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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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敲门的是个小道童。
小道童大约五六岁,个子不高,穿着白色道袍,头上扎着南华巾,声音甜润“两位客人,观主要见你们,请随我来。”
明霜问“请问观主是正阳前辈吗”
她有心套话,那小道童摇了摇头,似乎不解其意“观主就是观主呀,您还是随我来吧,观主有请,不能耽搁。”
小道童催的急,眼看问不出什么了,明霜同云岚只好不甘不愿放弃追问,随那小道童出了门。
就在他们踏出偏殿房门的这一刻,仿佛无形的结界被打破,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似乎悄然发生了改变。
明霜的瞳孔蓦然紧缩
与昨夜的一片死寂相比,今日的瀛洲道观仿佛换了天地。道观两扇深红正门大开,人声不绝于耳,男女老少各不相同,正殿下的香坛中插着几支香,白烟袅袅,有穿着道袍、头戴方巾的道长来往穿行。
这样繁华嘈杂的一番景象,动静绝不算小,然而在踏出偏殿这扇门前,无论是明霜还是云岚,根本没有半点察觉。
走到阶下时,明霜刻意往道观门口看了一眼,正看见门前阶下有一家三口携手而来,面上笑意融融,虽然身着布衣,并不显得富贵,却自有一种令人艳羡的亲近自然,半分也看不出他们很可能只是幻境中捏造出的幻象。
明霜突然感觉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她侧首看去,云岚正以目光示意她看地上的砖石。
青石地面上刻着先天八卦图,许是因为来来往往多有踩踏,花纹已经磨损,中间部分磨损最重,花纹已经模糊。
砖石边缘有些极小的碎裂之处,缝隙中有很小的草芽钻出来,轻轻颤动。
这个幻境的细致程度,已经到了连这种最不受人重视的细枝末节都无比真实的地步了。
她的心不轻不重的一紧,对这个幻境的提防又更上了一层楼。
世间幻境众多,要想刻画出一个完美的幻境几乎不可能。大多数幻境都自有破绽,有的甚至很明显,之所以能糊弄住修行者,是因为幻境往往模糊他们的认知,让他们很难想到幻境这一点。一旦修行者摆脱了幻境施加的影响,意识到身处幻境,就会发现其中破绽。
但此刻,明霜明明知道自己身处幻境,却根本看不出这里有半点虚幻之处。这里甚至比真实还要真实,她扪心自问,倘若不是知道此处是幻境,刻意留心,她根本不会注意砖石上的花纹是否磨损这种细枝末节。
“杨师兄,今日你在前殿轮值啊。”
“是啊是啊,刚做完早课就过来了。”
“道长能给我解个签文吗”
“我娘病的只剩下一口气了,求求各位仙长救命啊”
人来人往,各色声音不绝于耳,二人跟着小道童一路穿过正殿,穿过漫长的青石路,绕过一重又一重院落,来到了一处青竹林前。
“请二位稍等。”小道童朝明霜与云岚行了个礼,扭身往竹林中跑去。
明霜目力出众,隐约看见林中有一角飞檐,她再想看,却什么也看不见了,连原本那一角飞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阵法。”云岚在她耳边低声道。
明霜正想说话,竹林深处有人走了出来。
是他们昨夜见到的那个暴躁道人
然而道人一开口,明霜立刻意识到,他同昨夜那个暴躁的年轻人其实有着很大差别。
“二位。”道人微笑道,“在下瀛洲道观观主,道号正阳。”
二人反应极快,深深一礼“晚辈拜见正阳真人。”
“不必多礼。”正阳真人笑吟吟道,“都起来吧。”
云岚应了一声,直起身来,开口问道“不知真人传召晚辈,是有何要事嘱托”
正阳真人呵呵一笑,明明是一张二十多岁的脸,但那一笑顿时让他有如满头华发的老翁一般慈祥“确实有一件事要交代你们,昨日观中弟子报上来,瀛洲城中出了件事,你们二人去处理一下。”
明霜和云岚交换了个眼色,云岚客气道“真人有所命,晚辈自然尽力为之。”
“一定要尽力为之。”正阳真人背着手,笑呵呵道,“要是办不成,你们就留在这幻境里一时半会出不去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然而明霜和云岚却不约而同地变了面色。
他竟然知道这是幻境
正阳真人难道不是幻境中化出来的一个幻象吗,他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是幻境,而明霜与云岚是外来的人物
明霜心中风云变幻翻江倒海,面上平静的神色也不大能维持住。
正阳真人对明霜云岚难以掩饰的惊诧显然十分满意,再次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云岚当即就要开口询问,却被正阳真人提前截住“去吧去吧,等你们把事情办完,自然有一份厚厚的奖赏,处理不好的话”
他话说到此处就顿住,显然深谙留白的艺术。
云岚小心地问“请问前辈,我们要处理的那件事是什么”
正阳真人高深莫测地一笑,并不回答,踱着步返身走回了竹林中去。
“两位师弟师妹。”一个青衣道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请随我来。”
片刻之后,明霜和云岚终于从这名青衣道人口中得知了他们此次要处理的事件。
三月前,瀛洲城中两家富户嫁娶,两家本为世交,新郎新娘青梅竹马,是一桩人人称羡的婚事。然而婚礼当天一早,侍女们捧着妆奁钗环前来为新娘妆扮,却发现闺房内空无一人。
婚礼当天新娘丢了,府中一团混乱,有人猜疑新娘子是不是和人偷偷私奔了,新娘父母下令搜查府邸,一定要找出新娘行踪。
全力搜查之下,新娘被找了出来。
她就在离闺房不远的荷花池里,已经断了气,当时正值夏日,荷花池上荷叶层层叠叠掩映,如果不是刻意去看,根本不会发现池中有一具尸体。
新娘母亲当场哭得昏死过去,新娘父兄悲痛之余,只好亲自去新郎家中赔礼道歉,言明自己女儿落水身亡,婚事作罢。又报了官,请官府来此检查。
官府检查之后,根据现场情景、各人口供,给出的结论是新娘婚前心绪激动,趁夜离开闺房来到荷花池边散心,结果失足摔入池中,酿成悲剧。
既然新娘意外身亡,新郎家中自然不会追究,两家互相安慰一番,谁料当日夜里,新郎在自己房中服毒自尽。
新娘不幸过世,新郎自尽殉情。两家悲痛不已,传出去之后,众人也为之叹惋。
到此为止,好像只是一场意外酿成的悲剧。然而一个月后,另两家嫁娶,同样发现新娘死在了婚礼前夜,只不过这个新娘并非失足落水,而是上吊自尽。
这一桩婚事与第一桩不同,是家族联姻,新娘原本有个情投意合的心上人,却被父母棒打鸳鸯,硬生生拆开,新娘哭天抢地数日不休,终于在婚礼前夜绝望上吊。
新娘父母觉得此事说出去有辱门风,索性令新娘的妹妹代嫁过去。岂料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刚出门上轿,还没走出十丈,新郎骑着的马突然惊了,狂奔数丈,将新郎摔下马背,直接摔断了脖子。
众人皆惊。
新郎死了,婚礼自然无法举行。新郎父母哭天抢地,听闻新娘原来是个假的,真正的新娘昨日上吊了,深感晦气,觉得是新娘不吉利,害死了新郎。
两家结亲不成,反目成仇。
虽然又是新娘新郎双双惨死,但这时其实没几个人多想毕竟第一起是新娘意外,新郎殉情;第二起闹得太大,新郎死在了大街上。两起事件都是有因有果,并非莫名其妙死人,因此众人感叹几句,也就作罢。
谁知一个月后,再度有惨剧发生。
这次的小夫妻是贫寒人家。两家分住村头村尾,新娘成婚前一日还喜气洋洋下田干活,出嫁当日一早,长嫂进房叫新娘起床时,发现新娘倒在墙边,满头是血,已经没了呼吸。
看现场场景,像是新娘不慎摔倒撞在墙上,不幸身亡。
但这一位新娘本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身体健壮,又无疾病,房中地面并不光滑,若说年纪轻轻突然摔倒,还摔得连呼救都来不及,直接断了气,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听闻新娘身亡,新郎一家急急忙忙赶来,看到新娘满头是血的可怖遗容,新郎大叫一声,突然捂住胸口,双眼暴突,渐渐倒了下去。
三月之内,死了三对新人。官府再怎么粗疏,连续发生三起新人双双身亡的惨剧,也要察觉不对,然而将三件案子梳理了一遍,发现虽然死因各有不同,但确实属于正常死亡,且死者家境不同、交际不同,找不到有人刻意谋害的线索证据。
正是因为找不到人为的证据,才更加令人惊惧。
事到如今,这件事在瀛洲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议论纷纷,甚至连婚嫁之事都不敢举行,生怕喜事变丧事。
但总不能因为担心出事,瀛洲城中就永远不举行婚事。瀛洲城主的女儿芳龄十八,早早定下了一门婚事,眼看后日就是婚期,城主心有不安,亲自前往瀛洲道观,求道观中的仙长出手,保他女儿婚事平安。
城主上门求助,瀛洲道观也很爽快地派出了两名杰出弟子前去帮忙。
这两名杰出弟子,就是明霜和云岚。
“两位仙长道行高妙,可一定要保我女儿平安啊”城主坐在下首,满脸愁苦,“实不相瞒,这几日拙荆愁的头发都白了一半,问我能不能把婚期往后推可是再往后推,也不能一辈子不成婚啊”
云岚“理解理解,城主您也是一片爱女之心。”
城主一拍大腿“仙长知我心意,我膝下三个儿子,女儿却只有一个”
云岚耐心地倾听城主喋喋不休,明霜则在一旁翻阅之前三起新人惨死的卷宗。
她推了推云岚,将卷宗递过来“你看生辰。”
城主顿时住口,紧张地等着二位仙长说出他们有何发现。
云岚看了看,啊了一声,直接道“三个新娘都是八字偏阴。”
“没错。”明霜抬首看向城主,问,“请问令爱八字”
城主紧张地将女儿生辰八字报了出来。
云岚算都不用算,一听就道“令爱也是八字偏阴。”
“新郎八字都看不出问题。”明霜道。
城主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躲在屏风后的城主夫人更是啊呀一声,几乎晕倒。
她被两个侍女扶着,跌跌撞撞来到明霜和云岚面前,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求二位仙长救救小女,民妇愿意给你们做牛做马,报答仙长大恩”
明霜最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往云岚身后一闪。云岚连忙去扶城主夫人“夫人快起来。”
他有修为,要想把一个纤弱的贵妇人扶起来并非难事。眼看城主夫人就要被扶起来,只听扑通一声,城主又跪了下来,央求道“求仙长救救小女,我愿捐出一半家产答谢”
云岚哪能要城主家业,何况这本来就是他们在幻境中的任务。只得再三承诺会保护城主千金,好不容易才将城主夫妇安抚住。
“不知令爱方不方便见人”明霜问。
城主连忙点头“自然可以,我这就叫人去把小女带出来。”
“不必。”明霜止住了城主的动作,“还是我们二人过去亲自看看吧。”
瀛洲城主姓林,待嫁的林小姐是他唯一一个女儿,娇生惯养如珠如宝的养大。一路走来,林小姐住的这处院子豪奢更胜城主夫妇,摆设无一不是精品,可见其在家中得宠程度。
按理说新娘成婚前几日其实不该见人,但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也就没心思计较这些繁文缛节了。
这位林小姐天真娇憨,还带着些惶惶不安,显然也为自己的性命担惊受怕。明霜同她说了几句话,告辞出门。
“有什么发现吗”她问云岚。
明霜同林小姐说话的功夫,云岚正在庭院里转圈,闻言摇头“没有,你呢”
明霜也跟着摇了摇头“林小姐身上没有异样,她平时不出门,院子里的侍从都是有数的,很难接触到邪祟妖魔。”
云岚抬眼,正撞上窗边林小姐惶然的目光。和云岚对视一眼,她像被火燎了一下,迅速将头缩了回去。
“你倾向于什么”他问明霜。
“邪修。”明霜答得很快。
瀛洲位于东海上,和极北的魔族、西方的妖族离的远,唯有居于东南海上的邪修最为可疑。况且前三对新人死的蹊跷,不像是魔族和妖族的作风,倒是那些邪修练邪门功法,培养些邪祟,最爱用这种神神道道的法子。
云岚点头。
二人在府中又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云岚提议“还有些时间,我们去前三对新人家中看看。”
眼看请来的两位仙长要走,城主夫妇慌了,不敢硬拦,又要跪下恳求。
云岚不得不耐心劝慰他们“那三位新娘都是在婚礼前一日晚上出事的,也就是说林小姐的危险在明晚,不是现在,等我们去看看前三对新人遇难的现场,找出原因,就能直接将林小姐的危险从源头掐死。”
云岚说了半天,城主夫妇终于同意让他们先离开,硬要派车送他们,云岚拦都拦不住。
他一转头,发现明霜不见了。
云岚“”
他大为震惊,几乎以为队友被邪祟抓走了,正在原地转圈的时候,明霜站在城主府门口,朝他招手。
云岚松了一口气,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明霜淡淡道“林夫人哭得我心烦,出去转了转,真难为你居然能忍得下。”
的确,那位城主夫人像是水做的,从头到尾哭个不停,一双眼已经哭成了桃子。就算是爱女心切,这也哭得太多了些。
城主府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是城主为明霜二人准备的。云岚先上了车,待明霜也上来坐定,才道“她也是一片慈母之心。”
不知是不是触动了心事,云岚很轻地叹了口气。
明霜眼梢一抬,望向云岚,目光中有几分讶然。
她能察觉出云岚那声轻叹中的意味,然而明霜并不理解。在她看来,修行者寿命漫长,从踏上道途的那一刻,就注定要与凡间的亲眷逐渐斩断联系,否则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血脉亲眷先于自己而去,极其容易扰乱心境,不利道途。
云岚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再看向明霜,又是一张笑脸“好了好了,我们先去哪一家”
“从头开始。”明霜道。
云岚会意“好,那就从第一位新娘家中开始。”
说完他又头痛“看现场未必能找到什么线索,依我看,还是要看尸体,但是都已经下葬了,万一父母家属不愿意,咱们难道要偷偷挖坟”
“这倒不用。”明霜道,“我已经和城主说过了,请他派人出面沟通,用不着你我费心。”
云岚大松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马车驶过宽阔平整的大路,车身上镌刻着城主府的标记,所到之处行人纷纷噤声避让,云岚一手撑着额头,困意渐渐上涌。
昨夜明霜打坐调息的时候,他在道观偏殿翻箱倒柜,一夜未睡,纵然少年人精力旺盛,也不由得生出疲惫来。
明霜看他一眼,道“你先休息片刻,等到了那里我再叫你。”
云岚也不推辞“那就麻烦你了。”
他闭上眼,斜靠在车壁上,呼吸趋于平稳。
明霜不困,云岚睡熟了,她还在思索新人离奇死亡的问题。
新娘八字清一色偏阴,新郎的八字却看不出什么大问题。那为什么死的不止是新娘,还有三个新郎呢
何况八字偏阴并非八字纯阴,其实不罕见,近三个月城中成婚的新人肯定不止这三对,为什么只有这三对新人出了问题
她沉吟片刻,从马车内的书桌上拿起案卷,又翻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索性挑起车帘,对驾车的车夫说“回去禀告城主,就说我要三个月内所有成婚夫妇的生辰八字、出身来历。”
这名车夫是城主特意派给二位仙长,就是等着二位仙长有什么吩咐的。瀛洲城内新人成婚,均需去官府报备登记,要拿到这些信息并不困难。
车夫响亮地应了一声。
明霜眉头微蹙,示意他小声点。
车夫的声音并未吵醒云岚,幻境最容易引动人内心深藏的情绪,他短暂地昏沉睡去,梦见了他的父母,上阳宗掌门夫妇。
梦里,母亲温真人刚刚出关。她白裙乌发,气质缥缈,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像是雪山山巅高不可攀的雪莲,唯独不像云岚的母亲。
她看着云岚,然而眼底根本没有云岚的存在。
“什么时候破的境”温真人问。
年幼的云岚甜甜唤了声母亲,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依恋地看着温真人,等着温真人给他一个笑脸,一个拥抱。
然而温真人没有笑,也没有蹲下来抱他。
她只是在听到答案时眼底露出些满意的神色,淡淡道“不错,不可骄矜。”
下一刻,温真人雪白的裙角就已经如云一般飘远了。云岚想追上母亲,但他追不上,只能任由师兄把他抱回去。
云岚知道温真人很忙碌。
她是上阳宗掌门夫人,也是上阳宗两位大乘境强者之一,她要不断闭关寻求突破,偶尔出关还要处理门中事务,或是镇杀几只大妖威慑妖族,根本没有时间分给她的儿子。
云真人则更加忙碌,掌门肩上的担子比掌门夫人更多,他闭关的时间和温真人同样长久,次数同样频繁。
云岚记事以后,唯一一次见到父母同时出现在他面前,是温真人提议为他定下婚事,而云真人同意了此事,出关亲自前往绛山提亲。
当时云岚正在闭关,云真人和温真人亲自进去看了他一眼,告知了他这个消息,而后温真人回去闭关,云真人则远赴绛山提亲去了。
云岚稍微有点伤感。
他还没来得及伤感多久,感觉肩膀一沉,下意识警惕起来,正要反击,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只是做了个梦。
他渐渐清醒过来,面前不远处,赵姑娘正平静地看着他。
见云岚清醒过来,明霜收回手“到了。”
她的眼睛还是那样平静明亮,云岚看着那双眼睛,不知怎么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们首先到的是第一位新娘家。
新娘的父亲兄长迎了出来,并且将他们带到了荷花池边。
秋风吹过,一阵发凉,满池枯败荷叶随风摇曳,此情此景无比凄凉。
“二娘是死在这里的,这个荷花池子看见就让人伤怀。”新娘父亲抹了把眼泪,“哎,我们本来要找人把它填了的。”
明霜根本没听新娘父亲在说什么,她站在秋风里,满目萧瑟。
尽管本来就不认为在现场能找到什么残留三月之久的线索,但看着面前这一池枯荷叶,明霜还是深刻意识到了什么叫做无从下手。
但来都来了,总要检查一遍。
术业有专攻,云岚留下和新娘父兄交谈,明霜去新娘闺房与荷花池边搜索痕迹。
她一无所获。
云岚倒是问出了不少话。
“新娘生前不常出门,出门也一定有婢仆随行,她成婚前去了几个地方。”云岚一一列出。
新娘活动范围很小,两家绸缎庄,一家首饰铺子,一家糕饼店,一家香粉店,还有瀛洲道观。
云岚刻意强调“成婚前新人不能见面,所以没和新郎一起出去过。”
既然成婚前不能见面,那邪祟是怎么把新郎害死的生辰八字鲜血头发还是小夫妻偷偷交换了什么信物
明霜和云岚把这条疑点记下,至于更详细的,例如新娘有没有偷偷和新郎见过面,或是传递过什么荷包香囊,新娘的父兄就不知道了。
“新娘母亲,或是贴身侍女呢”明霜问。
新娘死后,贴身侍女被发卖出去,现在立刻找回来不大可能,至于新娘的母亲,因为丧女之痛已经卧病在床,只剩一口气,实在不敢再去刺激她。
这就没什么能够细挖的线索了。
“开棺的事”云岚问新娘父亲,“您同意吗”
新娘父亲低头,叹了口气。
“二位仙长是来查二娘之死有没有蹊跷的,做父亲的自然不能为难,只希望仙长不管查出什么,都告知我们一声。”
“那是自然。”云岚连连答应。
明霜注意到,在和新娘父亲说话时,他语气比平时更温和。这份温和同样体现在对待城主夫妇,不是刻意的温和,而是云岚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种感情流露。
她很奇怪。
云岚当然感觉到了明霜的讶异,他想了想,索性直接告诉明霜“我小时候其实很羡慕别人有这种父母。”
比如愿意为了女儿给云岚下跪的城主夫妇,比如因为丧女之痛活生生被折磨疯了的新娘母亲。
幻境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云岚的情绪,这些话放在平时他绝不会出口,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很想说出来。
“我的父母”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他们很有地位,修为也很高,所以很少能注意到我。”
云岚认真地算了一下“我从小到大,和他们见面的次数加在一起不到二十次,十次有八次都是嘱咐我好好修行,不要贪玩。”其中包括温真人对他问一句话就走这个类型的见面。
说到这里,云岚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太不懂事了,他们要我静心修行,但我还是喜欢看热闹、下山玩、交朋友这次我离开宗门出来玩,还没出来多久,我师兄又给我带话,母亲要我回山修行。”
他眨了眨眼“出了秘境我就又要回宗门了,以后你如果有空,下请帖请我去绛山玩可以吗我有个关系重要的人在绛山,还挺想找机会去见见她。”
明霜静静注视着云岚。
马车开始前行,车身微微晃动。她看见云岚脸上还挂着微笑,但已经不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了,而是一种抱歉的笑容。
是的,他现在还在对明霜感到抱歉,觉得对她说出这些话可能是一种打扰
她再次认识到,对方实在是一个很讲礼数,很善良的少年人。
“好啊”明霜笑了笑。
她本来不该做出这个承诺的,因为她是“赵姑娘”,而非绛山明霜仙子。明霜仙子不该出现在聆泉秘境里,更不该认识面前这个人。
但这一刻她没有考虑太多,而是干脆利落地做出了承诺。
云岚惊讶地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笑容要真诚好看很多“那就说好啦”
明霜问“你要见谁”
她冷静下来,理智开始回笼。心想到时候让师兄安排他们见面就行,自己得想个办法摘出去。
云岚犹豫了片刻。
他本能地有点不好意思,又不知怎么的心生犹豫。然而明霜一直盯着他,等他说出口,云岚不好缄口不言。
云岚道“是我的未婚妻。”
他终究还是不好意思,闭上眼,长睫像是蝶翼般极快地闪动,少年人的难以为情让他不太敢和明霜对视“名字就先不说了,等出了秘境之后告诉你。”
明霜啊了一声。
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紧接着她心生羡慕不是对对方口中的未婚妻,而是对云岚。
他的未婚妻一定很靠谱,才能让他在提起时有羞涩、有好奇,却没有厌恶。
一个靠谱的未婚夫妻,真的很重要
“我也有个未婚夫。”
明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干脆顺口搬出了她从未谋面的未婚夫。
云岚一怔“他出身哪个宗派或许我认识。”
明霜摇了摇头,没说上阳宗。
但她对云岚的厌恶和杀意非常深重,那一瞬间流露出的不喜和不愿提起让云岚一怔。
紧接着,他体贴闭嘴,没有追问下去。
二人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把三位新人家中逛了一遍。就连第二位新郎摔死的路口,都再三看过,结果一无所获。
好在三对新人的父母靠谱,六具尸体全部开棺,移到了邻近的义庄。
天色渐晚,明霜和云岚在认真检查尸体有没有残留邪气,一旁的车夫护卫瑟瑟发抖,城主更是派人来请,说已经设下宴席,硬要把二人请回去。
二人无可奈何,跟着城主派来的人回了城主府。
宴上还有另一个明霜云岚都不认识的发福男子,一见二人进门,发福男子双眼冒光,疾步走到云岚身前,又是扑通一声跪下了。
“仙长,求您二人大展神威,救救犬子。”
明霜“”
云岚“”
云岚一边把那发福男子扶起来,一边问“不知犬不知令郎是”
城主连忙上前介绍“燕仙长有所不知,这位就是我那亲家,姓秦。”
秦老爷攥着云岚的衣袖,恳请云岚明霜能分出一个人,跟他回府保护他儿子。据秦老爷说,他家大业大却只有独苗一根,断然不可折损,如果他儿子无恙,愿意将一半家产捐给道观。
“真的不必”云岚再次拒绝了一半家产,“其实,我们调查了一下之前那三起新人惨案,新郎出事是晚于新娘的,所以秦老爷不必过分惊慌。”
他思忖了一下“后日婚礼,明晚我同秦老爷去秦家,赵师妹就留下来保护林小姐。”
“那今晚呢”秦老爷眼巴巴地望着云岚,好像望着他十八年不见的亲爹,“没有仙长坐镇,我这心里不安啊”
“今晚就不必了。”云岚残忍无情地拒绝了他,“今晚我与赵师妹要一同商议如何应付那邪祟。”
秦老爷立刻道“那也可以到秦家去商量,舍下虽然简薄,但一定竭尽全力侍奉二位仙长。”
城主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一对亲家现场开始吹胡子瞪眼。
“我们留在城主府就行了。”云岚再次残忍地拒绝了秦老爷。
之所以选择留在城主府,是因为今日的忙碌没有白费,明霜和云岚还是获得了些许线索的。
晚间,灯烛下,云岚和明霜开始做一天的总结。
“首先,前三位新娘婚前去的地方并没有重复,这一点毫无线索。”云岚沉痛道。
明霜自顾自道“三个月内,一共有五十九对新人成婚,八字偏阴的新娘足足有八人,并不止这三位,剩下那五位依旧安然无恙。”
云岚道“尸体上没有残留的邪气不过这不能说明什么,只消几天,邪气就会全部消散,更何况放了这么久。”
“我们毫无线索,如果把这三起事件单独分开看,这就是巧合。”云岚做了总结。
“不一定。”明霜道。
她重新翻开卷宗“有一点很巧,就是新娘的死。”
“新郎的死因、地点各不相同,但新娘的死有一点共同点,就是她们都是在没人的时候死去的。”
“第一位新娘,夜间偷溜出闺房,失足落水,因为周围无人,没人发现她溺死在荷花池里;第二位新娘,被迫嫁人,新婚前夜一直哭泣,侍女们被她赶了出去,随后自缢;第三位新娘,家境贫寒,家中没有侍女,新婚前一日还在劳作,家人都早早睡下,新娘在房中摔倒,不幸身亡。”
明霜把卷宗一合,做出了最后判断。
她的声音平静而笃定“我想,无论她们是怎么出事的,只要牢牢守住新娘就好。”
至于新郎为什么会死,明霜暂时没有发现端倪。但新郎是死在新娘后面的,只要她和云岚一人守住一个,这场惨剧就能避免。
云岚安静地听着,眼睛越来越亮。
“你说得对”云岚一拍手,“守住新人,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他们不死,自然有办法应付。”
次日一早,城主夫妇见到的是两个忙碌的仙长。
城主府里已经挂上了大红帐幔,火红宫灯,林小姐的屋子更是被装饰的花团锦簇。明霜和云岚抱着朱砂提着毛笔,在花团锦簇的屋子里画阵。
修行者布阵多用符箓,方便快捷毕竟打斗时不能突然掏出朱砂满地乱画。但遗憾的是,明霜和云岚都没带符箓,相较之下,用朱砂来画倒是更方便。
林小姐迷茫地坐在绣床上,听明霜冷淡地警告她“林小姐,今天你就待在这间屋子里,不要乱走,更不许踩花了朱砂,否则生死自负。”
林小姐“是。”
会画阵法的是云岚,明霜负责帮他抱着朱砂坛。足足画了一个上午,才大功告成。
“这个阵法没什么玄妙之处。”云岚骄傲道,“只有一点,从外面很难攻破,守阵人固守阵法中央,只要阵法灵力流转正常,除非敌人比守阵人修为高出一个大境界,否则绝无可能攻破。”
换句话说,不管是邪祟妖魔,只要修为在化神上境强者以下,都不可能冲破阵法。
“不过幻境真弄个化神邪祟过来的可能性也不大。”云岚道,“否则比我们高出一个境界,我们两个加起来都没什么胜算,岂不是刻意刁难”
“有道理。”明霜问,“你去哪里”
云岚长长叹出一口气“很累,先去吃个午饭,下午再去秦家画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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