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情侣

我没有想到御幸会说出那样的话。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要喜极而泣。

        这周的休养日是喜久福队来到关西的日子。御幸说：“今天我们到得比较早，我下午到晚上没有安排，哲前辈约我在兵库见面，你要一起吗？”

        站在阪神甲子园的廊道内，与我一墙之隔的地方声浪滔天，我却觉得世界全部静止了。

        “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的语气很随意，“反正他肯定又是约我下将棋，你来了帮我对付他。”

        “……我是下围棋的。”还只是个社团水平。

        “嘛，棋类都是相通的啦。”

        “不不，就如同你棒球打得好但足球一塌糊涂一样。”

        “……喂！”御幸哭笑不得。开过玩笑之后他正色了许多，“估计晚点仓持和纯前辈也能来露个面，就当是青道ob聚会了。”

        啧，当初一群对甲子园梦寐以求的高中生，聚会居然都安排在了兵库。真是缘分。

        为了赴前男友的约，我抛下了阿梅提前从甲子园离场，回到酒店重新打整了一下自己。也不算什么大张旗鼓，但毕竟在烈日下坐了半天多又激情喊叫，我肯定不能以这个状态去参加聚会。作为一向不吝于在外表上花费时间的日本女性，重新洗澡化妆是必须的礼貌。

        到达棋社的时候，那两位职业棒球人已经在和室里下棋了。

        虽然御幸早就不是高二之前那样的孩子气，已经从一名可靠的队长变成了行事稳重的运动员，但在昔日的主将面前他显得乖巧又拘束，跪坐地一丝不苟。

        结城哲也没什么变化，比起对面那个眼镜青年，他的五官显得更为刚毅，眉宇间的亲切和善和一如既往。

        他抬头笑看向我：“啊，终于来了——是叫森来着吧？”

        没想到前辈能记得我，我兴奋地点头：“是！森金子。”

        一天之内先是见到了仓持，又见到了哲队，晚点说不定还能见到纯桑，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激动的心情了。

        御幸朝我招手，让我一起坐去桌旁，他开玩笑地对前辈说：“没想到哲前辈你还记得她啊，亏我之前还有些头疼不知道怎么跟你介绍她比较好呢。”

        “哈哈哈，毕竟她之前总是来棒球场给纯应援不是吗？”腹黑的队长笑得开怀，“狂喊‘纯前辈全垒打好帅’什么的。”

        御幸：“……”

        我：“……”

        不，不是这样的，哲队你等等。

        不带这么坑我的啊！

        我如坐针毡，都快憋哭了，疯狂偷看御幸的表情。这男人眼镜反光了一秒，而后将我偷看的眼神逮了个正着。

        “……”

        哲队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的反应，终于哈哈大笑：“不开玩笑了。我记得她很正常，毕竟当初你们两个的绯闻全校闻名，我引退之后也一直都有听说。”

        “……”提起当年就是一把泪。

        谣言的最开始我以为只是我基友在搞事，后来发现我们b班都在嗑cp，再后来全年级都流传着我们的传说。

        而且大家都认不出御幸在日常中戴着框架眼镜平平无奇的样子，哪怕别人当他面议论“御幸一也和森金子的xxx”他也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正大光明旁听。所以到头来被谣言困扰的只有我一个人。

        御幸叹了口气：“虽说如此吧，泽村那个笨蛋可一直都不相信那是真的啊。我和一起金子吃饭被他抓到还搞得场面很尴尬。”

        “他有这么笨吗？”哲队惊讶。

        我默默地补充：“……有。而且泽村君一直记不住我的名字。我打赌就算他现在见到我也会叫我毛利前辈。”

        记不住我名字这回事，难不成是青道祖传？

        想到这一点，我下意识意有所指地瞥向御幸。

        结成愣了愣，下一秒噗地笑出声。

        御幸都没忍住咳了咳，“没事，你就告诉他，其实你姓金。”

        “……那他会怀疑你换了个女朋友吧。”我幽怨地开口。

        说完之后我们两人同时一愣。说的话没有过大脑，现在有些难以收场。

        但结城适时打断了我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居然一副八卦的表情暧昧开口：“——那就干脆告诉泽村你现在姓御幸不就好了，他再怎么笨也不会认为你是御幸的妹妹的。”

        “……”好家伙，哲队一开口，我更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我没那么天真，不会觉得我和御幸之间的事就能这样轻飘飘翻篇。虽然我一直觉得能和这个男人再续前缘，却也绝不会这样糊里糊涂连一句明确的保证都没有就开始暧昧。

        高中的时候就是因为我们谁也没有正式表白、只是被谣言推着真的走到了一起，到最后闹了一波矛盾。

        御幸一也要和谁谈恋爱，必须有个明确的开始。

        我望着身边的人，想看他作何反应。结果他也并没有接话，抬起手推了一个棋子：“你要输了哦，哲前辈。”

        脸上挂着坏笑。

        结城：“……这么突然！”

        随即他摇头叹息，“你的棋艺还是这么强啊，御幸。”

        “啊，这倒没有……”御幸有些汗颜，忽然指着我，“不过金子棋艺很好，让她来陪你下吧。”

        说完他跪起身，一手拉着我的手臂、一手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挪了个位置。我还没来得及对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做出反应，就已经坐到了前辈对面。

        我骑虎难下，艰难地对着御幸使眼色：“我将棋很烂啊……”

        御幸在我身后，小声对于我耳语：“没关系，你随便下，他的棋艺绝对比你还烂。”

        男人的气息扑入脖颈，身体的热度透过相距仅有几公分的位置传来。御幸一也像是一个火炉一样，把我周围的空气密度都影响了，让我浑身警戒，战战兢兢。

        他没有一直都靠我很近，说完安抚的话之后就退开了，坐到我刚刚的位置，在我和前辈之间。我总算能踏下心来和哲队下棋了。

        结城大学毕业之后也进入了职棒，都是忙于训练，他的棋艺可想而知，我这种水平的都轻松对付他。

        一局终了，纯前辈终于到来，他上来就和御幸打闹了一番，还调笑明天的比赛到底是结城所在的狮子队赢还是御幸所在的喜久福赢。

        见到久违的爱豆，我眼睛里一直在冒光。

        那是我真心粉过的强肩外野手，和对御幸一也是不同的感情。

        伊左敷和结城同级，也是很好的朋友，他们都经历过大学的时光，也一直保持着联系。虽然同队作战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但只要一见面就能瞬间回到当初。

        高野的感情啊。

        “干嘛这么小心翼翼，去打招呼啊。”御幸见我一直不说话，推了推我，“你不是很喜欢纯前辈吗？”

        他的话中没有做作的嘲讽，反倒是一副坦荡的样子怂恿我去追星。我小声回复：“纯前辈估计不记得我是谁。”

        “怎么可能。”御幸一口否认，忽然凑近我坏笑，“前两年纯前辈追他女朋友的时候，对方还吃过你的醋——虽然是被哲前辈算计的啦。”

        我：？？？

        黑人问号脸。

        我怎么就，还掺和进爱豆的恋情里了？

        没人告诉过我这事啊。

        我只记得纯前辈女朋友公开的时候我还跑去对方的推下评论祝福了。难怪对方没有回复我，好家伙，原来人家把我当阴阳怪气的第三者了吗！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我气愤地捅他。

        “你都不在日本，我告诉你这些做什么。”他轻飘飘地哼了一声。

        “……”行吧，提到这个话题我就理亏。

        仓持洋一说晚点的时候也要来，等他的同时，御幸接了个电话，之后向我们询问：“美马过来一起，大家觉得可以吗？”

        御幸现在的队友，美马总一郎？

        我纳闷：“这家伙到了职棒还这么缠着你吗？”都快赶上泽村和降谷那两个学弟了。

        “哈哈，我让他给大家带点能吃的东西过来啦。”运动员不能随便在外吃东西，御幸毫不掩饰算计队友的恶劣。

        “好啊让那家伙来——”伊左敷拍了拍桌子，“今天白龙胜了青道，看我不修理一下那个群马的混蛋——”

        “……冷静点啦纯前辈。”

        我这边的vx也一直在震动，阿梅不断询问我去哪里浪了不带她玩。忽然我灵机一动，问几个男人：“我有个朋友跟我一起来看今年的甲子园，她不怎么懂日语，自己在酒店怪可怜的，能让她来一起见见世面吗？”

        哲队温声表示同意：“当然可以。”

        纯桑：“啊，她支持哪个学校？”

        “……”我一噎，弱弱地回答，“稻实……”

        伊左敷立刻切了一声，但没有反对。在他心里最过不去的大概就是高三那年被稻实挡在甲子园门口的比赛吧。

        阿梅是和美马总一郎前后脚来的，一次见到这么多大人物，她跃跃欲试地搓手手：“我做过功课了！青道主将、不动四棒结城哲也，镭射肩外野手、强打伊佐敷纯，最快的男人、猎豹仓持洋一——当然，还有眼镜主炮、继任队长御幸一也！”

        我估计她在来的路上对着翻译器练这几句日语练了挺久，居然表达得挺清楚，让在场的众人都听懂了。

        “我太幸福了！”阿梅大概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主校是稻实了。

        我却默默为没被提及的美马总一郎尴尬，阿梅再怎么说也是个西东京粉，虽说她也喜欢美马君，但那毕竟只是昙花一现。

        为了给这位女粉不少的职棒选手挽回一些自尊，我主动与他搭话，选了个不会出错的话题：“美马君看今天的甲子园试合了吗？白龙很强啊，把我们送回家了。”

        浅发选手点点头，直白道：“很正常。”

        我：“……”

        这就让人有点没法接了。

        伊左敷第一个不爽：“切，口气真不小。当年还不是被我们傻乎乎的投手后辈压制得死死的。”

        美马诡异地沉默了一瞬，估计跟青道交手的记忆席卷了大脑，他傲娇地别过头哼了一声。

        仓持作为高野连的工作人员，是在场最了解各校表现的人，他客观评价：“嘛，其实公正地说，这场比赛双方实力还是有差距的，青道更强毋庸置疑。只不过高野嘛，就是充满了戏剧性，最后被再见逆转也是没有办法。”

        长到这个年纪，他们已经可以自如地谈起别人的甲子园了。

        御幸跟着附和：“对。看这场比赛的投手和打线的表现、包括安打数和失误数，青道赢会更合理。可输了才让这场比赛更精彩嘛，哈哈哈。”

        “……”这对恶友。

        就算是事实，你们有看到美马身后的煤气罐已经燃起来了吗！

        我强笑着转移话题，戳了戳御幸：“你看今天的比赛了啊？”

        御幸托着头打量我：“你哭那么惨，我当然要关注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他说得理所当然，我一时间居然有些招架不住。

        我哭，会影响到他？

        仓持意味深长地凑过来添油加醋：“这家伙可是挂了你的电话就找我要比赛资料研究了半天呢。看他说的这么轻飘飘，啧——”

        御幸立刻：“喂！！”

        我和御幸暂时还不是能随意开这种玩笑的关系，所以我再次转移话题，感慨着：青道回家也好，早点拉起新队伍迎接秋季大会。

        伊左敷在高校任教，也在带棒球部，他长叹了口气：“没那么乐观的，下一年的青道。”

        “……啊？”

        仓持的语气也是严肃得很：“青道这一届太依靠三年级了——和当年的我们一样。秋季大会面临着中心打线全部换人，新人投手又没有完全成长起来，总而言之，进军明年春甲希望不大。”

        好家伙，无论在群里被那群人怎么唱衰，我都从没像现在一样心凉过。

        这群人才是最了解高野的。

        在我陷入忧愁的时候，这些对话只能听懂个皮毛的阿梅不甘寂寞，蹭到了御幸身边，用半吊子的日语掺杂英语艰难聊着天——

        “御幸君，我朋友特别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耳朵一动，望了过去。御幸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啊了一声，等她的后文。

        “我们都是看高野的，可是她只关注你所在的职棒队伍，为了你的比赛连甲子园都可以放弃。”

        “……哦？”

        “我们一起看比赛的小伙伴都说她重色轻友，她的wb动不动就‘御幸一也赛高’。”

        “……哈。”

        “我们都认为，你是她的男朋友呢！”

        我：“……”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助攻？

        我感觉有些羞耻，拉住阿梅的手臂制止她。

        可她毫不放弃，直白地问出了最后一句——“说到这里，你知道我朋友是谁了吗？”

        ……这特么能有谁不知道啊！

        美马平静地插进了话，开口就是流利的英语：“这有什么值得问的吗？”

        阿梅一愣。

        “他们两个本就是情侣。”

        ……

        lovers

        ——大概当时我、御幸、阿梅三脸呆滞。

        阿梅干脆失了神智，只是“欸？”了一声。

        这种程度的英语即便是御幸也能听懂，他第一个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美马，你总算记起她来了啊。”

        ……嗯，那天第一眼见面，美马一直把我当成普通粉丝来着。

        虽然曾经我和御幸交往的时候他们两人就通过邮件来往密切，但我们彼此并没有见过，我一直都只是知道有这么个男狐狸精在隔空勾搭我男朋友。

        美马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她，你才不会多管闲事到这种程度。”

        “呀哈哈哈哈，的确呢！”

        ……

        在仓持洋一的特色笑声中，阿梅恍惚地问我：“刚才是我听错了吗？你用中文再给我翻译一下。”

        emmm……

        正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作为高野连的大忙人，仓持洋一起身要出门去接电话，估计来电挺重要，他猛地从榻榻米上起来有些不稳。

        御幸忽然一把将我揽过，长臂越过我的肩膀捉住我按在席上的手，下一秒仓持身子一歪，脚直接踩在了刚才我手放着的地方。

        ……好险！真踩上来我会骨折的吧！绝对会骨折的！

        御幸不满地拧起眉头：“你搞什么啊仓持，看着点路啊！”

        卑微社畜一面致歉一面往出走，喊着莫西莫西离开了和室。

        突如其来的变故，御幸还贴在我的身后，近在咫尺的胸膛紧靠着我，有力的大臂将我完全纳入保护范围。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这个怀抱一别经年，但我竟然半点不觉得陌生。

        其实刚才我已经准备好说辞对阿梅否认了，但经此一变我转变了态度。

        我故作遗憾地用中文对阿梅说：“我早就告诉过你，御幸一也是我男朋友，谁让你不信。”

        御幸虽然不懂中文，但毕竟和我在一起过挺久，他起码能知道自己名字的中文发音。听到这几个音节的同时他低头看了看我，与那双镜片下的暖色瞳孔一对视，我的心跳就停了一秒。

        随即他笑了笑，放开了我。

        阿梅最后只是艰难地憋出了个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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