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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反间


宗飞自与楚戈分道,用了两日时间,终于将船筏打造完成。已是十五日午后,实际比预计时间还提前半日,但宗飞早已急不可耐,当日与楚法等人商议出发,楚法也心系楚庭之事,略微劝告几句,也就随他去了。

        耒水西去,不出两日路程,即与源于夏山的渭水汇合,折而向北。舟行五日,便到得歧山部与中原部分野的禹水。相传,上古禹族首领治水,凿开下游不远的太阿山,形成如刀劈斧斫的腾门,禹水过腾门后,再无山岭阻隔,在中岭大平原上如脱缰野马,恣意汪洋,奔腾向东。

        宗飞虽急,也不敢大意,令止戈军在腾门上游休息一晚,再行出发。众军士于是牵筏靠岸,准备埋锅造饭。连续几日的水路,让这些来自北地,不善舟楫的士卒极为疲惫。宗飞又命沧水老卒楚松带上小队,去附近查探地形,找人询问是否有狄人斥候经过。腾门地处要两部要冲,时常有行人往来。不多时,楚松回来,报称近日常有歧山、中原两地狄马往来,应为交流信息。又指出附近险要位置,宗飞安排明暗哨警戒。

        “只是有两处怪异。”楚松准备退下时,又说道,“数日前,下游两百多里的芒山入口,有人目睹数百精锐嫡卫入山追捕一伙楚人,后来并未出山。山民记不清时日,但估计也有十日左右了。近日,又有狄马尸兵器从山涧流出,村民判断这队嫡卫已经被人所杀。”

        “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不早说来。”宗飞大怒,斥责楚松。

        “芒山出口,也是楚哥儿走陆路必经之地,这伙嫡卫定是在楚小哥那里吃了亏。”楚法先前建议楚戈走陆路,对这一带也算熟悉,自然判断嫡卫被杀与楚戈有关。

        “还有一处,”楚松先前说有两处怪异,被打斥责后,未及说完,此时又补充道,“前日有一女子,不似本地口音,与人说话时面带轻纱。携铁剑经过此处,也是向村民打听是否有军士经过,后来听了嫡卫之事后,就匆忙往下游去了。而近两日,下游嫡卫也突然活动频繁起来,似乎在戒备什么人。我们明日出发,还须小心才是。”

        如果说先前之事,虽然事出突然,众人还能猜透一二,楚松所提之事,则无法理解了。铁剑是沧水部才有之物,姬可远在白草滩主持兵器之事,不可能跟来。宗飞只是吩咐加强警戒,也不去想这些劳神费力的事。

        赤术此翻从芒山捡回条性命,并未受到大酋长惩处。当日接大酋长令,知道兵贵神速,也不顾连日来疲惫,即刻骑马出发,向幽台城奔去。

        幽台名为城,实与后世大城相去甚远,也就是以土墙作围子的数百间房舍,地处洛水中游,地势高于周围而名为台,楚汤退位后幽居于此。嫡卫的苏哈千人队入驻后,把原有的宫人、楚民赶出城外,便以此为基地,囤积粮秣等物质,中原部空虚,楚恳暗弱,除了之前沧水部楚涉曾在洛水边抢夺楚汤囚车,也没有碰到什么敌人。左右无事,这苏哈便纵兵将周围楚民村落劫掠一空,又让战马食麦,引得楚民恐慌不已,全都避入山林。小儿夜啼时,楚民以苏哈、墨都之名骇之立止。

        当日,从赤术处接到酋长令,便引一众偏将聚室而谋。

        “赤术,你我同为狄北草原西部同袍,你如实说,是不是真的被这止戈军吓破了胆?夸大其词。”苏哈与赤术也算熟识,当年墨都崛起于潜岭山北麓的草原南部,收服狄西部后。两人一同效力墨都,只是苏哈颇有胆略,成为狄西部千人队的头领。赤术则稍微年幼,跟随墨都身边。

        “将军,并非扎合、哈林等人胆怯,扎合也不是无能之辈。实是事出突然,又未了解止戈军情形,才至全军覆没。”赤术对于年长的苏哈还是颇为敬重,如实报上来。

        “姬伦先生,你如何待此事?”苏哈对一旁高鼻阔目的姬伦问道。

        “狄族亲卫,均是百里挑一,身经百战的士卒,扎哈虽生性谨慎,但也不至于胆怯,或许真如赤术将军即使有所夸大,但大酋长既然如此吩咐,还是小心为妙。”姬伦本在梳理着适才赤术的话,此时见苏哈过问,便随口应道。不过,他接着又说道,“近日歧山部赤乌军送来信息,说有楚民上报,有一支人马在耒水边造筏,所用器具均不同以往。应是沧水中岭部的援军,如若信息不差,算算时日,走水路也快到腾门了。将军早做准备才是。”

        “近日上游斥候也有来报,只是未及与先生商议。这支兵马约三百多人,应是中原部从沧水请来的援军,我看人马有限,便未及注意,如此看来,这沧水止戈军定是兵分两路,这陆路走芒山这一支,恰好给了扎合一个措手不及。”苏哈虽然凶残,但多年领军,经验丰富。听得姬伦提示,便知大概了。只是不无疑惑地说道:“这止戈军,难道真有如此战力?”

        “将军此次,可能真遇上以往不同的对手了。”姬伦说道,“先前曾听楚汤近侍说,三十多年前与我姬氏同在狄西居住的陈哲,于十多年前被楚汤派去沧水、中岭一带,名为建兵训学堂,实为研究楚人中流传的兽皮卷,去岁过世后,楚汤也未过问,或许止戈军之秘密,与此有关。”

        “哦,听先生如此一说,或许这止戈军,真与往常不同。”苏哈沉思道。

        苏哈等人正议论,此时,一名嫡卫经通报后带一麻衣破旧的人进来,抱拳说道:“禀将军,上午抓得一名游荡觅食的楚人,本来准备押他去搬运粮草。他说知道些沧水楚人的消息,我便将他押过来审问了。”

        “你有何发现?如若信息有用,我便赏你十石粟米,如若我发现欺骗于我,便将你剥皮喂鹰。”苏哈见来人萎缩发抖,喝问道。

        “小人姜材,本在芒溪禹河口岸居住,近日新粮未收,陈粮不足,我便沿芒溪进山里,想碰些运气,没想到一连几天,都看到芒溪中有嫡卫,不,贵军尸体,有些,有些被野兽吃去大半。小人便不敢进入深山,又去编了竹筏,到禹河中抓鱼,不想误入洛水,来到此地。被这位将军发现。”姜材断断续续说完,苏哈皱着眉,觉得没什么重要信息。

        “那些嫡卫尸首,可留有什么伤口?”姬伦问道。

        “这是小人大着胆子拨出来的箭簇,我看它锋利,本来想用做鱼镖。小人并无别的想法,现在献给大人。”姜材想了一会儿,从衣服里摸出箭簇呈上。  

        “嗯,拿来看看。”姬伦让呈上前来。  

        “果然不同于我族使用的铜簇,坚硬、锋利胜出许多。”苏哈赶紧过来,又拿在手中,仔细查看。  

        “你可还有其它武器私藏?”姬伦又问道。

        “没有了,大人。不过,小的听周边村民谣传。有两支从沧水来的援军,不日就要东进,去救下楚酋,大家都准备了吃食、果品,聚集在芒山东侧,离洛水入河口不远的地方,准备去求援军,不要走远,赶走周边的的狄狗,哦,嫡卫。”姜材迟疑了一下,又说道。

        “有这等事?”苏哈大怒,心想,正好酋长命我点齐一半人马去禹河查探,正好顺路去灭了这伙刁民。

        “将军且慢着。”姬伦赶忙制止道。又转向姜材,突然发问道:“楚汤许了你什么好处,你敢冒着性命危险来诓骗苏哈将军?”

        “大人,大人明鉴,小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如何诓骗?”姜材大惊失色,声音却是发起抖来。

        “我问你,你说去芒山找运气,是一人还是与村众一起?”姬伦逼问道。

        “我一人,哦,与我隔壁姜附,对,姜附一起。”姜材说道。

        “你伸出手来。”姬伦突然命令道。

        “这,”姜材却是犹豫起来。

        “你虽然穿着破旧,但身体发胖;双手白嫩又无常年在乡村劳作的老茧;想必,这幽台城你也很熟悉吧。我看你刚进来时,自觉地靠右边行走,定是知道我间房子左侧木板年久失修,容易踩出声响?”姬伦一连反问几句,只吓得姜材面如土色,愣在当场。

        “来人,把这两脚羊给我剥皮挖心,最近几日正好没有肉食。”苏哈听姬伦说到此处,那里还容得姜材狡辩。旁边嫡卫早已走上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姜材听到此处,才反应过来,不待嫡卫动手,扑通一起跪了下来。

        “你说说看,如果这止戈军的布置有机可趁,你也算待罪立功。我们如能灭了这止戈军,就带你去狄北,不比你在楚汤身边整日提心吊胆的快活得多?”姬伦此时反而轻声细语说道。

        “小人真名也是姜材,前几日,被贵军追杀入山里,被止戈军所救。当时,见止戈军人人善战,小人心想,自己也是中原楚人,便想加入。那知道,楚小将军,哦,这楚戈却是嫌弃我们宫人,要我们先做预备队,后面有功,或择优补入。前几日,我听楚戈与人议论,说与宗将军,宗飞汇合后,就按先酋长意愿,直接东去。小人想着谋个在止戈军的进身,便,便自告奋勇献计。赚狄人,不,诱贵军到禹河口狙杀。”姜材此时只为保命,再不敢隐瞒,将当日楚戈交待的事情全盘托出。

        “我嫡卫身经百战,他止戈军说狙杀就狙杀。黄口小儿,真是太过张狂了!”苏哈听到此处,气得大声叫道。

        “那楚戈所带的止戈军,有一百名弓箭手,听说沿水路来的宗飞,也有百名弓手。止戈军弓箭加有叫作铁胎的东西,能射近两百步,他们又说狄人弓箭,只是仗着马快、密集,不及止戈军射程。止戈军先做出东去之势,让民众聚于洛水、禹水汇合口的南岸。此时嫡卫如若过来,顾及马匹陷入两水交汇的三角洲的泥中,必然不会让马匹涉险。嫡卫又以为仅是劫掠楚民,待其半渡时,止戈军事先藏于芦苇丛中,以弓箭射杀,再利用沧水部士卒善于使舟的特点,沿洛水追击,必然会重创幽台这支千人队。”姜材此时,更无保留,将当日所议的细节,也说与姬伦。

        听得姜材说及细节,苏哈先是吓出一身冷汗,适才如惹不是姬伦发现姜材有异,自己不听大酋长之命,去劫掠楚民,定然中了楚戈这反间计。又想到此人才十六七岁,算讲如此之深,不由得不深思起来。

        “你们如何联络,你又如何能够脱身?”姬伦又问道。

        “楚将军,不,楚哥儿说,如若贵军为了不让止戈军起疑心,就会放我回去,自然更好。如若有疑虑,不管怎样,会派人查探楚民动向,但楚人劳军,是自发组织的,应看不出破绽。这两个决定,他们均有办法得知幽台城嫡卫的动向。我这边,也可以按沧水部独有的狩猎标记联络。”姜材此时横竖没有退路,又将联络方式一五一十说出。

        “姬先生,你看如何处置好一些?”苏哈此时也已经冷静下来,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对策,对姬伦问道。倒是下面一众偏将队长,觉得机会难得,应该将计就计。

        “这楚戈行事慎密,没有更好的办法。”姬伦也感觉棘手。

        “难道说我们一千嫡卫,还怕他区区五百多新聚之众。”堂下一名队长说道,“我祝丹愿带五百嫡卫,以快马先到禹河查探,如若止戈军未致,我就先在此地设伏,也好叫楚戈小儿知道,对阵还是需要勇气与实力。”

        “不,苏哈将军,此事不得准许。”姬伦不便直接命令,向苏哈建议道,“嫡卫目前为止,还未有与止戈军作战经验,这止戈军显然对我嫡卫研究颇深,制式武器,也特别有针对性。嫡卫强在开阔地对阵,设伏狙击不是明智之举。况且,酋长严令先查探止戈军虚实。”

        “那依先生之见如何?总不至于我们得此消息,眼看着止戈军从容东去,解救楚酋,与酋长不足百余的亲卫为敌吧?”苏哈说出另一种担心。

        “将军可让姜材退下,先囚禁起来。”姬伦还是对姜材有些怀疑,左右士卒将其押下去后,姬伦说出建议,“将军可先派小队人马,以快马沿开阔的洛水西岸、禹河北岸查探消息,严令不得与止戈军接战,也不得骚扰劫掠楚民。只向村众打听消息,每日轮班回来报告消息。再由赤术将军将止戈军计划之事汇报于酋长,算时日,楚戈军已过芒山,而从水路来的宗飞军必然还在腾门上游,需要时日。即使大酋长有所行动,也来得及布置。”

        这边赤术又被差走,五日往返三次,心里对姬伦也是腹诽不已。

        墨都先前得到消息,楚酋等人在铜陵北麓山林中出现,兼有各部长老跟随,此事关系甚大,墨都便引中原部另一支千人及亲卫队亲自前往。

        “苏哈将军既已知道止戈军计划,为何不将计就计?”墨都听完汇报,沉思片刻问道。

        “姬伦先生害怕止戈军狡诈,兼其战力强悍,而幽台千人队又负有重任,不敢贸然行事,请大酋长裁决。”赤术如实汇报。

        “不妨,去告诉苏哈将军,我已知晓,让其将计就计行事。我自有安排。”墨都说道。

        “赤术领命。”赤术正待再次启程。

        墨都却是叫住他说道:“此次我派传令卫持我信物前往,你就随军先歇息吧。”待赤术退下,又对一旁边的洛良说道:“先生可计算出此地路程,禹西千人队赶来时间可够?”

        “楚戈既已救走楚汤,以楚汤之心,必然建议止戈军东去,赤术带的的消息正好证实这一点,止戈军定是在禹水、洛水以疑兵迷惑嫡卫,待我军与幽台千人队合围时,他们再去营救楚酋后,再行东进。”洛良说道。

        “哈哈哈,知楚人者,还是楚人,此战若能全歼止戈军,洛良先生当为首功。”墨都纵声笑道。

        “此行洛良并无寸功,只是动动嘴皮,还需大酋长首肯才是。”洛良谦让道。

        芒山北麓,禹河依山势向东,此地山势依然险恶,楚戈带止戈军出芒山后,并未急于行动,而是选择此地驻扎。止戈军日常除食用所带干粮外,缴获的亲卫物质也是有限,楚戈又严令不得扰民,士卒只得轮流入山下河捕食。因止戈军所用工具皆是姬可设计,所获还算足够补给,时而分与附近村民一些渔猎所获,倒也相安无事。

        “宗叔可曾有其它话说?”这日,楚戈与联络宗飞的楚桔交谈完,最后有问道。

        “宗叔说,每次涉险都是你,督粮运粮是他,此次你为何想通了呢?”楚桔笑道。

        “兵无常势啊,此次也是不得已。止戈军能否在中原部占住脚,就在此一举了。”楚戈叹道。

        “宗叔还说了一个他想不明白的消息。”楚桔突然想起宗飞在他临行前的嘱咐。

        “和我还卖关子,快说。”楚戈瞪了一眼楚桔。

        “说有一名白衣女子,携剑在附近打探消息,不似中岭北方口音。让我们留意。”楚桔说道。

        “哦,能带铁剑也就我沧水部,这人是友非敌。”楚戈俄而又失声道,“可曾问过具体时日。”

        “宗叔说是日前,如此算时日,应是五日之前的事了。”楚桔略作推算,回应道。

        “如此,就麻烦了。”楚戈若有所失状。

        “有什么麻烦,我们隐蔽此地甚秘,就是附近的楚民,也难以了解我们行踪,还怕她什么?”楚桔奇怪问道。

        “这女子是友非敌,必然在楚民处探听到禹水洛水口之事,如此不是麻烦?”楚戈反问道。

        “这确实是没想到时,那待怎么办?”楚桔此时反应过来。

        “把楚棱、姜附、姜陵叫来,”楚戈说道。

        “小桔子都有机会出去见见宗叔,我这几天在这里身上都闷出锈来了。有什么好事找到我呀?”不多时,楚棱从外面进来,还跟着姜附、姜陵等人。

        看姜附表情,听了楚棱的话,也是心有戚戚。这几日楚戈约束士卒行动,出这营二十步就得返回。渔猎也只许轮流出去。又让姜附每日必须将识字数汇报上来,这些人都快发疯了一般。

        “姜附队长,近日…”楚戈正待开口。

        “将军,我还差一百多字。”姜附赶紧苦着脸,故意称呼楚戈为将军。

        “如此说来,此项重担只有交于楚棱与姜陵队长了。”楚戈故作为难道。

        “将军,杀敌还需要识得字吗?只要让我出去,我今夜就补齐这一百字。”姜附赶紧说道。

        “不,随我出去不用补齐,如果在此地等待时机杀敌,就要继续识字了。”楚戈安慰他道。

        “啊,我愿追随将军。”姜附先是张嘴如O状,确定后赶忙表态。

        “楚桔、姜附,我们明天带十名弓手,沿禹河出猎,需打出沧水部的旗风。让楚人看到希望。”楚戈说完,接着又对楚棱和姜陵吩咐道,“我出去后,可能会沿禹河上岸向东走山路而去,吸引嫡卫。你们持我留下的竹简,在幽台嫡卫出动后,依计划行事。”

        “如若这样,太过冒险,我应替你向东做疑兵。而且疑兵太少,也不能吸引嫡卫,还须多带些人马。”楚棱严肃说道。

        “不行,本来禹河边的兵力就是有限,不能再抽调兵力。我这次出动,事先并无计划,中途需要随时应变,只有我能成行。”顿了顿,楚戈又说道,“狄人南下,楚人蒙难,我们组建止戈军,本就是无法预料的结果,如若处处惜身,那能让楚人真正群起抗争?”

        “若我们依计划行事,还需姜材可靠才行,我真怕有变。”楚棱不无担心道。

        “放心吧,我们止戈军待之以诚,他必然不负于我。”楚戈此时也唯有相信那姜材。

        待众人散去后,楚戈走出临时的草棚,见下弦月已起,喟然一叹,向河湾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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