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好容易熬到了中午，上书房下学。众皇子和官宦子弟们早已等的不耐烦了起来。只听先生一宣布下课，不少人就冲了出去。

        讲师都是学富五经的朝之栋梁，不然也不会被擢为帝师。看到这群启国未来的继任者们如此不着调的样子，讲师不由深深叹息。

        他慢吞吞收拾了辛苦准备的讲义，正准备走出去，却见李清丞从角落里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叠纸。

        见到他，讲师胸口郁结的闷气更深了。

        这般好的孩子，如何就是别国的质子呢？倘若他能和启国的某位皇子殿下换一换……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太子少师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哪怕对于启国将来的命运很无奈，他还是只能先解决现有的李清丞的问题。

        李清丞正专心听先生讲解启国吏治，忽见窗户边上二皇子麾下一个人正在冲自己招手。

        他眼底飞快划过一丝不耐烦，情绪却没有达到面上，恭敬对讲师作揖道：“学生还有事，暂时先告退了。”

        太子少师知道他出去之后即将面临什么，却并没有阻止，只是出神地看着台下学生们的座位。

        李清丞被内监一路引到了内廷。他虽也居住在皇宫，可很少进入这么深处的地方，再往里就有些不妥了。

        李清丞看了一眼永昼。

        永昼立即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懊恼道:“遭了，昨日二皇子交代我家公子带的书我忘记拿了，他嘱咐过今日要用的。”

        宦官将信将疑：“什么书，那你还不快回去拿？”

        永昼露出恰到好处的迟疑：“是《韩非子》，可是我不记得来时的路了。怎么办，万一二皇子怪罪下来……”

        宦官没读过书，只听他说什么“妃子”的，像是二皇子会看的书，不由信了一半。他也担心要是少了这书坏了二皇子的事怎么办，犹豫了一会，咬牙道：“不早说，少不得我带你去一趟了——辛公子，只剩一小段路了，您应该认得怎么走吧？”

        “辛公子”愣愣点头，宦者满意地哼了一声，放心走了。

        辛卫示意李清丞跟上自己，李清丞却停下了脚步。

        这次被交代来叫他的正是早上穿杏色衣服的少年，他是右丞的嫡子辛卫，按理也是启国金尊玉贵的人物，可偏偏生了一副怯懦扭捏的性子，以至于区区宦官都敢对他如此无礼。

        李清丞有理由相信，如果自己不曾因为身份的缘故受到众人排挤，辛卫一定是最底层被欺凌的那个人。

        说来也是荒唐，辛卫的爹辛金是举世闻名的“千金宰相”。

        他曾是富可敌国的商人，老了后返回故乡启国，花费雪花银无数捐官，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填上了启国的财政窟窿，因此被封为右相。

        即便如此，辛金未曾读过圣贤书，也没有一点功名傍身，对于政治更是一窍不通，在朝堂上也只是被以左相为首的文官嘲笑的份。他的小儿子辛卫在他的强压之下考上了秀才，被强硬塞进了宫里来做皇子伴读。

        这种情况下，辛卫自然也在同龄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辛卫一见他不肯配合自己就急了起来，手足无措道：“你为什么不走了？快些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清丞道：“我却不知，内廷有什么事情这么急？”

        “这，就是，就是……”辛卫卡壳了半天，无奈地说：“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跟我走就是了，算我求求你了。”

        李清丞默默看着他，直到辛卫脑门冒出了汗来，终于重新开始挪步，只是步速明显慢了很多。

        辛卫本想催他，可不知为何，安静的李清丞周围却似乎笼罩着一层迫人的压力，辛卫几次张不了口，只好由着他慢慢走。

        如此走了半日才到达了御猫房，李清丞只看见一抹素白的裙角一闪而过，隐没在远处。

        二皇子正等在这里，他的神色一片阴翳。

        “废物。”他狠狠瞪了辛卫一眼，辛卫瑟缩着躲到众人后面不敢说话。

        二皇子之前打探到消息，谨妃今日要来御猫房挑一只新狸奴。他刻意找准时间让人引李清丞过来，到时候治他个私会宫妃之罪，既整治了他也让能让谨妃陷入泥潭，岂不是一石二鸟？

        要是别的妃子，父皇自然不会相信。但谨妃不一样，谨妃也是雍国的人，只要她和李清丞见面，不管两人说了些什么，都会让父皇心生嫌隙。

        谁知道辛卫这个家伙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二皇子恨帖不成钢，要不是以后还有用得着他爹那个土财主的地方，他才不会收这个废物做心腹。

        不过没关系，本来也只是为了泼他一身脏水，没了张良计不还有过墙梯吗？

        二皇子心念一动，就笑道：“可算是来了，真叫人等的心焦，近来有一事苦恼，想请清丞帮忙。”

        李清丞道：“不知是何事？只怕清丞人微言轻，力有不逮。”

        “欸？这话说得，放心，这件事情本宫保证，整个宫里再没人比你适合了。”二皇子拍了拍李清丞的肩膀，笑的意味深长，“母妃的千秋快要到了，本宫正愁送什么礼物新奇又能显出心意。正巧听说东瀛国有能做猫戏者，不如清丞你就替本宫排一出猫戏出来，为母妃贺寿，如何？”

        “殿下可是说笑了？”李清丞道，“我并不是东瀛人。”

        “是不是东瀛人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清丞还没懂，关键在于能不能驯猫。我听说你祖上可是猎户出生，舅舅在从军前还曾以马戏为生。那猫可比虎豹之类的猛兽小巧多了，想来区区猫戏，你应该驾轻就熟吧。哈哈哈哈哈哈…”

        二皇子带头笑了起来，他身边的随侍和伴读们也纷纷笑的直不起腰。

        辛卫则是笑了一会后，又担心自己祖上是做生意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二皇子要求去当街卖货，一时忐忑，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二皇子笑够了便吩咐道：“带我去瞧瞧都有些什么猫，我可要为清丞选只好的。”

        夏总管亲自领路，一路沿着猫舍介绍过去：“殿下，这是来自暹罗国的猫，最是聪明机灵的，想来比其它猫好训很多。”

        二皇子：“不要。”

        “咱们启国的狸花猫，身姿矫健，善解人意……”

        “夏公公，你全赶着聪明猫，是不相信我们上邦皇子的驯兽能力吗？”

        夏公公擦了擦脑门的汗：“奴不敢。对了，奴想起来不久前送来了一批新猫，只是路途久远，它们不少都生病了，没什么精神。”

        “哦？快去瞧瞧。”

        二皇子很快到了最里间最窄小的猫舍里，一批蔫了吧唧的小猫挤在一起，不仅有泪痕，不少浑身的猫掉的一块秃一块齐的。

        夏公公解释道：“它们生了猫藓，已经在治疗了，只要精心照料不日就能好起来。”

        二皇子随手打开一个笼子，把里面一只昏睡的白色小猫捞了出来。

        隽柔突的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她好像一叶小舟托着，在充满了惊涛骇浪的海上被甩来甩去。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音色有些耳熟：“本宫看这只就不错，清丞，你满意吗？”

        二皇子抓着小猫翻来覆去地看，他折腾了这么久这只猫居然连醒都没醒，不会是快死了吧？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捏住小猫的耳朵使劲一掐——

        “啊啊啊啊啊！”

        二皇子痛叫出声，冷不防这个小畜生居然就醒了还咬了他一口。

        他痛极之下松了手，把小猫甩在地上，隽柔还以为自己就要摔死了，谁知猫的身体平衡性居然这么好，她掉落时自动就四脚着地，居然没什么痛感。

        隽柔顾不得自己好好上着课突然又变成猫的事实了，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赶快逃跑，如果被二皇子抓住了，这条小命就真的保不住了。

        “抓住那个小畜生！”二皇子怒吼的声音传遍整个御猫房，“我要把它千刀万剐！”

        一声令下，在场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一时间只看到狭小的猫舍里人头攒动，乱成一团，分不清是猫在乱跑还是人在乱窜，就连二皇子都不小心被踩了两脚。

        隽柔跳到了高架子上，小太监拿着竹竿就要去网她，她毕竟还不太能掌握这个猫的身体，眼看就要被网住了，隽柔狠了狠心，盯住人群中那个唯一不动的人，跳了下去。

        “砰。”隽柔成功着陆，掉在李清丞的肩膀上，她的爪子勾着李清丞的衣服，还是没能止住落势，慌里慌张往下掉。李清丞也不知是怎么了，伸手托了它一把，于是隽柔便落在了他怀里。

        一人一猫对视了一眼。

        夏公公小心请示：“殿下，还抓吗？”

        二皇子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个场景，怒极反笑：“好，好啊。这小畜生还挺灵性，知道往哪躲。我看也不用接着选了，人家分明已经选好了。李清丞！”

        “臣在。”李清丞低下头。分明两人都是皇子，他却要在他面前称臣。

        “你就训这只猫来做猫戏，一个月之后如果本宫看不到成果，唯你是问。”

        “臣遵旨。”

        二皇子看到他这幅古井无波的样子就来气，明明心里恨的要死吧，装这幅清高的样子给谁看？

        “哦对，差点忘了。夏公公，这猫如此矫健，想来也康健的很，病肯定已经好了，不用再用药了，你说对吗？”

        夏总管忙应是。

        二皇子眼看李清丞垂下的一只手慢慢捏紧，这才感到长出了一口恶气，扬长而去。

        走到外间，正看到宫人带着一众太医急匆匆地往后宫赶，二皇子随手拉住一个：“急什么？慌脚鸡一样。”

        宫人行礼道：“参见二殿下，殿下有所不知，柔懿公主上着课，突然又昏倒了。”

        二皇子放开了她，“知道了，走吧，等她醒来代本宫问候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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