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世

再上路时，他们这行人里，到底还是多了个人。

        少卿大人有着让丝丝难以理解的同情心，确定了那个人是生病的人之后，就毅然决定，将人带走。

        他将他的衣服给这少年穿，又找了帽子给他戴上。

        一路上，都试图跟他交流。可惜，少年山野里生长，野兽教养长大。他想收服，却是难如登天。

        丝丝震惊了一会儿之后，也就放下了。她没有多余的善心，可她从不讨厌那些行善的人。赠人玫瑰，手有余香。香喷喷的人，总是比满身恶臭的人更讨人喜欢。

        而她，虽然没有善心，可力所能及的，她向来也是乐意去做的。

        所以，当少卿大人询问，这少年有哪些特别需要注意的事项时，她很耐心，很认真的给他讲解了一番。

        虽然她依旧不看好他所想的这件事，但她乐意提供一切她所能提供的。

        一路上，这少年几度要逃离。对于他来说，山野才是他的家，野兽才是他的族人。人类，也许他发现了，他们有很多的相同。可也有太多的不同，他甚至连直立行走，都做不到。第一次吃熟食，他更是拉了两天的肚子。

        少卿大人有善心，可他的善心也没到圣父的地步。侍候这么一位超龄婴儿，还是一位活泼过头，麻烦过头的婴儿。他的善心，也难免动摇。尤其是，当三天的路程，在第五天，几乎还在原地打转的时候。他的善心，又还能剩多少呢？

        而这位少年，更有着灵敏的，野兽般的直觉。哪怕有一点点的恶意，一点点的不真心，他都能感受得到。所以，他逃了。

        不管是金捕头，还是百里远途，又或者是丝丝。他们都能把他抓回来，可是，没有人去抓。包括少卿大人自己，也没有再开这个口。

        为此，少卿大人在接下来的路上，越发的不待见丝丝。颇有些尴尬，又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可惜，丝丝从头到尾都没关注他的情绪。

        这一天，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也就是，最先出现尸虫的小镇上。

        作为大夫，丝丝到了地方，便直接去看病患了。

        跟她之前碰到的，完全一样的。只是这里的病患数量更多，而且，有一部份已经十分严重。甚至有的，已经死亡。

        因为数量太多，所以，被当成了瘟疫。整个小镇，正准备戒严，许进不许出。就在他们到的当天傍晚，小镇四门紧闭，再不许进出。

        “罗姑娘，你看。”金捕头领着她，来到安置病患的草棚子前。有人在边上熬药，药味飘出去很远。

        可惜，完全不对症。

        丝丝给那位少卿大人吃的药还有，但是却并不准备给这些人用。

        要知道，那药丸可是可解百毒的圣药，一粒药价值千金。给少卿大人用，是因为玉师傅开了口。这些人，她却不准备给。

        没那么多药，而且，也没必要。

        “按这个药单，给我抓药。”丝丝将所有人看了一遍，飞快的写了四张药单。将其中一张单独拿出来：“这一份，多准备。找人制成香包，每家每户挂上。如果要去乱葬岗那些地方，最好身上都挂上一个。”

        金捕头犹豫了一下：“罗姑娘，那种药丸……”

        “金捕头觉得，那种药能有多少？配一丸药，可要上千两银子呢。您觉得，玉郎君能制出多少那样的药留在身边？又能给我准备多少？”

        “对不住。”金捕头挠了挠头：“我立刻去抓药。”

        丝丝不再管他，开始处理那些病患的伤口。

        被尸虫咬过的伤口，需要特别处理才行。

        想到这个，她不由微微挑眉。给少卿大人处理伤口的人，技术十分娴熟啊，也不知道是谁帮他处理的。

        “哪来的小丫头，藏头露尾的，也敢大言不惭。”一个胖胖的，长胡子的中年男人。

        此人身上淡淡的药味，让丝丝确定，他是位大夫。这些年，这样的事，她碰到不少。

        她年岁小，又是女子，出来行医，总是被人歧视。

        也因此，她大多是给穷苦病人看病。那些人看不起病，苦熬着。有个大夫，不论大小男女，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毕竟，她看病，不收钱。

        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才会有些名声。引来一些富人贵人，也就难免会碰上一些所谓“知名大夫”。

        “大言不渐？”丝丝从不自傲，却也容不得别人轻视：“这位大夫，你医治这些人多久了？治好了几位？”

        “……”有眼睛，有耳朵的人都知道。这是瘟疫，从送来，就没有活着的病人走出去过。中年大夫脸色一瞬间就黑了，这是直接拿大耳刮子往他脸上扇啊。

        “老夫承认，老夫无能，难道你这连脸都不敢露出的小丫头，到是行？”

        “自然。”听到他承认自己不行，丝丝对他到是有些好感。做大夫的，不怕你救不了人，就怕你救不了，还死不承认，死拖活骗。

        不行你认了，让别人另请高明，这才是有良心的大夫的做法。

        “陆大夫。”金捕头恰好过来，给两人正式介绍。介绍到丝丝时，直接加了一句：“罗姑娘是玉郎君门下，之前已经跟随玉郎君，医治过同样的病人。而且治好了！”

        至于尸虫一事，却并没有说出来。因为涉及十年前的旧案，更涉及到某些机密，因此，不能说。

        “到是老朽短视，还请罗大夫勿怪。”

        “陆大夫德高望众，接下来的时间里，还请您多多指教。”

        这位陆大夫还算好说话，虽说看她时，依旧带着些考教的心理，但对她提出的方案，还是十分赞同的。当然，很可能是因为挂着玉郎君的名号的缘故。

        丝丝到不在意，三人行，必有我师。陆大夫对于这些江湖中的手段不甚明了，但自有他的经验和见解，很多地方值得她学习。

        尸虫引起的毒，只要注意两点就好。

        一是内服驱毒，二是伤口的处理。尸虫是寄生虫的一种，它咬了生物之后，就会寄生到身体里。它吃鲜活的血肉，排泄出来的就是毒。这毒会让伤口溃烂，直到身体死亡。身体死亡，它也就死了。即便有新的寄生体在边上，它也无力重新寄生。因为它的寿命，也并不长久。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尸虫都不会繁衍。且食量不大，运动更不迅速。一般都在伤口附近活动，致人死地的，是毒。

        所以，处理伤口，不但要把那些溃烂的地方挖掉，还要找到虫子。

        这个很要些技术，丝丝之前处理过两例。陆大夫也是老大夫，下手稳的很。

        挖了虫子，敷上药，再内服驱毒的药剂就好。可这药剂，普通的大夫却找不出对症的方子。因为这不是病，是毒。懂得这尸虫是怎么养出来的，才能知道怎么解这毒。

        有了配方，有了治疗手段。这些本不难，而现在，尸虫也没有泛滥。丝丝的工作，着实不重。

        短短三天，便将这些人治得差不多了。

        而这三天，到是跟陆大夫的关系，一日千里的改善着。

        一个有道德的前辈，一个肯上进的后辈。待这些病患治完，她便跟着陆大夫，去他的药房，当临时坐堂大夫去了。

        至于周边有的尸虫患者，便让人送过来。

        到不是丝丝不肯多跑跑，而是长卿大人要留在这里查案。

        据长卿大人找到的证据，以及重重推测，最后得出结论，这里应该就是这一次尸虫的根源所在。凶手，就在这里……

        当然，这些事情，长卿大人是不会跟她说的。他对她，总有几分轻视，几分偏见。似乎她来，就只是为了医治那几位中了尸虫的人。便是她想要单独去别处治那些被尸虫祸害的病人，也被他连讥带讽了一回。最后，不得不打消这个想法。

        丝丝也不在意，她本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到是刚好不必卷入这些事情当中。

        每日里只管看病治人。陆大夫那里病人不少，却也不多。丝丝待了两天，便不愿待了。背着个药箱，又到平民，贫民间去。施医送药，做她原来做惯了的事。

        见她每日早出晚归，偶遇疑难杂症，更会去找陆大夫求证探讨。到使得陆大夫对她又多几分看重……

        时间匆匆过了半个月，这一日，丝丝遇到一难症。从下午一直折腾到上灯时分，她才终于离开。

        主人家再三挽留她吃饭再走，她却是实在不好留。那家实在是穷，便是病号饭，吃得也只是照见人影的稀饭。唯一的鸡蛋煮了，招待她。她怎么能吃得下去？只得匆匆逃走。

        夜色已晚，街上的人早早的都散了。偶尔有几个，只靠着角落，悄没声息的，半藏半遮的，匆匆来去。如她这般，慢悠悠的……怕是只她一人。

        拐过一个弯，只要再过两条街，便能到衙门了。她跟着长卿大人而来，住，自然是住官家的地方。在那里，也许麻烦，但安全。

        可这个弯刚拐到一半，她便又缩了回来。

        宽敞的大街上，几个穿得黑漆漆，灰扑扑的人，肩上抬着一口黑棺，正飞快的前行。

        谁家大晚上的抬棺材呢？抬去哪？而且，那棺里传出来的味道……如果她没闻错的话，应该是饲养尸虫必须的东西的味道吧？

        丝丝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可是，碰到这么奇怪的事情，她还是忍不住悄悄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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