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魂01

白唐难得睡了个好觉，睁开眼时还有些茫然，仿佛还置身梦中。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拿过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一划开屏幕，大量信息涌上来。他挑挑拣拣回复了几个信息后，目光凝在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息上。

        【糖糖，妈妈听说你搬家了，你怎么离开闾丘家了啊？是不是那个老妖婆动的手脚？】

        【妈妈实在不放心，你告诉妈妈，女婿的遗嘱到底给你留了多少财产啊？】

        【要不你先回家住一段时间吧，妈妈照顾你。你爸也念叨着你呢……】

        自两个月前闾丘家对外证实闾丘梨身亡的消息后，闾丘集团遭受了一场浩劫动荡：

        中低层人心惶惶，辞职的辞职，跳槽的跳槽；高层管理者却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觊觎已久的大蛋糕蠢蠢欲动，妄图分走一杯羹。

        在此情况下，早已隐退的闾丘夫人在处理完儿子的葬礼后，出现在大众视野内，以雷霆手段镇压住豺狼虎豹，局势才得以平稳下来。

        在向公众公布死讯的第一时间，白唐接到了白妈久违的“关心”电话，对方张口就是：“糖糖，你在闾丘家没吃亏吧？我跟你说，该拿到的东西你可一定要拿到！”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甚至规划起遗产怎么用：“张叔你记得吧？不记得也没关系，是你爸爸的好朋友，最近找到了赚钱的门路，说要与你爸爸一起开公司……”

        白唐被烦得不行，索性拉黑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可之前碰一鼻子灰就退缩的白家夫妇这次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被拉黑也不死心，天天换着号码来找他。

        知道他不接电话就发短信，直到白唐忍无可忍再次拉黑。

        白唐扫过短信内容，眼也不眨，熟练地将新号码拖入黑名单。

        窗外天色正好，白唐想了下，决定先去拜访新邻居。

        阿婆讲的故事中，实现愿望的是“魔法商店”里的店主，换成巷角楼后，就应该是管理整栋楼的楼长。

        他原本以为签署住房合同时就能见到楼长，但却失算了。这样一来，就只能先找邻居问问情况。

        白唐左思右想，从行李箱里翻出之前在甜品店买的曲奇饼干，打算拿来当见面礼。

        “早。”

        路过客厅时，他对着放在桌上的漆黑牌位打了招呼。

        门被轻轻带上了。

        微凉的风透过未关紧的窗户缝隙侵入，吹拂起纱帘，阳光下牌位上的字有一瞬间的模糊，顷刻后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楼梯间朝阴，温度比室内降了两三度，白唐刚迈出门槛，不自觉皱了下眉。

        如同所有老式楼般，成汇巷角楼占地面积并不大，一层楼只有两户人家。由于所带的曲奇饼干不多，白唐决定暂且只拜访楼上楼下的邻居。

        他首先敲响的是正对门，501的大门。

        从外表上看，这扇门与502的并无大异，连门的板式与锁头都是一模一样的。

        敲半天没反应后，白唐的视线移到下方。

        门把手上蒙着一层灰。

        难道这家还没人入住？

        白唐一边思索着，一边决定下楼看看其他户人家。

        401的住户是前不久才见过面的雨女，她依旧穿着那条被血染红的裙子，柔软直顺的长发垂在两侧，挡住大半张脸。

        见到是白唐，她的眼中闪过不耐，密密麻麻的血红蛛丝从眼尾延伸到太阳穴后。

        白唐一边递去饼干，一边看向她头顶的红伞：“雨姐早。”

        雨女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看着他。

        白唐将手抵到鼻尖微咳两声，决定还是先客套两句：“举伞累吗？没下雨就不必遮了吧，在屋里打伞是长不高的。”

        雨女：“……”

        她沉默了十秒钟甚至更久，手指才微微动弹把伞收拢，随后抬起猩红的眼眸盯向他。

        要谈正事了？

        白唐精神一振，张口问道：“你知道怎么见到楼长……”

        啪！

        门在面前被狠狠甩上，白唐不得不急急往后退了半步，才避免鼻子遭殃。

        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啊，白唐在心里默默决定暂且不打扰她了。

        402的门与先前见的几扇都不太一样，棕红色的门上贴有倒着的“福”字，旁边还贴了个笑眯眯的年画娃娃，正双手怀抱一条火红的鲤鱼。

        正当他端详门上颇有年味的装饰品时，门悄无声息地敞开了一条细缝。

        这是？

        白唐刚想凑近看个仔细，蓦地发现缝里居然藏着一只冰冷的兽瞳！澄黄的眸色，瞳孔竖成一条细细的线，正不带任何感情地扫来。

        他的心猛地跳动起来，正打算说些什么，那条缝逐渐扩大，门后的人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那是个大约七八十岁的老太婆，身上裹着臃肿的厚棉衣，蓝紫色的大披肩将她的头和脖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张满布沟壑的面容。

        奇异的是，她的长相与普通人类有明显的差别：眼睛细长，鼻梁扁塌，偏偏下巴尖得要命，像是没有下颚骨一般。

        如果硬要说的话……

        白唐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移向她怀里的黑猫，心里冒出不合时宜的想法。

        倒与这只猫长得挺像的。

        “你是楼上502的？”老太婆开口说话，嗓音尖细，像长指甲刮擦过黑板的声音，让人听着不适。

        “呃，我是。”没想到准备好的台词被抢先，白唐点点头。

        “别在我睡觉的时候乱走动！”老太婆恶狠狠地瞪着他，“吵得我整天都睡不着！！”

        大概是昨日白天收拾屋子时弄出的动静吧……

        白唐张张嘴，刚想解释，老太婆半分眼神都没施舍给他，直接麻利地关上门，把他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婆婆，是我不对，我之后会注意。”白唐不死心地敲敲门，再次尝试，“婆婆？婆婆？”

        可门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响。

        三秒后，门锁转动反锁两圈的声音响起。

        白唐：“……”

        眼瞅4楼住户的态度，他估计再等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消息，只得向6楼走去。

        601的住户或许是没在家，白唐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正当他走向602时，楼下突然传来走动的声音，他心思一转，往下望去。

        楼梯间有人正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往上爬来，滑轮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明显。

        咕噜——

        那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稀少的头发被汗水浸润，搭在脑门上。他眼窝深陷，下巴冒着淅淅沥沥的青茬，像是几天没睡好的萎靡不振。

        见到白唐，他显然一怔，随后眼中提起下意识的警惕：“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门口？”

        “你家门口？”

        男人用手背蹭了蹭裤侧边的线缝，将手伸进裤兜里，好半天才摸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

        因为反光，白唐眯起眼辨认好久，勉强读出上面的数字：602。

        男人还在吃力地来回搬着他的两个行李箱，他身材瘦弱，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青筋毕露，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咕噜——嗞——

        滑轮打着转，摩擦过水泥地面，发出刺耳声音。

        白唐的目光移到他正提着的、足足有29寸的深灰色行李箱，慢慢地说：“你这箱子……看上去挺重的啊。”

        咕噜——

        男人鼻尖冒着微汗，终于将第二个行李箱抬到了6楼。

        感受到他的视线，男人身体不自然地僵了僵，下意识偏过身体挡住白唐望过来的视线，扯动嘴角：“你到底谁啊？站在我家门口这么久。”

        “我？”白唐微微歪头，“你家楼下的住户。”

        说完，他便朝男人走来，在男人防备的眼神中，轻轻扫了扫他的肩膀，随之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曲奇饼干塞到他手里。

        “见面礼。”

        不管男人神态的几度变化，白唐悠悠然下楼回到家。

        打开502的门，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两步并作三步便冲向了卫生间，拧开了水龙头。

        冰凉的水倾泻而下，冲洗着指间黏湿的汗，那是刚刚拍男人肩时留下的。

        这个人，跟他一样。

        是人类。

        白唐搓洗着手指，回忆着所见的每一处细节。

        无论是雨女，还是猫脸老太太，她们奇异的装扮与长相都彰显着非人类的特质，他已做好要与一栋楼的租客共同过上两年的心理准备，但是碰到正常人类反而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那个人一定与他一样，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知不觉中，盥洗池的水渐渐溢满，白唐这才回过神拧上水龙头。

        可放水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般，水位半天都没有下降，白唐皱着眉伸进两根手指去碰了碰，薅出一缕湿哒哒的长发。

        明泉旅馆那个温泉鬼的模样涌入脑海，潮湿的霉气似乎又无孔不入钻进身体，白唐嫌恶地用纸巾擦干手，不想再靠近水池。

        想起楼道间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白唐决定打电话叫人解决。

        “是王师傅吗？请问现在有空吗？”

        郝国学打开深灰色的行李箱。

        偌大的行李箱里铺着三四层柔软的衣服，而在这些衣服上，少女扭曲的身体正缩在这处狭窄的地方中。

        她闭着眼，面部表情却极为狰狞，像是经历了难以承受的痛苦，而青白的脸色与没有起伏的胸膛恰恰也证明了这件事——

        她已死去多时。

        郝国学小心翼翼地将人从箱子里抱出，放在刚刚铺好的床上。他的手抚过她的头顶，温柔地摸过她不再黑亮柔顺的发丝，微笑着说：

        “真好，这样你就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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