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铁头，难道是……”

        树下的斥候仰着头，神色惊疑不定。

        “不可能，绝对不是！大食人没有那么快到达！而且如果他们到达了，我们早就收到信号了，要知道前面可是有六拨人马，全部都是最富经验的，绝对不可能出纰漏。”

        树上，铁头摇了摇头，毫不犹豫的否定了树下斥候的猜测。

        大唐斥侯有着严格的体系，绝对不可能出什么纰漏，想要击溃这套系统不是不可能，但是需要极其可怕的实力才能做得到。

        两人面面相觑，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行，我下去看看！有些岩鹰在之前战斗中受了伤，很难说它们不是因伤势发作卒死！”

        铁头沉默片刻，突然从树梢上滑了下来，唤过一旁的战马，向着远处疾驰。

        然而，就在奔驰出去后不久，轰隆隆，没有丝毫征兆，地动天摇，整个天地突然猛烈地摇晃。

        “这是怎么回事？”

        远处，铁头骤然止步，而后方的第二名斥侯也是神色惊愕。从岩鹰坠落到大地震动，就算有敌军也没可能这么快吧！

        然而更惊人的变化还在后面，只不过眨眼之间，大地的震动突然强烈到了极限。整个大地都猛烈颠簸起来，甚至连脚下的战马都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瞪大了眼睛。

        震动声越来越大，一转眼，排山倒海般压过了天地间的一切声音，甚至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不见了。

        “云豹，走！快走！”

        那一刹，前方的铁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冲着身后焦急大喊。然而云豹却什么也听不到，只能通过他的口形来判断内容。

        噗，也就在他回头的刹那，一支利箭穿透身体，铁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低下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只见那里一片血色晕染，一支锋利的箭尖从心口穿了出来。

        铁头嘴唇张了张，圆睁着眼睛，瞬间从马上一头栽倒下来。

        “铁头！”

        云豹心中一骇，整个人呼吸都要停滞了。

        太快了！

        实在是太快了！

        这一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甚至什么都做不了。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云豹看到了他毕生难忘的画面：

        轰隆隆，前方的地平线上，无数的大树接二连三，咔嚓嚓的倒下，而就在这些大树后方，一支黑色钢铁洪流密密麻麻，浩浩荡荡，如同黑色毁灭烈焰般，挤满视野的每一个角度，并且以惊人的速度，扑天盖地，冲刷而来。

        呼，狂风呼啸，发出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那一刹，整个天地都在这支大军排山倒海的气势面前黯然失色。只不过一会儿，茫茫如海的大军距离这里又近了！

        云豹并非没有见过强大的军队，安西都护军本身就是极其强大的军队，但是这一次，看到这支地狱烈焰般涌来的大军，云豹第一次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多！

        太多太多了！

        在他的一生中，从没有看过如此多的精锐兵马，所有兵马都气势剽悍，每一个都经历过最残酷的血与火的熬练，真正的身经百战！同时这支军队的行军速度也太快太快了，从感觉震动到发现，前后连几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

        那股气势摧枯拉朽，简直就像野火焚原，所向披靡！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强大士兵的军队？！”

        那一刹那，云豹心中颤抖不已。他突然明白前面六队斥侯的命运，也明白为什么远处的岩鹰没有发出信息就掉了下来。这不是一支普通的军队，他们的强大前所未有。

        而且这支军队在以恐怖的速度日夜行军，急速逼近怛罗斯之城。若非如此，他们绝不可能提前这么多抵达这里。

        “必须得尽快报告都护大人和少年侯！”

        云豹心中阵阵发寒，电光石火间，脑海中闪过这道念头，想也不想，立即跨上战马，将手中长刀的刀尖，猛地在战马的臀尾一剌，蹄哒哒，一人一马立即调过头来，迅速朝着远处冲去。而在他身后，四十万大食兵马如同黑色海潮般，汹涌澎湃，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怛罗斯。

        ……

        “报！”

        半个时辰之后，怛罗斯城前，无数的大唐兵马正在全神戒备，突然之间，一道十万火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滚滚的烟尘中，一名安西都护军的斥侯伏在马背上，拼尽全力，向着怛罗斯之城急驰而来：

        “大食人来了！”

        “大食人来了！”

        “四十万兵马日夜行军，距离怛罗斯只有三十几里！”

        ……

        斥侯焦急的声音，响彻整个怛罗斯上空。轰隆，就像一块巨石坠落，原本平静的防线前，顿时掀起了万丈波澜。整座怛罗斯之城就有如一座庞大的战争机器，随着那一声呐喊，突然之间急速运转起来。

        轰隆隆，城门洞开，寒光闪烁，一刹那，无数的兵马从城池中涌出，分布到第一道钢铁防线前。

        狂风呼啸，战云密布，就连怛罗斯城墙上也出现了无数的兵马，一片片密集如林，气氛陡然比之前紧张了无数倍。

        呼，而几乎是同时，光芒一闪，蹄哒哒的马蹄声中，一道人影从城内冲了出来。

        “大人，大人……，十万火急，大食人击杀了我们的斥侯，正在全速接近这里。”

        看到马背上那道年轻，但却如山峦般伟岸的身影，云豹心中激动，连忙迎了上去。还没等他赶过去，突然之间，身躯一软，眼前模糊，立即从马上坠了下去。然而预料中的坠马并没有发生。

        就在云豹快要掉落的刹那，一只年轻、修长，但却强而有力的手腕，挽住了他，托住了他的身体。

        “大人！”

        看到那张熟悉的年轻脸孔，云豹心中一喜，精神顿时振奋了许多：

        “……小心大食，他们过来了。”

        “知道了。你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个醇厚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王冲望着这名安西都护军的士兵，一脸郑重道。

        “太好了……”

        云豹原本心中还有千言万语，但是听到王冲这句话，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心情放松了许多。直到这一刹那，云豹才感觉到一阵极度的疲惫，他的眼神慢慢涣散，身体也渐渐的软倒下去。

        第一道钢铁防线后，王冲缓缓的放下这名安西都护军士兵的身体，看着他胸口上那支锋利无匹，染血的大食箭矢，神情慢慢变得凌厉无比。

        这名斥侯胸口上受到的是致命伤，对方的长箭蕴含了毁灭性的力量，不但击碎了他的心脏，也震伤了他浑身经脉。能够坚持到这里，完全是凭借着他坚定的意志，估计这一点，恐怕对方也没有想到。

        “放心吧！犯大唐者，虽远必诛，所有的大食人，终究都会付出代价。”

        王冲心中暗暗道，然后站起身来。他的目光掠过一堵堵钢铁之墙，眺望远处。那里风声呼啸，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但王冲却能从风中感觉到一股肃杀的气息。

        “王冲……”

        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高仙芝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东方，神情凝重。在他身后，程千里、席元庆等安西诸将，和冈克之王等人也闻讯赶来。

        “二十多里！”

        王冲开口道。

        “对方的行进速度很快，而且有刻意防备我们的斥候，除了这名斥候之外，其他斥候都没有一点消息传出，先锋部队应该极其厉害。从时间上来算，我们很快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那名斥候兵传来的消息是还有三十多里，但这个数字是斥候发现对方的距离，从时间上来算，王冲判断这支大食兵马恐怕距离怛罗斯已经非常近了。

        远处，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天地之间静悄悄的，但不管是高仙芝、王严还是程千里等人，都从空气中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肃杀味道，几人心中一片沉重。

        “唳！”

        也就是片刻的时间，第一道钢铁防线前，相距十多里外的天空，七八只在外围巡逻的岩鹰，没有丝毫的征兆，突然悲啼一声，从空中齐齐摔落下来。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是心神剧震，而王冲则是神色一沉，神情陡然变得凝重无比。

        很多人还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王冲却看得清清楚楚，刚刚那一刹，七八根长箭从远处电射而来，那些岩鹰虽然久经训练，敏捷无比，却居然根本无法闪避。

        “岩鹰在空中巡逻，视野范围至少达到了十多里，对方能让岩鹰没有发出任何的警告就全部折损，想必他们的射程至少达到了十多里，而且实力强大无比！”

        王冲神色肃穆，心中此起彼伏。

        虽然还没有看到那支卷土而来的大食兵马，但是对方的气势凶猛，攻击凌厉，以及那种锋芒毕露的气势和可怕的行军速度，已经足以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威胁。

        嗡，也就是在天空的岩鹰坠落后不就，一股震荡波有如筛糠一般，从远处传来，整个大地簌簌的抖动。呼，气流涌动，对面还没有任何东西出现，但已经有一股狂风从东面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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