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梅开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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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雨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看清他的脸,和记忆里的模样,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五官一下子被拉开,更深邃,更立体,褪去了少年的俊秀之气,眉宇间染上深沉。
这个世界到底过去了多久?
“现在……是哪一年?”,司雨屏住呼吸,轻颤着声音问道。
李不凡垂下眼眸,不愿再将她和记忆里的人重叠,毫不温柔地抓过她背上的包,往面前一带她便不得不转回身去。
“怎么?在焱国呆久了,连日子都不记得了吗?”,李不凡拉来拉链,探手进去随便拨弄了几下,心头的疑惑更重,这女子包里的东西,他两世都不曾见过。
司雨默了默,无奈道:“你也不必再试探我了,你想知道的事我早晚都会毫无保留地全都告诉你。”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里,我们现在逃命要紧。”
李不凡在她身后挑了挑眉,从包里随便取出几样他认为可能是食物的东西交给司雨。
他又把拉链拉上,对着司雨问道:“我们?我有说过要带上你吗?”
带着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女子在这深山中躲过追兵,而且是在他受伤的情况下,这简直就是找死。
不过是萍水相逢,即使她有一身的秘密,那也与他无关,他没有杀了她已经是开恩,她还想让他带她逃命?
看他的神色不像是在说笑,司雨也不禁紧张了脸,他若是走了,且不说她会不会被那些追兵逮着,单是林中的野兽毒蛇,她都能死好几回。
死她倒是不怕,这就这么死回去她不甘心啊。
眼看李不凡折身就要走,司雨连忙抓住他的袖子,急道:“等等,我是……唔唔”
她想说她是司雨,但是李不凡突然上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神情戒备地看了一周,选了个方向拖着她便走。
人影都还没现,大老远就传来狗叫声,回荡在空旷的树林里,司雨再也不敢分心,尽她所能地迈开大步,跟上李不凡的步伐。
但是身后的狗叫声一直穷追不舍,这样下去他们根本逃不了,司雨渐渐没了力气,边跑边喘道:“分开跑吧,再这样下去我们谁都跑不掉。”
如果没有她拖后腿,以李不凡的武功逃出去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司雨望着他的背影,终于下定决心。
她骤然停下,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饼干和火腿,又从包里取了瓶矿泉水放地上,李不凡皱着眉转回身,目光不悦地看着她。
司雨和他隔着五步远,此刻也不惧他,只匆忙叮嘱道:“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这些食物你一定要尽快吃了。”
因为她一死,这些食物也会跟着消失,她会尽量想办法活得久一点。
“我会再来找你的。”
如果可以的话。
她郑重地说完,背着包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李不凡几个大步追上,钳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身前,声音恼火:“现在是闹的时候吗?”
司雨看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和阴沉的眸子,看来是真生气了。
可是刚才不还说没打算带着她吗?
和李不凡真是没道理可讲,她妥协,老老实实地捡回地上的食物,跟个小鸡仔似得跟在他身后,拖着沉重的步伐逃命。
朝阳渐渐升起,雨后的丛林依然湿滑,她一不小心又摔了。
身后频频传来噗通声,李不凡终是不耐,拎起她的背包拖着她走,看她快摔倒的时候就往上拽一拽。
司雨有些忧伤,已经换回自己的身体了,为什么站在他身边还是要仰视,难道他又长高了?
尼玛她到底死了几年了?
“李不凡,你今年多大了?”,司雨微侧着头看他,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好心塞,怨念地撇开脸,一失神脚下又是一滑,李不凡眼疾手快地把她拎起来,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二十一!”
司雨惊魂甫定,再度遭受惊吓,她在现代世界只是从二月到七月,仅五个月而已。
可这里,已经过去两年,或者已经两年多,这个季节现在是夏季,她死的时候是冬季。
司雨如遭雷劈,脚下踉跄了好几步,李不凡的眸子都快要着火了,他已经好久没有被人气成这个样子了。
除了他的亡妻,左妃。
李不凡不悦地把她掂离地面,威胁道:“你要是再废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司雨的脚在空中扑腾了两下,脚尖怎么划不着地,愤愤地瞪着李不凡,直到他的剑刃上反射过寒芒,她才缩了缩脖子,使劲点头。
一路不停地疾走,身后的追兵接踵而至,他们几度惊险甩开,却始终没能彻底甩脱。
日落西边的时候,司雨是再也走不动了,又累又饿,没长骨头一样被李不凡提着走。
她几度张口,想劝他把她放下自己逃命去,但是每回对上他凌厉的眼神,她就什么勇气都没有了,除非他不想带着她了,否则就是打昏了抗走,也能把她带着。
黄昏后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追兵却是从身后两个方向同时传了过来,司雨登时吓得浑身一凛,脚下生风地跑了几步。
李不凡诧异地看向她,却见她正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紧张地望着他,一手揪着他衣角。
他难得地开口安慰:“不用担心,马上就能甩开了。”
前面不远就是带河,只要游过带河就算进了南朝地界,他的援兵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李不凡这么一说,司雨立刻就安心了,甚至都不问马上是多久,甩开要怎么甩,反正对于李不凡,她是百分百信任的。
身后的追兵渐渐贴近,两人仍然原速前行着,差距被越拉越短,他们的方位再也掩饰不住,隐隐能听到身后士兵们的欢呼声,好像他们马上就能抓到人了一样。
地势明显开始下滑,赶在夕阳的余光彻底沉尽时,李不凡终于拉着司雨穿过了雨林,面前是一条宽余百米的长河,对岸仍旧是雨林。
李不凡卸了她的背包,低声问:“会水吗?”
司雨微微一怔,点头:“会,但……”
但是她的羽绒服很吸水啊,游泳就要脱衣服啊,她里头没穿衣服啊。
“脱衣服下水”,李不凡没时间理会她的“但”之后是什么,他动作迅速地脱下外衫将长剑包裹好,连同司雨的背包一起背在背上。
收拾好了一看,司雨还在发呆,他直接动手替她脱,声音有些恼:“还愣着干什么?脱衣服……”
他捏着拉链的手停在她腹部,里面的大好**一览无遗,小小两片包不住她的浑圆,一道沟壑,就那么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李不凡淡定地抬起眼,用力给她拉回去,背对着她转过身,将背包推至她面前,声音微冷:“快点换衣服。”
司雨慌忙回神,拉开背包,脱衣,穿衣,拉上背包,动作一气呵成。
“噗通”一声,她就跳进了水里,李不凡紧随其后,黄昏后的江水还不算很冷,甚至还有些暖意。
他们刚游出二十米的时候,身后追兵就已经到了岸边,跟着一连串的噗通声。
司雨水性本就不错,她穿着t恤,身上也没有负重,此刻卯足了劲儿地游,连李不凡都被她抛在了后头。
很快她便游上了岸,一出水瞬间感觉冷风阵阵,抱着双臂哆嗦着躲进了林子等李不凡,后者上来的也很快,但是状态却不怎么好。
司雨上前搀住他问道:“往哪儿走?”
李不凡抬臂给她指了个方向,司雨二话不说扶着人就走,树林里夜幕暗下得很快,不一会儿身后的追兵就渐渐被抛远了。
到了夜间,林中又下气小雨,他们又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李不凡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身上了,司雨咬着牙坚持,精疲力竭之时,终于看到了一间小木屋。
房屋很是破旧,地上落满了灰尘,土炕上只有一张破草席,大半个房顶都是破洞,仅有土炕一角尚能遮雨。
这次没有干燥的枯枝可以点火,司雨不甘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打着火机,可湿透的木柴怎么也点不着。
她身上还穿着湿透的t恤来不及换下,夜雨又起,这破损的木屋还会进风,手上的左手已经将纱布彻底染红,她只能放弃点火的打算,先处理伤口。
李不凡闭目靠在土炕上,似乎正在运功,司雨也不敢打断他,处理好伤口后,继续默默地翻她的包,把食物都取出来,湿衣服也取出来晾着,背包差不多就空了。
她再次把羽绒服穿上,身子蜷成一团,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外面电闪雷鸣也丝毫影响不到她,体力消耗到极限,她是真的累极了。
李不凡睁开眼的时候,司雨正蜷在他腿边,丸子头已经松松垮垮,小脸枕在背包上,她睡得格外安详。
莫名地,他的视线就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瞬。
屋外大雨,屋内小雨。
李不凡起身,朝外间走了一趟,回来时抱着几根剥过树皮的木头,在房间里折腾了一会儿火苗终于蹿起。
木屋里亮起微黄的火光,司雨原本蜷缩着的身子逐渐伸展开,她还翻了个身,不由自主地朝火堆方向靠了靠。
这**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捱。
清晨房间里只剩下一滩灰烬,司雨揉着眼坐起,李不凡清亮的眸子恰好朝她看过来,她咧嘴一笑:“早啊。”
李不凡身子骤然僵住,盯着司雨的目光变得愈发震惊,为什么要和她那么像,那么像。
他忍不住再度开口:“你究竟是什么人?”
司雨刚睡醒,正舒展着懒腰,冷不防被他这么一问就愣了一瞬,她该说她是司雨呢?还是直接说她是左妃呢?
不等她想完,小木屋的房门突然被人破开,苏北辰一身铠甲提着剑率兵就进来了,待看清**边站着个女子,地上坐着个男子时,他也愣住了。
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苏北辰疑惑地开口:“少爷,你这是……又救了个姑娘?”
显然他还没有把司雨认出来,但司雨却是第一时间就把她认出来了,毕竟对她而言上次的经历也只是两个月前的事。
李不凡神色淡淡地起身,不答反问道:“人如何安置了?”
苏北辰笑着回道:“您豁出命救下的人,小的哪敢怠慢啊,属下亲自送司羽姑娘进的潮州城,已经命人好生伺候了,您回府就能见着了。”
苏北辰越说越开心,他离京离得早,没赶上少爷成婚,也没赶上少爷当爹,更是没能亲眼见一见那个让少爷魂牵梦萦的少夫人。
他跟了李不凡十几年,一直都只当自家主子是个花心大萝卜,然而边塞再见时,他发现少爷整个人都变了,身上带着股浓重沉痛,更是变得不近女色。
不近女色,多搞笑,当初他最喜欢带着他花街柳巷地蹿,就算天天挨板子也拦不住他。
可是现在他真的变了,潮州城那么多大户人家想把自个姑娘往他身边送,结果他身边就一个牌位,还有一张画像。
他以为少爷这辈子要完了,却没想到三天前他们反击突袭焱军的时候,少爷突然从敌军营帐中救出一名女子。
本来他们就是以少对多,一袭得中之后就要火速撤离,但就是为了救那个女子,李不凡放弃了随军撤离,孤身一人引开了焱军,躲入林中,逃往至今。
难得少爷终于梅开二度,苏北辰表示欣慰又欣喜,此刻他眼巴巴地上前,示意身后亲兵将崭新的衣袍送上来。
从头到尾没有人注意到司雨凝固的表情,她也不笨,立刻就猜到个七七八八,这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
她笑,只是有些苦涩。
李不凡接过衣物想要更衣,便抬头看了她一眼,司雨继续笑,苦涩从嘴角弥漫到心田:“我到外面等。”
留下这句话她便迈步而出,踏出房门那一瞬眼泪开始不争气地流,她能怪谁呢,当初她是怎么说的呢?
“李不凡,倘若有朝一日,你遇见个叫司雨的姑娘,一定善待她,给她钱花,给她饭吃,给她衣穿,给她房子住……”
可她没有说,那个司雨长什么样子,她爱吃什么,爱穿什么,爱看什么。
这世上有多少司雨,同名同姓还同音,数不清。
她只是来晚一步,就又要和他岔开好多步。
司雨仰着首垂泪,在林间漫无目的地走,面前是一滩沼泽,她渐渐止了眼泪。
如果现在跳下去,马上就能回去了,回去和悠悠一起吃个午饭,买下午的车票,天黑前就能到家了,家里有温软的**,有可口的饭菜,还有她的老爸老妈。
她还犹豫什么呢?这地方多呆一刻都是活受罪啊。
抬脚,屈膝,她失了重心,眼前开始天旋地转。
“你不要命了吗?!”
耳畔传来一声怒吼,炸得她耳膜都是一颤,旋转停止,她的双脚着了地。
司雨有些不悦地抬眼,直直地望向李不凡,还是那张英俊的脸,却没有她记忆里的眼睛。
终不过,是一场虚妄,他深爱着亡妻,哪怕她死了,也守着对她的承诺,豁出命去救一个他根本不确定的姑娘。
命运真是好笑,这世上再也没有左妃,她是司雨,来自一千三百年后的世界,却与李不凡无关。
“放手”,她的声音寒凉如水,透着股冷漠疏离。
李不凡沉眸不语,抓着她后衣领的手愈发收紧,好像只有这样,才压制住刚才那一瞬间他心中陡然升起的惊慌。
他弃她衣领,改抓她手腕,隔着衣袖他的手被什么硬物给硌到,他垂眸去看,司雨却直接反手牵住了他。
十指相扣,她带着挑衅地目光回望过去,以期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能忽略了她腕上的手表。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左妃曾经送过一块机械手表给他。
那些所谓的真相,就让它们彻底葬在梦里吧。
李不凡终究还是放开了手,迈着长步离去,司雨走在后面,脸上挂着淡笑,任由清晨的阳光扑在她脸上,路过苏北辰的时候她嘴角微扬:“苏将军?”
“许久不见,可是别来无恙?”
就是这个混蛋!把她当麻袋扔马上,还把她关进柴房,害得她被人挟持!
苏北辰正牵着马准备打道回府呢,听到她说话不由一愣,这一副熟稔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好久不见?不是刚刚才见的吗?
司雨明艳的脸上笑意更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不记得她了啊,那是该给点提示了。
“苏将军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司雨朝他走近两步,拦着他面前拍着他的马鞍说道:“上回就是这匹马驮得我吗?”
苏北辰终于想起来,面色霎时变得凝重,惊问道:“去年在林子里上吊的,是你?!”
可真是让他好找啊!
他话音落下,一道道震惊的目光便落在她二人身上,就连李不凡也不例外,他曾经给苏北辰下过命令,一定要找到绥州城那个奇怪的女子,杀之以绝后患。
可是一年过去了,苏北辰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为此他还挨了军棍,降了军职。
没想到,那个女子就是她,汴京口音,懂刺梅刀法。
司雨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原来苏将军以为我在上吊,所以才将我的秋千射断,然后害得我摔在地上,脑袋磕在石头上,看我昏迷了又把我当麻袋一样拖回城,怕我想不开特意把我锁进柴房,焱军攻城刻意留下我来迷惑敌人,趁敌人推我当箭靶子的时候再攻其不备。”
她每说一句,苏北辰的脸色就红一分,接着司雨话音一转,赞叹道:“苏将军可真是棋高一筹神机妙算,小女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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