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林晨

四个月后，三个人和五只狐狸来到了一处山坳。

        燕窝扶着挺着大肚子的项绫，林蓦然探路回来，握住项绫的手，说：“前面有几户人家，这回说什么都不能在走了，你得好好养身子。”

        项绫不以为意，燕窝也按住她的手，说：“少夫人，听少主的吧。”

        林蓦然所说的人家，其实早就没人了，只剩下几间木头房子。

        看上去这几户人家条件还算可以，房子十分坚固。

        项绫问道：“这里的人怎么都没了？”她抹了抹桌子，上面留下清晰的指印。

        燕窝说：“这里已经临近秦国边境了，肯定是听说要打仗，都躲战乱去了。”她伸了个懒腰，“这也挺好，省了我们费口舌借宿和给钱的功夫了。”

        燕窝快速收拾了一个小榻，让项绫躺下，项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夫人刚才还犟，这会儿还不是乖乖睡觉。”燕窝笑着轻声对林蓦然说。

        林蓦然摸了摸项绫的脸，又摸了摸她的肚子，低声问燕窝，“你会接生吗？”

        燕窝一脸懵的看着林蓦然，使劲摇摇头。

        林蓦然道：“我得去找一个接生婆。”

        “可是少主，去哪里找啊？”

        林蓦然蹙眉，“我去镇上看看。”

        “最近的镇子来回有半个月路程，还不如一鼓作气回秦国呢！”燕窝说。

        “你比我还着急回秦国啊。”林蓦然看着燕窝。

        燕窝说：“少主，说实在的，我在楚国这段时间，浑身不自在，你不觉得吗？”林蓦然摇摇头，燕窝说：“还有，我都几个月没吃燕窝粥了。”

        林蓦然又气又笑，说：“等回紫宸山庄，我把我所有的燕窝都给你，红黄白都有，保证比你的好吃。”

        燕窝眼睛一亮。

        说话间，五只狐狸来到了房间。

        林蓦然几人救了老狐狸没几天，它就生下了四只小狐狸，为了老狐狸，他们还耽搁了几天路程。

        本想给老狐狸找个栖身之所，燕窝说：“它要找早就找了，它就是想跟着我们。”还调侃林蓦然救了狐狸，它要报恩，逗的项绫大笑。

        夜晚，安静的夜色里突然一声断枝响声。

        这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刺耳。

        狐狸耳朵一动，林蓦然瞬间睁开眼睛，拍醒一边的燕窝，让她照顾好项绫。

        燕窝眯着眼睛，身体比脑子清醒，摸索到了熟睡的项绫身边，朦胧中拔出了匕首防范。

        林蓦然从窗户翻出了房间，看到夜色中一个黑色的人影。

        这个身形，他太熟悉了。

        淡然一笑，丢开了手里的木棍，拿出火折子照亮。

        那人的身影一下子清晰了很多，林蓦然笑着朝他走去，十几步后，那人的脸看得更清楚。

        “兄长。”花昶清明媚的双眼在火折子的照耀下像两颗熠熠生辉的黑珍珠。

        “昶清啊，你可让我好想啊。”林蓦然抓起花昶清的手腕，拽着他就往房子里去。

        怕惊扰了项绫休息，林蓦然和花昶清在另外一个房子里。

        林蓦然升起火，煮开了水，拿了这家人剩下的一些面条，和今天老狐狸叼回来的野兔肉，给花昶清弄了一碗兔子肉面条。

        花昶清看着林蓦然，林蓦然笑着把面给他，“干嘛这么看我？”

        花昶清叹了一气，接过面条，说：“你瘦了。”

        林蓦然说：“这次回去，我不乱跑了。“

        花昶清和面的手停了一下，跳动的火焰下，映照着他复杂的目光。

        随后他继续和面，一边笑着说：“真舍得收心了？”

        林蓦然说：“这几年，辛苦你跟和熙了，我爹没少对着你们指桑骂槐吧。”

        花昶清吃了一口面，表情呆滞，看着林蓦然，心想他在外面就是这么艰难度过的？

        可是难得吃一次他亲手做的饭，花昶清也不忍心驳他颜面，忍着痛苦的把一碗面给吃完了，然后解脱似的把碗放开。

        林蓦然问道：“对了，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有多盼着你出现？”

        花昶清说：“其实，我收到你消息的当天，庄主就发现了，他老人家并不想马上接你回去，除了想让你吃点苦头就收心回家以外，也是在忙秦王统一的大事。”

        “秦王统一，我们不是只出钱吗？”林蓦然不解。

        花昶清说：“你知道，紫宸山庄有整个西南的兵权，秦王有意调兵参战，只是还没说出来。庄主为了不参合统一，派人去吐蕃作了些手脚，现在西南边境和吐蕃有了摩擦，紫宸山庄就处理着西南边境的事，有了理由不参加他的统一战。”

        林蓦然蹙眉，“爹真的为了不参与秦王的统一战争，让西南的百姓陷入另一场战火？”

        花昶清说：“庄主心里有数。”

        林蓦然蹙眉，看着燃烧的火焰。既然要助秦王一臂之力，财力给了，兵力给点又何妨？为什么父亲宁愿主动去挑拨吐蕃，也不出一兵一卒给秦王？

        花昶清看着他，说：“庄主说，功劳太大，也不是好事。”

        花昶清在第一个月帮着处理了西南边境的战事，之后林庄主决定让高云和熙留在边境镇守，他是吐蕃人，了解那边的形式。也不怕他叛变，他不会背叛林蓦然。

        花昶清回到紫宸山庄后，林序庄主就让花昶清去楚国。

        儿子常年不着家，心里十分见怪，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何时何地，都要接他回家。

        林序庄主对儿子的事也了解了，错其实不在于孩子，他该尽的礼仪都尽了，是夏侯章那老顽固顽固不化自命不凡。

        林序庄主让花昶清去楚国试着拜访夏侯章，结果意料之中，不可能说服夏侯章答应这门婚事。

        于是林序庄主决定在楚王身上下文章。

        楚国在十国遗乱和魏赵之间的战争中耗损大量人力物力，现在急需修整，但也不得安宁。

        而且，最主要的，是楚国王室也欠着紫宸山庄巨款。

        林序庄主大笔一挥，欠款取消，两不相欠。

        这笔巨款就不说是多少了，总之是让楚国卸下了千斤重担。

        楚王看着林序庄主的字据，感激涕零，痛哭流涕，喜笑眉开。“早知道皇叔你的女儿这么值钱，就该让你多生几个，寡人同意她姓‘夏侯’了。”

        楚王看着林序的落款，手指使劲触摸，确定落款不是假的，完全不知道夏侯章一张老脸有多难看，也不知道夏侯梁有多想挥拳痛打他一顿。

        一边的花昶清轻笑一声，夏侯伯瞪他一眼，重重的推他一下，却没推动，自己反而差点回弹到地上。

        夏侯三父子和花昶清离开楚宫时，夏侯梁看着花昶清，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小心点。”

        花昶清一笑：“什么仇？”他回看楚王一眼，那老东西还在看着落款傻笑。看着夏侯梁，指了指楚王，“找他去。”

        看着花昶清云淡风轻的离开，全然没把他们几个放在眼里，夏侯梁就要拔刀而去，被父亲拦住，“你不是他对手。”

        夏侯伯虽然也想动手，但也劝道：“哥，那可是花昶清。”

        撇开紫宸山庄不说，现在动手，楚王肯定第一个处置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夏侯梁看着花昶清，一直到他彻底消失眼底。

        之后，也是怪林蓦然太过小心，硬是让人找不到。

        要是他放松一点，早就回到家里了，也不至于花昶清费心费力漫山遍野，四方城镇的找他。

        林蓦然拍拍自己，“合着我这几个月都是自讨苦吃，还连累绫儿……”他恨不得抽死自己。

        两人说完，天已经蒙蒙亮。

        花昶清还精神抖擞，林蓦然却困意连连。

        花昶清让他休息，他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时，却听到燕窝的惊呼。

        “少主……”

        林蓦然瞬间清醒，整个人炸裂一般奔向项绫的屋子。

        项绫表情扭曲痛苦，抓紧被子，满身大汗，shen吟声越来越强烈。

        三个人乱做一团，在项绫惨烈的叫喊中惊慌的寻找解决方法。

        “怎么办少主，孩子不是应该怀十个月吗？这才八个月啊。”

        燕窝都快把林蓦然的衣服抓掉了，好像她抓烂了林蓦然的衣服，孩子就能顺利出生。

        林蓦然急道：“昶清，你看书最多，有没有看过接生的书？”

        花昶清目瞪口呆，“兄长，你别开玩笑，我没事看那个干嘛。”

        林蓦然大声道：“你不看，以后月儿有孩子了你怎么照顾她……”

        花昶清哑口无言，难得脸红。

        林蓦然脑子里烈火燎原，他按着太阳穴努力寻找跟接生有关的事情，项绫的叫声在他耳边环绕，感同身受的痛苦让他无法思考，他使劲拍打自己的脑袋，希望能拍个办法出来。

        燕窝不忍项绫痛苦，举手就想拍晕她，花昶清拦住她，说：“不行的，这可是生孩子，你去洗张干净的帕子让她咬住。”

        “干净、帕子、水……”

        林蓦然思索间，燕窝已经把帕子洗好给项绫咬住。

        “燕窝，快去烧热水，昶清，你好酒，带着吗？”

        一番折腾下来，热水，帕子，酒，匕首，能准备的仅仅如此。

        燕窝继续烧水，捂着耳朵不去听项绫的惨叫，吓得浑身颤抖。

        几只小狐狸受到惊吓，老狐狸带着孩子们出去，围在有点不知所措的花昶清身边。

        屋子里，林蓦然给项绫接生，让她有节奏的呼吸、使劲，给她擦拭汗水。

        一个时辰后，孩子呱呱坠地。

        是个男孩儿，没哭，林蓦然咬牙打了孩子两下，哭声响起，穿透屋顶。

        听到哭声，燕窝和花昶清都松了口气。

        燕窝帮忙把孩子擦干净，用自己的衣服包裹住孩子，轻轻放到项绫身边。

        项绫虚弱的看着孩子，虽疲倦不堪，却幸福满面，和林蓦然相互对望着。

        翌日，林蓦然问项绫，“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项绫说：“就叫‘晨’吧。”

        项绫恢复一些后，一行人就直接回了紫宸山庄。

        林蓦然看着紫宸山庄的大门，感叹自己这次回家，时间好长好长。

        项绫看着紫宸山庄的大门堪比楚宫的宫门，微微颤抖着。

        “昶清……”

        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花昶清欣喜的望着声音来源。

        她是林蓦然的妹妹，林安，字月容。

        林月容又跑又跳的来到几人面前，对着花昶清一阵嘘寒问暖。

        林蓦然道：“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感情升温的很快啊！”

        林月容说：“哥哥你不关心我，还不让昶清关心啊！”

        “此话怎讲，哥哥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

        “哼，你心里只有嫂子，都忘了妹妹了。”

        林月容修长的手指指了指抱着孩子的项绫。

        林蓦然搂住项绫，“看来，你是接受绫儿了。”

        林月容看着项绫，“哥哥喜欢的，不会错。”

        她过去揽住项绫的手腕，项绫有点儿局促不安，看着林蓦然，他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林月容说：“我先带嫂子回‘如兰阁’，你去见爹，爹这次为你可花了大——价钱，你得好好哄哄他老人家。”

        林蓦然道：“你陪我去，爹骂我你劝着点。”

        林月容摆摆手，“我才不，谁让你自己欠揍的。嫂嫂，我们走。”

        林蓦然白了妹妹一眼，对花昶清说：“你要是拒绝这门亲事，我是同意的。”

        花昶清笑着说：“我不会拒绝月儿。”

        林蓦然抓住花昶清，“月儿不陪我，你得去，我要去挨打了，需要有个人扶着回来。”

        门，轻缓而开。

        林序抬头看着风尘仆仆的儿子。

        林蓦然一路过来，倒也没有多么忐忑不安，只是心里的愧疚难以自拔。

        清风从荷塘对面而来，划过绿波，穿过荷茎，进入房间。

        儿子看着精神奕奕，但眉宇间还是有一丝憔悴。

        林蓦然想开口说一声道歉的话，但是最终没有开口。

        门外的花昶清负手而立，看着叮叮作响的风铃。

        忽听身后门开，他看着林蓦然完好无损的出来，笑言：“不用我扶着回去了？！”

        林蓦然摆摆手。

        父子两聊的挺多，他清楚的感觉到，父亲其实是接受项绫的，尽管他还没见过这个儿媳妇。比起夏侯章那个老顽固，父亲太明事理，他知道，孩子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哪管什么楚国的还是秦国的。

        林蓦然突然搂住花昶清，笑道：“我的事情踏实了，接下来就是月儿和你了。”

        花昶清脸一热，瞪了他一眼，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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