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宴会（四）

尽管有赵夫人的前车之鉴，但众人还是按耐不住好奇之心，纷纷去尝那几个蜀地菜肴。让众人感到奇怪的是，最初的辣过后，一种别样的香味充满口中，味蕾仿佛被辣味唤醒，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好吃到根本停不下来。到最后，每个桌子上的蜀地菜肴都被吃得光光的，其他的菜反而被“冷落”了。

        刘夫人尤其爱吃辣菜，她用丝帕擦了擦额角细细密密的汗，笑吟吟的说：“说句托大的话，我也算是跟着我们老爷见过一些世面的，像今天吃的这么痛快的宴席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太舒服了！”众位夫人细细一琢磨，可不就是痛快么，那些客套的优雅带来的束缚感仿佛随着汗一起流走，心底有一种别样的喜悦，浑身上下轻松极了。

        语嫣心想：可不就是轻松吗？平时这些贵妇们走路是莲步轻移，说话是轻言慢语，太阳稍微大点就足不出户，天稍微热点就有人打扇，生活方式堪比考拉，能不动就不动，哪有机会体验运动的快乐呢？这会虽然没有运动，但大汗淋漓一场，和运动有异曲同工之妙，能不开心吗？

        许是共同出过汗的缘故，晚餐后的聚会众人之间明显少了些社交的客套，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亲昵，颇有些闺蜜聚会的随意了。

        刘夫人呷了一口明前龙井，唇齿间瞬间弥满了清香，心情不由得又好了几分，话说今天的聚会无一处不让她觉得满意妥帖，她微笑着的开口夸王夫人道：“往日我就觉得你是个周全能干之人，今天才发现这周全能干之前还得加个更字了！”苏氏微微欠了欠身子，朝着刘夫人笑道：“刘伯母前一句话我就仗着您素来疼我厚脸应了，后一句我可不好意思违心了。伯母知道，我素来是个懒散人之人，管家理事全不在行，在京城的时候，全仗着婆婆英明，大嫂能干，我才能躲在大树底下好乘凉。也是婆婆疼我，让我来松江府照顾夫君，府里人少事简单，这才没有出丑，哪里有伯母夸得那么好？”

        苏氏见她的话顺利的引起了众位夫人的好奇，心里微松一口气：她今天的目的是推出她那“无一处不好的小棉袄”，可是要是没有人提起这一茬，她也不好意思露骨直接去夸赞啊，她倒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关键是怕人家不相信，觉得她是为了给自己的闺女造势故意夸大其词的，而且，现在她虽真心把嫣姐儿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但无奈她牛心左性了好几年，以往她待嫣姐儿确实冷淡了些，万一众人觉得她是为了“报恩”才夸嫣姐儿的，人家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毕竟会有看法，怀疑自己的沽名钓誉倒在其次，怀疑嫣姐儿平庸被个嫡母随意揉搓可就糟了，这可是嫣姐儿迈向社交界的头一炮啊！

        想到这里，苏氏的语气就更真挚了：“不怕伯母笑话，我苏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是个殷实之家，我娘快四十了才有我这么一个闺女，不免偏疼我一些，娘家嫂嫂们也都很贤惠，待我若亲妹，养得我不免有些骄纵，我不是个顶贤良淑德的人，因着嫣姐儿不是我生的，前些年心里始终便有些介意，这些年来虽然不至于苛待她，但确实也算不上是厚待。没想到这孩子是个厚道的，在那危急时刻，挡在了我的面前，我这才正视我们母女俩的缘分。”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招手让语嫣到自己面前，伸手替她捋了捋额前的鬓发，头发飘忽间隐隐可见还未完全淡去的伤痕。众人这才凛然，心中均想：这苏氏倒也算是个磊落知恩之人了！

        说实话，在座的各位夫人家家都有姨娘或通房，对于和自己“分享”夫君之人，哪怕是再贤良淑德的人，心里也不是不隔应的，只是世俗如此，无力对抗而已。苏氏不过是说出了人人想说而不敢说的心里话罢了。看着苏氏母女俩相得的模样，众位夫人心里微微有些泛酸，她们不是天真烂漫懵懂无知的少女了，自然不会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那么这样一来，庶子庶女便不可避免了，除了极少数生性恶毒之人，没有几个人愿意将手段用在孩子身上，而对庶子庶女是近不得远不得，既怕太远了损害了自己的名声，影响到自己的亲生子女，又怕太近了养出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个中分寸着实难以把握，像苏氏母女这般亲厚的有几个？大多数不过是维持表面的和谐罢了。看看苏氏母女，亲母女不过如此啦！夫君情深意重，连庶女也有情有义，苏氏真是好命啊！想想自己被“狐媚子”迷的团团转的夫君和心思难定的庶子庶女，一把心酸泪呀。唉！别人家的夫君别人家的庶女啊！

        苏氏将各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十分满意，知道自己的话已说进众人的心里了，她拉着语嫣继续说：“我这丫头也是个主意大的，这一个多月来，因着我养胎，院子里事情就顾不上了，全部交给她和苏嬷嬷折腾，没想到竟给她折腾出点动静来，说什么服装统一，职责分明，各司其职，一目了然。丫鬟们现在个个精神抖擞的挣什么第一大丫鬟，没功夫掐尖好强了。这省下来的功夫啊，全被她用到倒腾吃食上去了。这丫头是个嘴馋的，尽折腾那些吃食了，天天逼着我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弄的我苦不堪言，我今天挑出些勉强可以入口的，这不就忙忙的拿出来取悦各位夫人小姐了吗？”众人心中齐齐翻了个白眼：苏氏，你到底是在炫耀呢还是在炫耀呢？真过分！

        语嫣及时的配合，跺跺脚娇嗔道：“娘，真是的，人家是立志做美食家，怎么到了您嘴里就变成了嘴馋的呢？刘祖母，您看看我娘！”屋里的贵妇们看语嫣粉雕似的小人装大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刘夫人也很喜欢这个聪明的小姑娘，招手说：“嫣姐儿，过来，刘祖母给你做主！”“对对，让你刘祖母罚你娘赔你两套漂亮的衣服……”众人看热闹不怕事大，都架秧子起哄起来，大家都是聪明人，想想今天见到的情形，和苏氏的话一对，瞬间明白了语嫣理清内宅的方法，以往大家也来过王宅，知道这方法肯定是新想出来的，这中间固然有苏氏的撑腰指点，但小小年纪能这般聪慧，还知恩图报，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对于聪明人，大家当然都喜欢，语嫣故作苦脸：“这可怎么办？今天我娘肯定要罚我写字啦，而且我的衣柜要撑破肚子啦！”大家的笑声更大了，连一向端方的刘夫人也不顾形象，连拍了语嫣几下：“你个小泼猴，连你娘也刚编排！”可见，母女俩的关系是真好！

        众人笑闹了一阵子，苏氏就对语嫣说：“嫣姐儿，你领着你的小姐妹们到你院子里去玩吧，我们大人说话你们小孩子也不耐烦听，也让我们自在说说话。”语嫣知道这种类型的聚会有时候很类似相亲家长见面会，谁家有适龄的儿女或者亲戚了，大家先云山雾罩的透漏一二消息，抛砖引玉，心动的双方再拐弯抹角的试探一翻，达成共识，最后在家长的带领下小儿女们再遮遮掩掩的偶遇一两回，一桩美满的姻缘就完成了。这样的话题当然不适合让小姑娘们听了，于是就乖巧的点点头，带着“小盆友们”撤退了。

        刚走进青藤居的月亮门，一座花架就映入眼帘，竟是江南不常见的紫藤花！花木在花架上蓬勃的开着，像一面瀑布，碧绿的荚果中点缀这些新开的紫色花串，清新的气息中带着点花香。别提多好看了！

        花架绕着院中的假山，假山是太湖石的，造型是江南富贵人家喜爱的精巧模样，不大，是有三四米高，胡石嶙峋，上面错错落落地点缀着些盆栽的青松，山上有“小溪流”顺势而下，流到院中的小池塘里，池塘里面分布在一小片一小片各色的睡莲。

        花架绕着假山分兵分两路连到两旁的耳房形成两个花型回廊，和院中的小径一起，把院子分成四部分，院子的西南边是一个小花圃，里面种着江南常见的琼花还有一些果树，西北面是一个葡萄架，架子下面有石桌石凳和几个秋千架子，东北面是一棵很大的榕树，榕树下也放得的是石桌石凳，不同的是石桌上雕刻着棋盘，东南面是苏氏不久前才命人整好的小型“操场”，里面有一些适合小姑娘们锻炼的木器材：跷跷板，小木马，仿军用的攀爬双杠和一个三米高的滑滑梯等。这些都是语嫣模仿后世的样子画出图样，苏氏找来工匠专门打造的。

        一众小姑娘忍不住的惊叹：“哎呀，这院子太美啦！”若是这样还叫不受宠，那她们岂不成了捡来的小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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