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立时便觉得身处的环境不对，随后想起来昏迷前发生的事，心中不由大是警惕。像他们这样走老了江湖的人，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一般都会继续伪装昏迷，然后细心留意，伺机随之应变，老头儿自然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可还没等他再闭上双眼，一张圆如满月的大胖脸就突兀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老头儿瞳孔猛地一缩，随后他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那个做饭很好吃的小胖子吗？

        小胖子和蔼可亲的问候他，“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老头儿狐疑的看这胖子一眼，他肯定是昏迷在胖子家里了，胖子却对他这般和颜悦色，不正常，“还好，我这是在哪儿？”

        程小昱笑眯眯的回答他，“当然是在医院，你偷吃我的鸡杂，外面有警察等着你呢！”

        老头儿却一点都不觉得警察有什么好怕的，他倒是有点醒过味儿来了，感情这个看起来憨傻痴肥的小胖子，肚子里竟还有些坏水呢！那么，他突发奇痒，会不会也是这小胖子搞的鬼呢？

        其实，他又没有类似的病史，刚吃完胖子的白切鸡就犯病了，哪来那么巧的事儿？就算胖子不过来提醒他，老爷子又不傻，一样会把小胖当成第一嫌疑人。他又不是万事讲求证据的警察，一旦认定了是小胖在坑他，肯定会报复回来的，就是不知道报复到什么程度了——程小昱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巴巴的跑来和人推心置腹呢！

        胖子迎着老头儿狐疑打量的目光，十分干脆的承认了，“你偷我的鸡杂吃，害我饿肚子，完了还不停手，又偷我的白切鸡吃……我这人别看胖，吃什么都不肯吃亏的，所以就让你痒一下，看你岁数这么大了，还到处偷人吃的，怪不容易的，接下来我也不想再追究了，咱俩就算扯平，你看行吗？”

        老爷子抽了抽嘴角，他不可置信的瞪着小胖子，气的呼哧呼哧直喘，“就让我痒一下？臭小子，你管那叫‘痒一下’？行，这次算我老人家不长眼，栽你手里了，你等着，我回头也叫你这么‘痒一下’，我也不占你便宜，赔你两盘鸡杂两盘白切鸡怎么样？加利息的赔你！妈的，咱们照样扯平！”

        程小昱一双柔软多肉的小爪子握住老头儿的手，摇晃两下，劝慰他道：“您先别激动！您这么大年纪了，跟我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较什么真啊！”

        给老头儿顺了顺胸口，胖子舌灿莲花的接着说道：“你说你那么有本事，没钥匙进我家门进的那么流利，我当时一来是饿疯了，谁抢我饭谁就是我的死敌……二来，不是也担心你是什么入室抢劫的悍匪嘛，顺便蹭我一顿吃的，吃完了还要抢劫啊绑票啊杀人啊啥的，我一害怕，就先下手为强了。现在看你慈眉善目的，年纪都可以给我爷爷做长辈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大恶人，咱们好不好就一笑泯恩仇了呢！”

        说老头儿慈眉善目倒是真的，胖子家祖传的看相手艺，他趁着老头儿昏迷，细细研究了一下他的面相，确定这不是什么狠角色大恶人，这才和和气气的和老头儿讲理呢，不然，他肯定会想别的办法制住他，比如喂颗毒.药什么的……

        老头儿吊着眼梢讽刺他，“然后接着再把我交给警察？”

        胖子不以为忤，“我问过王哥了，你又没偷什么贵重东西，加上年纪这么大了，只要我能撤了案子，你连拘留都不用，做份儿笔录就行了。”

        老头儿继续讽刺他，“那我还得谢谢你？”

        胖子照单全收，他还三观特正的说道：“是得谢谢我，虽然让你痒了一下，但你可是贼啊！小偷儿给人抓住，就得认罚，我们隔壁村还曾经打死过一个小偷呢，警察最后也没抓了谁去坐牢。我也是看你年纪这么大了，不然干嘛要这么好说话呢？”

        老头儿自认口才不错，竟被这十来岁的小胖子说的一时哑口无言……

        多少年了，早没谁能指着他的鼻子张口贼闭口小偷的喊了，他竟然觉得陌生而刺耳……但仔细一想的话，可不是吗，就算本事涨了，他做的依然是小偷的行当，如今给人抓了，胖子虽然说话气人，但心地到底还算不错呢？

        前面说了，老爷子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毕竟不是干的杀手或者劫匪，只求财不图命，打过仗坐过牢，偷出过价值连.城的宝贝，也经常随手散财，这要是在武侠小说里，就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他没那么凶残，偶尔也讲讲理，八.九十的人了，孔圣人都说，已经到了‘不逾矩’的年纪了，此时被胖子软乎乎的小手一握，也不知怎么的，心头突突冒的那股邪火就蹭的灭掉了大半。

        他突然问小胖，“你是怎么做到的？下药？”

        程小昱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

        “奇怪了啊，我怎么没瞧见呢？”老头儿自然自语着，突然捏住他的小胖爪，坐起身来，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

        ……肉太多了，单看看不出啥来，老爷子只能一点一点的捏过去，每个骨节都不放过，一边捏一边点头。

        胖子被他这顿捏搞得浑身发毛。

        他挣了几下，却发现怎么也挣不开，这老头儿的一双手跟铁钳子似的，有力的很。既然挣不脱，程小昱本着不吃亏的原则，也凑近了细细的打量老头的手。

        这可是神偷儿（疑似）的手啊！

        这么一看，顿觉果然有些门道。

        眼前这老爷子，年纪起码得有七十了，一脸的老年斑，瘦的皮包骨，颤颤巍巍的和寻常的老头也没啥不同，但他那一双手生的极好，手指也没有特别长，但整体看上去却十分和谐漂亮。指骨纤细而有力，外绵而内刚，肤质细腻，竟无一处老茧。若不说这是个老头的手，说是小姑娘的手也有人相信。

        当然，胖子的手也挺小，目前来看，竟比这老头的姑娘手还要小一圈，偏又肉肉的，简直跟大猫的爪垫类似了，胖子平时最不满意自己这个部位，真是毫无一丝男子汉的威严气概啊！你看他‘老大’沈茂军，一只手足有他两只大，这真是十分丢脸。

        但眼前这古怪老头，却显然很满意他这一双手，连叹长得好，骨头长得尤其好。

        一边叹，一边对他这一手的胖肉唾弃不已，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不过他都成一坨了，依然能如此灵活，给他下药竟然都没让他察觉，可见是底子好成什么样了，方能禁得住这般糟.蹋！

        老头儿叹了一会儿，又问他：“那栋房子是你们家的？怎么只看见你一个人呢，你家人呢？”

        胖子也不怕丢脸，当下就把他是如何被亲爹坑了一头这事儿说出来了，絮絮叨叨的坐在老爷子床前倒苦水，这俩人在不知情的看来，活活一对祖孙俩啊，谁能想到他们实际上才认识不久，且还结了仇呢？

        听到小胖子的倒霉事，老头噗嗤一声乐了，他此时心中最后一点芥蒂也没了，握着他那软软的小肉手，老爷子心中念头转了几转，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胖子，我看你天赋不错，不如你拜我老人家为师吧？”

        程小昱斜了他一眼，“跟你学什么啊？偷东西？你快饶了我吧！”

        那种嫌弃劲儿啊，把老头儿气了个半死，怒道：“你把我跟小毛贼比？”

        然后他开始向胖子讲述自己辉煌的一生，本事又是如何的牛逼，不知道多少人哭着喊着要跟他学，结果要么资质不行要么人品不行，他都没怎么看上，只教过几个人点皮毛，胖子比其他人强在哪儿呢，就是时机赶得对了，交了大运，还在这儿拿乔……

        这话倒也没错，这老爷子的确是个传奇人物，但这一生，除了坐牢的那十几年外，鲜少在一个地方长期落脚，这样落拓不羁的性子，也从来没有想要好好的收个徒弟的念头。这一晃眼，他也八十多了，要是不想将一身本事带进棺材里，就必然要好好考虑收徒的事儿了。

        况且不服老不行，岁数一上来，先不提还有没有精力到处跑，身边总没个人，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呢。当然人多了也不成，他嫌太吵，只留一个可心的晚辈在身边伺候着就行了——就在这么个当口，胖子出现了，他独身一个人住一所豪宅，有天赋，性子也对他胃口，关键还有一手好厨艺，可不就是现成的小徒弟么！

        说到性子这回事，老爷子看不上太蠢的，心不能太狠，又不能跟软面团似的由着人欺负，遇上事儿了得有手段，完了还有本事善后——总之，虽然倒了霉，但老爷子正经觉得胖子的性子合他胃口，加上胖子的身边关系简单，且他疑似还有点神道之处——如若不然的话，你当他真跟那些武侠小说中的‘收徒狂’老前辈一样，哭着喊着就要收主角为徒呢！

        哪知道，他倒是愿意了，这胖子反倒说啥都不愿意，一颗大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副逼良为娼死不从的贞烈模样，把一向自负的老头儿气了个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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