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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得管我


在山路上走了好久顾止才停下,这是近乎山顶处的一片小空地,四周空旷,没有危石,稍稍安全一些。

        待看定了,顾止翻身下马,将手递给了梅寄,温声道:“小心些,我搀着你。”梅寄自幼娇生惯养,经过这一天的奔波劳累,早已累坏了,几乎是被顾止抱着下来的。

        看着怀里缩成小小一团的少女,顾止不禁失笑:“怎么就累成这样?山路都走不惯,还敢自己上山?”

        本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调笑,却不知触动了梅寄的哪根神经,本来累得不行的少女突然暴起,揪着顾止的领子将他按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

        说是暴起,其实还是软绵绵的,顾止无奈,只好顺势靠在了树上,他知道今天他没下山一定是将梅寄吓坏了,大概得被小郡主狠狠地骂上几遍了。

        这边正想着怎么样诚恳地认错,那边却早已红了眼眶,梅寄瞪着顾止,离得极近,低声恨恨地问:“要是我今天没上来,你就打算把我一个人撂在山下,一个人在山上过几夜,再若无其事地回去?顾止,我爹怎么和你说的,你怎么敢撇下我一个人?”

        说着,她抬头倔强地看着顾止,使劲拽了拽他的领子,一副要讨个说法的样子,却看到被抵在树上的那人伸手轻轻在她腮上抹了一下,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别哭了,今天山上太乱了,我也是一时疏忽才落下的,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小郡主,你一哭我都说不出话来了。”

        梅寄使劲抹了把脸,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在村子里,哪里都找不到你,我,我,我有多害怕。”实在是耐不住,丝丝哭腔已经冒了出来,“我怕你就这么……和爹爹一样,出来,就没再回来。爹爹刚走,顾思停,你怎么敢,怎么敢不管我?”

        雨已经小了不少,根本遮掩不住梅寄涌出来的泪水,簌簌流了满脸。听了这话顾止沉默了一会,猛地将少女拥入怀里,攥得很紧,轻轻哄着:“对不起,是我错了,阿寄不哭了。”

        “你不许走,顾思停你不许走,西南救了你,你要管我一辈子,你不许丢下我。”梅寄偎在熟悉的怀抱里,任性地说。

        顾止手在梅寄的后背安抚性地摸了摸,沉沉地说:“好,我管你,我来西南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不会不管你。”

        四年前,顾止来到了西南,在北域程家投奔天行之后,程家家臣顾氏也被剿灭,唯顾止一人逃出,跨越整个楚华,来西南投奔西南王,彼时顾止刚刚一战成名,是十五能上马趋险,能一骑横挡百万师的少年将军,可当梅寄见到顾止时,却觉得他整个人已然熄灭了。

        在十四岁的梅寄眼中看来,少年将军并不应是这幅样子,顾止并不颓废,却有着比颓废更恐怖的平静。梅寄记得,再见顾止时,在西南的竹树下,少年眉目清冽消瘦,数月的奔波,家族的覆灭没有在表面留下太多的痕迹,每一道伤口,仿佛都深深镌刻在心里,他甚至对梅寄笑了笑,端的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他温声叫到:“阿寄。”

        一个人颓废至少心有不甘,但平静却意味着他以接受了现实,梅寄想。

        顾止在西南住了四年,在西南军中任职骑尉,直至今日,却并未做出任何卓越战功,仿佛前些年那些名动天下的事迹只是一场幻梦。

        梅寄知道为什么,在一个醉酒的夜里,顾止抱着梅寄,嘴唇带着竹酒的香气,轻轻道:“阿寄,我不能对天行出战,我的主家还在天行,永不背叛,我顾家,永不背叛。”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静,最后却带着一丝颤抖。

        他是自己熄灭了自己,梅寄想。

        那么,她应该可以留下一个熄灭的顾止吧,梅寄自私地想。让他一辈子跟着自己,为她而战,不离不弃,一辈子做她的阿止,反正那个少年将军不在了,留下一个顾止,应该是可以的吧。

        所以她告诉顾止,爹爹说顾止要管她一辈子,那样她就不可能是一个人了,再怎么样,再怎么样,顾止都会在她的身边。

        “顾思停此人,身披孤勇,胸怀忠义。存笺,切切谨记,你可以利用他,但绝不可试图驯服他。”

        西南王嘶哑的嗓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在梅寄的脑海中。

        梅寄使劲在顾止的怀里蹭了蹭脑袋,管他呢,顾止不可能不惦记西南王的收留之恩,现在,至少现在,顾止是她梅存笺的。

        两人在淅沥的山雨中拥抱了一会,顾止放开了梅寄,扶着她在山石上坐下:“累坏了吧,先歇歇吧,山雨应该快停了,明天我们就找路下山,回西南军营。”

        “嗯。”梅寄倚在山石上,将湿透的衣裙稍稍整了整,懒懒地说,“我没回营,江爷不会撤军的,一定等在下面接我们。”顾止应了一声,将姑娘的裙子铺的更开了些,皱眉道:“雨下的树枝都湿透了,也没办法给你生些火,这样半夜睡着了该有多冷啊。”

        此时月亮徐徐从山头升起,穿过云头,在山林中投下一片皓然清辉,二人眼前,瞬间疏影错落,月光掺着潮湿的雾气,朦朦胧胧地撒了二人一身。

        梅寄轻轻一笑,面容清贵,她拉过顾止的胳膊,顺势倚在了顾止肩头,看着顾止笑道:“那便不睡了,在这山林之中赏月也是不错。”

        对于梅存笺的想一出是一出,顾止表示习惯了,他轻轻靠在存笺靠在他肩上的脑袋上,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哄小孩一般说道:“好啊,你想赏月,那我便陪你赏月。”看你什么时候睡着。

        “阿止,鄱阳难民该怎么办啊。”顾止听见少女这么问他,沉思了一会,答道:“带回西南,这是西南王临终的托付,长江大涝,西南与下游一衣带水,既有能力,理应扶助。”

        月光很亮了,梅寄微微闭上了眼,点点头:“对,我们得帮他们。”缓了缓又道:“鄱阳难民我们带回西南,太湖的我们也能带回西南,但是长江沿岸积年洪涝连绵,这么多难民,我们真的救得过来吗。明明天行压境,西南自己都快支撑不住了啊。”

        “………”顾止无言。

        “这朝廷,坏透了。”梅寄兀自恨恨说道,“鄱阳遭了灾,百姓都没吃的了,他们看不见吗。我去京都,以西南郡主的身份层层施压,那些蛀虫才从手指缝里漏下一点点粮食,有什么用,放在难民群里连一声响都听不见,这也够了,那也够了,那哪里来的这样的哀鸿遍野,饿殍满道。”

        说着,梅寄愤恨的睁大了眼睛,眼眶通红:“对外,他们抵抗天行无力,难安外患,对内,他们赈济救灾无能,百姓叫苦不迭。我爹爹,我爹爹死不瞑目,他为楚华效忠一生,最后,死也没等来天子抗击天行的消息。这朝廷,真的,坏透了。”

        “顾止,有时候我真的在想,爹爹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朝廷什么也没做,最后却送了块金镶玉的匾来。”梅寄冷笑一声,“忠懿勇嘉,梅家人听烂了的家训。他们难道不知道,将这个作为救灾的钱财我爹爹会更开心。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顾止靠近梅寄的额头,似吻非吻,安抚地说:“西南王做的一切都不会白费,阿寄,你要相信天子,会好起来的,而我们,能帮一个灾民,就帮一个。”

        “我等的太久了,阿止,我今天看见那些流离失所的村民,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等多久。”梅寄重新靠回了顾止的怀里,“下山后,我们先把这些灾民送到川渝吧,先修整好,再进西南。”说着她轻轻打了个哈欠。

        “好,听你的。”顾止温柔地看着少女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梅寄有些犯困,但仍然强睁着眼,眸子里仿佛含着雨光,明月皎皎,尽在眼帘,她迷迷糊糊地说道:“阿止,爹爹说鄱阳是个很美的地方,这里能看见鄱阳吗?”

        “你若想看,这边安顿好后,我带你去鄱阳,春天的时候去,候鸟都飞回来了,水蓝得像天空。”她听见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那么美啊。”梅寄迷蒙的看着山前,仿佛这就能看见鄱阳,“那我死后不用送回西南,葬我在鄱阳吧。”

        闻言,顾止诧异的看向梅寄,却发现姑娘竟然睡着了,他只好轻轻在姑娘头上落下一吻,温柔地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回鄱阳。”

        【作者题外话】:哈哈,梅寄就是这样娇蛮任性的小公主人设啦

        没办法,谁让某人愿意宠捏。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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