人,千万别遇上她才好。否则断胳膊断腿,可在所难免。”

        秦如一出手极快,长剑抵在李槐的脖颈上,冷声道:“你为何会知道她的下落?”

        “我可没说知道沈姑娘的下落。不过无意间瞧见了沙鸢罢了。怎么她被沙鸢抓走了么?”

        李槐毫无惧意,慢条斯理地说道:“师兄弟之间刀剑相向多不好。还是收起来吧。”

        秦如一沉默半晌,将剑收了起来,低声道:“带路。”

        李槐微微一笑,侧过身来,“那便请吧,秦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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