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魂04

阴雨连绵的天气总是让人心情低落。

        这种情绪在白唐打开冰箱时到达顶峰，他的眼睛不死心地在冰箱内来回转了两圈，才彻底确定，买的听装可乐喝完了。

        可他现在确实很想喝。

        雨水淌落过屋外陈旧的雨棚，滴滴答答地往下坠，吵得人心烦意乱。

        犹豫再三，白唐找出伞打算去巷口外的便利店。

        下到四楼时，门锁合上的声音响起，他一怔，视线对上刚刚关门的雨女。

        “这么巧？”白唐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

        雨女依然撑着那把红得发亮的伞，这次离得近，白唐才发现这伞柄的材质与日常所见的不太一样，或者说……非常不一样。

        伞柄灰白，表面略微有些凹陷，但由于主人长时间的把玩而油光水滑。

        他忍不住仰头瞟了眼伞骨，毫不意外地发现伞骨也是同样的材质。

        或许是他视线停留的时间太长，雨女轻飘飘的眼神飞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白唐连忙收回视线，“你这是又出去找孩子？”

        雨女：“……管好你的嘴。”

        说话间，一人一鬼已经走到楼底。

        也许是因为下雨，路边的灯接触不良，微弱的光忽明忽暗。

        在踏出巷口的瞬间，阴寒的风刮过后脖露出的一小块肌肤，冻得白唐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奇怪，怎么会这么冷？

        心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白唐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见雨女转过脸问：“你呢？”

        “什么？”

        “你是出去找你丈夫……”雨女想到什么似的，顿了顿，“的魂魄？”

        白唐这才想起先前为了进楼，他同雨女说的那些话，心脏好像被刚熄灭的烟头碾过，烫了两秒。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若无其事地说：“他的魂魄早就被恶鬼分吃了，什么都没留下。”

        雨女偏过头看向青年，他垂着密而翘的睫毛，鼻尖被风冻得微红。

        ……看上去似乎有些难过？

        她不理解人类的复杂情绪，只觉得青年这副表情莫名有些碍眼，不由得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你们怎么认识的？”

        “……”白唐沉默了。

        好半天，他才轻轻开口，声音低不可闻：“是我骗了他。”

        雨女：“？？？”

        从一开始，俩人的相遇就充斥着虚伪与欺骗。

        为了治好闾丘梨的“病”，闾丘家几乎是寻遍了m城大大小小的大师，连白唐的阿婆也收到了拜访函。

        阿婆年轻时是乡镇远近闻名的神婆，谁家孩子发烧丢魂、祈福安康都是寻她，可随着时代发展，这个职业也就慢慢没落了。

        所以当闾丘家的人找上门时，她委实有些诧异，但在摸了闾丘梨的骨后，她的神色立马就变了。

        内间的小白唐疑惑地看着阿婆焦灼不安地走来走去，她满面红光，眼里却是反复纠结，最后她重重喘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她俯下身，温柔地摸摸小白唐的脑袋，笑道：“糖糖乖孩子，想不想要个哥哥作伴？”

        小白唐捏着衣角：“哥哥？”

        “对，哥哥。有他在身边之后，糖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阿婆点头，之后声音低沉下去，“是阿婆护不住你。”

        小白唐还不太能理解阿婆语中的含义，他只能歪着头看外婆走出卧室，对门外等待的人说：“你们带来这孩子确实身怀帝王骨，须得压制身上的煞气，我的孙子白唐命格相符，或许可以一试。”

        那是阿婆人生中第一次撒了谎。

        为了他。

        ……

        巷口外。

        黑气翘着二郎腿坐在围墙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瑟瑟发抖的几团黑气。

        “老……老大，这是新鲜的、我才寻到的人肉。”其中一团黑气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将手里攥着的东西奉上。

        黑气嫌恶地别过头。

        自那日闻到那个人类香甜的灵魂后，它便着了魔般在附近游荡，可无论它怎么探寻，都找不到那人的去向，如同凭空消失一样。

        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血腥味，引诱着其它黑气蠢蠢欲动，但它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偷偷地瞄着，毕竟上面还有个大魔王坐着——

        如往常一般，黑气看都没看那血淋淋的肉，它随意揪过围聚在旁边的一团黑气，在其痛苦的嚎叫中，慢慢地咀嚼咽了下去。

        其余的黑气一边庆幸着没有被选中，一边疯狂地围拥上那块血肉，争夺撕扯着归属权。

        激动的它们没有发现它们的“老大”不知何时起了身。

        黑气死死盯着某个方向。

        它又闻到那个人类的味道了！

        ……

        水流裹挟着肮脏的泥土，淌过脚边。

        白唐踩在水洼里，塑料袋内罐装饮料碰撞的哐啷声不绝入耳。

        渐渐的，他的动作停滞下来。

        巷角楼的底楼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在黑夜中白得晃眼。

        “吱吱。”

        像是鞋底摩擦过光滑地面发出的声音，分外刺耳。

        少女蹲在巷道出口，细白的手指往浑浊的雨水中捞去，没两分钟就捞上黑乎乎的东西，放在胸前。

        “602？”白唐往前走了两步，试探着问。

        少女恍若未闻，只顾埋头，肩膀一抖一抖地耸动。黑褐色的泥水溅染到她雪白的裙摆，平添几分狼狈之意。

        白唐不由得又走近一点，想要看得更清楚。

        但是很快他便后悔了。

        看清少女动作的刹那，他只觉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地滚动着，酸苦的液体瞬间涌上喉咙口。

        ……她在吃老鼠！！

        那张才见过不久的清秀的脸上溅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下巴纵横着血流过的痕迹，狼狈而丑陋。

        嘴唇上缝着的密匝匝的黑线崩了个七零八落，悬挂在唇边，她竭力地把灰黑色的肉块往嘴里塞，却因为不得章法，只能堵在齿间。

        甚至还有半截肉粉色的尾巴轻轻摇晃。

        “呕——”视觉冲击下，白唐忍不住扶着墙干呕了两声。

        此刻的少女已经完全没有眼黑了，她迟缓地移动着头颅，布满血丝的眼白盯向旁边的青年。

        那是完全冰冷而陌生的神情，她马上……就要迎来回魂夜了。

        白唐的手摁在抽搐疼痛的腹部，迅速作出了判断。

        这时候的活尸是最具攻击性的，它们会被本能支配，短暂地忘记生前死后的记忆。它们往往会通过食生肉或者腐肉来满足身体的需求，并对一切接近的活物充满敌意。

        白唐回忆着阿婆手记上的内容，眨也不眨地看着少女，警惕她的下一步动作。

        少女的腮帮子依旧一鼓一鼓的，她仰起脖子，费力地将最后半截老鼠尾巴吞进嘴里，然后向白唐跨近了两步。

        还没等白唐摸出小刀，她突然侧过耳朵，往楼上看去。

        ……楼上？

        白唐一怔，还没等他反应，少女便迅速蹿上楼梯，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提起的气缓缓吐出，白唐瞥向遗留在楼梯间的某些不明生物的残骸，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他往上走了几步楼梯，猛然回头往身后望去。

        刚刚，不知是不是错觉，背后好像有什么在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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