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三章 担当和胸怀

再一次潜入明三贵家是在第二天黄昏日落时刻，我直接进入他们家二楼，藏匿在靠近楼梯间、最接近楼下大厅的房间。

        这家子人最近很低调，明三贵突然间也不忙了，但每天没见出去，一直在屋子里。孩子二蛋在读小学一年级，现在在放暑假，每天也不见二蛋出门在外面野。

        经常能听到的三贵媳妇阿凤的尖细声音也基本听不到了，我一直有所关乎，这家子现在很不正常。

        楼下一直在放电视，没过一会儿吃饭，这中间二蛋上楼过一趟，趴在二楼靠路边的窗户向外看着，没一会儿又被明三贵叫下楼。

        一直到晚上十点钟二蛋睡了以后，明三贵和媳妇阿凤才有交流。

        “阿凤，你有事瞒我，今儿跟俺讲讲。”明三贵抽旱烟袋子发出的咋巴嘴的声音。

        “三贵，上次二蛋的事儿我已经知道错了，这几天怎么他的，你也看在眼里。我说过会改就一定改，你咋又疑神疑鬼了呢？”阿凤底气不足，终究是个女人，明三贵真生气硬气起来，她就软了。

        男人是女人的主心骨，在农村阿凤这种女人，过的那是逍遥日子，不用种地，连猪和鸡鸭都没有喂养，每天就做做家务，所以比起同村女人来，阿凤总有一种优越感，越活越年轻的味道。

        她还真担心明三贵为了儿子铁了心不要她，所以这才有过转变。

        经过那晚差点失去儿子的事，明三贵好像已经‘醒悟’了，变得聪明了，危机感之下，察觉出很多东西。

        “老林的死，你晓得啥球情况吧？”

        “他……他不就是有啥子病，又被踩了几脚，病发作所以死的吗？那天去过他家的人也都赔了些钱，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三贵你提这个干啥？”

        “阿凤，你是俺婆娘，俺那天晚上为了二蛋跟你发狠，也是乱了心。你别往心里去。不管你做了啥，只要你跟俺说了，俺都帮你一块担着！只要你对我跟二蛋爷俩没坏心眼，你就是杀了人，我也保你！”

        明三贵动情的声音，接着是阿凤一阵呜咽哭泣声，像是压抑了很久。

        “三贵啊，早些年俺嫁给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傻，外面人都说你窝囊，怕我。其实我心里明白着，你是在**着我惯着我。你咋就对我这么好，不值得呐……”

        一向泼辣，发作起来泼妇一样不讲道理的阿凤，竟然也有这么柔软的一面。

        女人哭了一会儿，“三贵，你啥时候发现俺有事瞒着你的？”

        “你嫁过来之前我新盖好的房子，当时你也挺中意。结婚没多久你非闹着在这盖房，新房子也给了。自从搬进这里来以后，俺就觉得心里头不怎么踏实。阿凤，你这几年都有说梦话的毛病，俺有时候整宿整宿睡不着，早就想跟你谈谈，又怕你性子烈跟我闹。”

        阿凤紧张的问道，“我说啥梦话了？”

        “你每隔一阵子，晚上两三点多开始就坐起来跪在地上，面对着一个方向磕头，还拜神一样的拜，拜完了跟人聊天一样说这话，一直到快五点**睡觉。你都没印象？”

        明三贵很沉重的声音，这个看似粗糙的汉子心里倒是很能藏着事。

        “俺一开始还以为你有病，时不时发作。所以带你去医院瞧病，结果病没瞧出来，医生给俺说了另一件事，说你长期在吃一种药，一种对身体不好的药。叫什么……，后来我问过俺姐，说长期吃那药不能怀娃。阿凤啊，你咋就不愿意给俺生个娃呢？”

        明三贵无比失望的声音，阿凤慌了，“三贵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不是不想给你生，我老早就想了。你以为我为啥不喜欢二蛋？刚嫁给你那会儿，我也是把他当亲儿子的。我就担心有那么一天，没法给三贵你家延续香火，你总会厌恶我，你会越来越瞧不上我，因为你有二蛋……呜呜，我真的没办法，我想给你生，但是不能！要是我不听话，不止我，就连你还有我爸妈，都会出事！”

        听到这个关键之处，我已经无法按捺住，没有耐心再从俩人的家长里短里面去等待和挑选有价值的信息，缓步走出房间，然后下楼。

        “唉……到底有啥事瞒着我，你就说嘛！天塌了也有俺先给你扛着，你怕个球！”

        “不能说，三贵……真的不能说！”

        楼梯间我走到一半，明三贵警觉听到动静，“二蛋，你咋起来了？”

        我从楼梯间阴影里走出来，直接出现在客厅，明三贵和阿凤看向我，同时瞪大了眼睛。

        “你咋进来的？”明三贵从椅子上起身，瞪着眼就要上前。

        “是你？！你跑来我们家干什么！”阿凤的反应比较奇怪，看我的目光有些闪躲，色厉内荏。

        明三贵是个粗人，几个大步走到我面前，直接伸手来拽我领口，我微一侧身避开，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他顿时软到在地。

        “三贵！你……我警告你别乱来！”阿凤上前，扑在明三贵前面挡着我。

        “我救过你们儿子的命，对你们没有恶意。”我说道。

        刚才那轻轻一拍，只是麻痹了明三贵，让他暂时安静下来。

        “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阿凤脾性养成了习惯，牙尖嘴利下意识反击。

        “你把娃儿给了老林，他怎么可能再把孩子给你们还回来？知道村里另外三个失踪的孩子吗？他们没你们儿子运气好，不幸夭折了。”我叹了口气说道。

        那三个失去了孩子的家庭并没有大闹特闹，是因为暗地里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赔偿，再加上大棒吓唬吓唬，他们选择了遗忘。

        阿凤指着我，十分惊惧的眼神，“你……你来我们村，果然是不怀好意！”

        “你错了，我对你们都是好意。问题的关键在于，你是什么人，是忠于你的男人，忠于这个家庭，还是忠于那个威胁你们一家人性命的那个人，或者是组织？”

        “你别乱说……”阿凤的话被明三贵打断，“阿凤，让我跟他说！”

        明三贵勉强能开口说话了，从地上爬起来，被阿凤扶着坐在沙发上，然后他让阿凤去给我倒杯茶，接着又点头哈腰，请我坐下。

        看来我先声夺人直接出现的办法起了作用。

        明三贵问了我几个问题，我怎么救了他儿子的，来这儿又有什么目的，今晚跑来他家准备做什么等。

        有的能回答，有的不能回答，有的问题只能只能说一半保留一半，一盏茶功夫，明三贵对我已经有了一定的信任，这才让阿凤坐下。

        “阿凤，到底咋回事，你当着这位小哥的面跟俺交代清楚。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说实话，天塌下来我给你挡着，要是还藏着掖着，那你就是心里没我，咱俩日子也别过了。”

        阿凤竟然噗通一声跪倒在明三贵面前，明三贵脸上的肌肉不停抖动着，几次想要扶起她，都咬牙忍了下来，听着阿凤声泪俱下的坦白。

        阿凤长得漂亮，高中毕业后考上大专，在外地念书，只读了两年就回到乡下嫁给了已经结过一次婚，并且有一个儿子的明三贵，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阿凤在外地上学的两年，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生活并不检点，交过几个男朋友，很快出事，肚子大了却不知道是谁的种，后来见瞒不住了只好给家里打电话说明情况，那时候胎儿已经六七个月，一般的正规医院，是不接受堕胎的。

        阿凤父母赶到她读书的城市，将她带到另一个城市亲戚家，出了钱在一家小诊所给她堕了胎，然后把女儿带回家，养了几个月身体后，匆匆忙忙嫁给明三贵。

        阿凤那阵子身体虚弱，经常往乡里的诊所跑，一来二去被诊所的医生瞧出了端倪，又加上言语试探，知道了阿凤的‘秘密’。

        那个医生倒也没怎么难为她，对她也没表现出什么企图，看病抓药，十分优待。并且承诺一定不把阿凤的‘秘密’外传。

        阿凤嫁给明三贵不到两个月，一次感冒又来到那诊所，医生对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明三贵了刚盖好没多久的两层楼房，在指定的地方新盖一栋房。

        阿凤原本是不愿意的，因为明三贵之前的房子，距离她娘家近一些。但那医生却威胁她，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办，就去找明三贵，告诉他阿凤是个什么货色。

        再后来，那医生又让阿凤做了几件很不符合常理的事情，甚至说出来有些惊悚吓人。

        长期给阿凤避孕药让其服用这只是其中一件，阿凤瞒着明三贵的事情，还有很多。

        当阿凤完全交代后，明三贵沉默了，连续抽了几根烟，这个汉子起身，阿凤一把抱住他的腿，哭着求他原谅。

        “凤，你起来。俺说过的话算数，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知道自己婆娘以前不堪的过往，换做是谁心里都不好受，这个明三贵虽然是个粗人，这会儿的表现却让我刮目相看。

        这个木讷的汉子，有着自己的担当和宽广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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