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晁纪安向她走来，站定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刚到他胸口的少女。

        少女没戴平日繁复的发冠，只是简单地用玉簪束发，可正是极清衬托出极艳，有种返璞归真动人心魄的美。

        姜隽柔仅仅是抬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便足以让他的心脏跳的乱了阵脚。

        晁纪安强行收拢思绪，笑道：“我真怕你一开口，叫的又是‘辅国公世子’。”

        隽柔本不想回忆起不愉快的事，却听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只好笑道：“纪安哥哥说笑了，我的记性一向不太好。”

        胡说，我可记仇了。

        晁纪安的双手背在身后，他的声音有点紧绷：“阿柔妹妹，其实，我是想来跟你道歉的。”

        都说了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晁纪安终于把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盏破碎后又重新粘好的灯。

        隽柔的目光放在那盏灯上，她对这灯有印象，之前师若晴一直往他怀里扑，他手上还一直提着这盏灯。

        临走时，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玉器碎裂的声音。

        原来这灯，是送给她的吗？

        视线顺着手柄上移，晁纪安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手上，居然好几个指头上都包扎了起来，显得有些滑稽。

        晁纪安见状忙把手藏进袖子里，解释道：“我和他们都说了谎话，说是买的。其实这灯是我空闲时跟工匠选了自己烧的，那么些天总共就得了一盏，若要重新烧制怕是赶不上今天的上元节了。所以才把这盏碎的重新拼好的……”

        “阿柔妹妹，我知道今天我母亲和表妹让你不开心了，原谅我好么？”

        烧制琉璃，是地位卑下的工匠才会做的事情，其中辛苦自不必说，像晁纪安这样的公侯之子，居然肯放下身段去做这种事情，也令人讶异。

        饶是姜隽柔平日里奇珍异宝不知见了多少，此刻也不禁为这份心意而有些感动。

        可是。

        “我原谅你了，纪安哥哥。”姜隽柔道，“但是这盏灯，还是请你收回去吧。”

        “为什么？”晁纪安明显不解。

        隽柔移开目光：“若是真的想送我，可以通过司礼监呈上来，我自会收下。我们如今不是小孩子了，再不能像儿时那样随意送东西了。”

        她话语里的疏离之意如此明显，明显到让晁纪安的脸色都带上了一抹苍白。

        晁纪安有些想说，可是你从来都不是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的人。

        嘴唇紧抿，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阿柔、公主说的对。是我失礼了。”

        “臣告退。”

        青年离开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这是第一次。

        晁纪安想给予姜隽柔的礼物没有送出去。

        螺黛有些担心地张望，“公主，他那个样子，会不会路上摔倒啊。”

        隽柔却原地呆了一会，忽然叹气道：“烦死了，大家都能去看花会买花灯，就我不能。”

        “他刚刚要是说带我溜出去看灯会，说不定我就同意了。”

        螺黛：……

        公主刚刚那一番话，还以为她长大了。却原来还是个爱玩的小孩天性。

        “走吧。”姜隽柔袖子一甩，率先走进门里，“进去坐牢，还有三天。”

        竹林。

        永昼憋笑几乎快憋出内伤，好容易等隽柔进去了他才道：“没想到这个公主这么有意思。公子，你看到了吗，晁家那个都快伤心欲绝了，她还惦记着出去玩。”

        李清丞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竟然也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确实……”

        “谁在那里！”忽然一声立刻打断了李清丞接下来的话。

        几乎是须臾之间，几道利剑般的身影就冲了过来。

        李清丞神色一凛，他忘了姜隽柔身边除了那些废物侍卫，还有暗中保护的禁军。

        这些世世代代只为皇家效死的暗卫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不过很可惜，他们这次注定要失手。

        因为，这里有两个人，也与他们一样。

        永夜几乎是立刻就把李清丞背到了自己的背上，居然还有余力一手提溜着自己不着调的哥哥。

        而永昼，这个平日里任劳任怨打扫床底缝补猫窝，就像任何一个小厮一样的人，从袖口抖落了一大把白色粉末，禁军们在接触到的瞬间就丢失了视野。

        三人的身影在几个跳跃后很快失踪。

        而这时护卫们的声音才响起来：“有刺客，有刺客！保护公主！”

        正在小院子里策划着要偷跑出去的隽柔颤抖了一下，决定这次的计划还是暂时搁置。

        两个时辰过后，护卫来报：“整个南明寺都搜查过了，绝不会再有刺客，请公主放心。臣等护驾不利，回宫后自会向陛下请罪。”

        姜隽柔……

        她哪敢放心。

        前脚挥挥手让人退下，后脚隽柔就唤起了螺黛，“我那枚玉呢？鸟形的古玉？”

        那是神觉大师给她的，这种时候，可能还是随身佩戴比较让人安心。

        螺黛犹豫道：“公主……平日里你都不让我们碰那枚玉佩的。”

        隽柔也不会因为这个怪她，螺黛发动所有婢女们找了半天，终于在隽柔抄过经的静室的蒲团上找到了。

        隽柔的心放了下来，把玉放在自己随身佩戴的绣囊里。

        折腾了一下午，暮色降临。隽柔正有些犹豫，今天晚上还要不要继续在南明寺歇息，程尚宫就亲自带着人来接她了。

        “陛下听说你遇刺，实在担心您的安慰，让臣还是接您回宫。”

        隽柔道：“父皇可曾知道，我在这里的斋戒祈福还未满十日？”

        程女官笑的慈爱：“公主放心，陛下让你来这里，只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至于其他所有事情，在公主的安危面前，都不算什么。”

        一向很坚强的姜隽柔，因为这句话红了眼眶。

        隽柔又躺在自己熟悉的绣床上了。

        她回想自己这七天的经历，还是可以称得上收获颇丰的。

        民间赢得的声誉自不必说，吴贵妃也再难拿道士方数来构陷她，最重要的是，那个一直困扰她的怪病，居然真的好久没有出现了。

        说不定之前真的被什么猫妖给附身了，所以佛力才能帮她驱除怪病吧。

        隽柔正思索着，一股熟悉的昏睡感就席卷了她的整个身体，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心想不会吧……

        她有点想向沉檀螺黛她们呼救，话来不及说出口意识就在逐渐消弭，而宫女们只以为她困倦地睡着了。

        隽柔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又变成了猫。

        她：……

        小猫咪两只爪子交叠垫在下巴底下，毛绒绒的脸上居然出现了类似人类思考时的神情。

        隽柔正在忧郁，永昼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盆热水，看起来急急忙忙的。

        她有一瞬间以为他又要给自己洗澡了，却见永昼根本没有看她，径直朝内室走去了。

        隽柔有些纳罕，猫窝的门并没有锁，她轻轻一推就推开了，猫咪轻捷地跃下地，缀在永昼后面。

        先进入鼻子的是一股血腥气……

        隽柔一下子就戒备了起来，胡须抖了抖，两只小耳朵也竖的高高的。

        永昼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但问题是，李清丞坐在床边，而永昼正在拧布巾，不停地递给李清丞擦拭那人身上的血迹。

        那么，多出来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隽柔仗着自己现在是个动物，即使知道了什么秘密也不会有什么事，伸长了脖子去看。

        奈何也正是因为奶猫的身体实在太小了，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勉强看出来那人是趴着的，肩膀插着一只食指长的小箭。

        看到那只小箭末尾一点金色的时候，隽柔的毛发都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

        那分明是！

        启国禁卫专有的“飞羽”，什么人会中这只箭，又是什么人会藏身于李清丞的院落中。

        联想到今日莫名出现在南明寺的一场刺杀，隽柔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难道……

        李清丞居然买通了刺客想要杀她？

        究竟是为什么，他们两素无冤仇的，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认识。

        而此刻李清丞已经干脆利落地把那只小箭拔了出来，扔在了地上，恰巧掉在隽柔脚边。

        “叮”的一声。

        小猫整个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整只猫像是化成了石头一样呆滞了一会，然后像一阵风一样飞快窜了出去。

        那模样就像是有鬼在后面追。

        李清丞也是才注意到小猫居然也进来了，但此刻他也没精力去关注这种小事，永夜还在流血，他连忙将早已备好的烈酒浇了上去，又快速给他敷上伤药，包扎好伤口。

        飞羽带毒，幸好他们有解药，否则即使永夜只伤了肩部一些皮肉，也难逃一死。

        整套过程下来，永夜眉头都没皱一些，永昼却已经眼泪汪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永昼。

        “都怪我，如果不是还带上我的话，你肯定不会受伤的。”

        永夜虽然武艺高强，可他一个人带着两人逃跑，还是有些吃力，不慎中招。

        “别胡说。”李清丞道，“你有错的话，我岂不更是罪人？”

        “公子怎么能和我们一样。”永昼忙道，“我们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公子的。就算我们都死了，只要公子没事就好……”

        “你好吵。”一直没法一言的永夜忽然说。

        李清丞也道：“要不，你出去看看猫吧。”

        永昼哽住。

        刚刚还哭成个泪人的永昼生气地跺着地板出去了。

        “都嫌我烦，哼，看猫就看猫，小咪最近可乖了，才不像那两个，哦不，才不像永夜一样讨人厌。”差点碎碎念到公子，永昼连忙及时调整。

        “咪咪，小咪，你在哪呢？”

        永昼像前几天一样呼唤着小猫，因为一直以来小猫都是他在喂，所以很亲他，一般来说永昼这样叫几声小猫总会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以为开饭了。

        但是这次，永昼叫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看见那团小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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