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背上的女人03

“肩上？什么肩上？”

        白唐眉一皱就偏头看去，但那位置过于巧妙，不偏不倚在颈侧，他竟是什么也看不到。

        “别动。”闾丘梨食指轻轻点在那黑印上，“不像掐痕，也不像勒痕，倒像是……”

        他思索半天，也没想起什么样的手势才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男人温凉的指腹上带有一层薄薄的老茧，滑过颈后那块肌肤时的触感让白唐不自觉瑟缩了下，他颇不自在地往前挪了两步，假装无意间避开闾丘梨的手指。

        “可能是我睡觉时不小心磕碰到哪了吧。”白唐说。

        闾丘梨抬眼看他。

        白唐已经恢复往日的镇定，装作不知晓男人炽热的目光：“那我先走了。”

        回到房间后，白唐拧开浴室的水龙头，往脸泼了几捧水，让脸上的温度慢慢降下来。

        失策了，效果好像跟他预想的并不一样，闾丘梨的脾气竟然意外的能容忍。

        他把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中的自己，陷入沉思。

        到底该怎么办呢？

        ……

        这个问题直到入睡前都没有得到解决。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到晚上，白唐便觉得肩膀某处隐隐作痛，像是有人正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伏在背上。

        白唐稍微舒展身体平躺在床上，想起闾丘梨白天所说的话以及昨夜古怪的梦，心里渐渐浮起一系列疑问。

        难道他那天看到骆江海并不是错觉？那个黑衣女人到底是谁？明泉旅馆的事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巨大的疑云盘桓在心间，阴云蔽日般笼罩，沉沉困意席卷上大脑，白唐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又做梦了。

        梦中的他依旧是站在泥泞的小路上，空中飘着雨后独有的青草香气。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他终于穿过层峦叠翠的樟树林，来到一座小洋房门前。

        稀薄的云游离在天际，璨烂的曙光穿梭过云层，懒洋洋地铺洒在小洋房碧蓝的屋顶上，绿叶成荫，鸟啭莺啼，构成安谧和谐的画面。

        这本是美好的一幕，白唐的心底却腾升起浓烈的违和感，他死死地盯着那栋不远处的小洋房，不再往前走。

        背上倏然一重，脖颈处凉气拂过。

        白唐心知，那个女人又来了——

        冰冷的不似常人的皮肤相贴，指甲嵌入他的肩膀，像是要从他身上扒下皮来，白唐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闷哼。

        她附在他的耳边，发出难听嘶哑的声音：“走……”

        “你说什么？”白唐侧过耳想要听得更清楚些，却发现同昨日一般，他的眼珠根本无法往旁边转动半分，只能用余光瞥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惨白的皮肤下隐约有青紫的血管浮动，指甲被修剪得很短，并不齐整。

        是一双秀美、不加护理的手。

        “快走，往前走……我要看看。”背上的女人又发出催促的声音。

        她的嗓音刺耳无比，像是在刀尖碾过一样，疯狂起来时又抓又挠，没一会儿白唐肩上又多了几道血痕。

        “好。”察觉到她愈加疯狂的举动，白唐也不敢刺激她了，只得驮着她朝小洋房走去。

        离得近了，白唐才发现洋房并不像远望那样美丽，阳光给这座死气沉沉的屋子刷上一层灰白，好似死囚的樊笼。透过朦胧的窗户，依稀能看到人影沉默地穿梭，出演着静默无声的戏剧。

        女人对一切怪异无知无觉。

        “真美好啊。”她发出贪婪的喟叹，“如果，如果我能……”

        能什么？

        白唐竖起耳朵想要听得更仔细些，女人却将含糊的语句咽了下去，她恶狠狠地揪着白唐肩上的肉，阴恻恻道：“再近一点。我要仔细看看！”

        ……

        “白唐。”

        “白唐……”

        熟悉的声音闯入梦境，虚幻的场景如泡沫消融，白唐睫毛颤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

        昏黄的床头灯光在黑暗中涂抹出男人模糊的轮廓，白唐忍着大脑泛上来一波又一波的眩晕辨认出他的身份：

        “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见你在梦里说胡话，过来看看。”闾丘梨说。

        或许是噩梦的原因，青年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出了一层虚汗，额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闾丘梨把手背放在他的颊侧一探，只觉触手即是冰凉。

        “哦。”白唐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偏头躲开那只恼人的手。

        他能感觉到那只手在空中猛然顿住，可莫名的困意让他无法以平常的思维去思考，只想顺着本心好好睡上一觉。

        浑浑噩噩中，他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房间霎时安静下来。

        他微微调整姿势，将头埋入柔软的枕头里，就在即将进入梦乡时，床边悄无声息地凹陷下去，淡淡的木质清香袭来。

        紧接着，白唐感觉自己的脸被轻轻捧起，温热的粗糙触感紧贴上来。那双手的动作很轻柔，但由于不甚熟练，毛巾擦过下巴时明显有些粗鲁。

        发的冷汗被抹净，白唐感觉舒爽不少，也不计较闾丘梨打扰他的睡眠了。

        等闾丘梨离开时，他甚至还咕哝着提醒了一句：“记得关灯。”

        可男人却好似没听到，拿着脏毛巾离开了房间。

        大约过了三分钟，或许更短，总之当白唐觉得大脑再次陷入黑沉沉的混沌之中时，一阵凉风从被窝左侧灌进来。

        他勉力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发现闾丘梨正坐在床边脱鞋。

        这下，白唐是彻底惊醒了。

        “你要做什么？”

        “睡觉。”

        闾丘梨伸手“啪”关掉床头灯，极其自然地翻身上了床。

        “不，等等……”白唐大脑瞬间宕机，一团乱麻缠在其中却怎么也找不到源头。

        看着已经闭上眼的男人，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来我的房间睡？”

        闾丘梨睁开眼，视线在青年的肩上掠过，即使有睡衣遮盖也能看到两团颜色愈加浓重的青黑，如蛆附骨。

        他若无其事地掩去眼底的神色，说：“不想睡觉？要做点其它事吗？”

        看着青年猛然瞪圆的眼，他才意识到不该把人给逗狠了，将被子往上拢了拢，在俩人间留下不浅的沟壑，才淡淡道：“睡吧。”

        白唐：“……”

        看着男人怡然自得的姿态，白唐磨了磨后槽牙最后还是忍下怒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自前世闾丘梨身亡，他已经好久没与人同床共眠。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枕着男人轻浅的呼吸声，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次，一夜无梦。

        第二天白唐清醒时，时针已不慌不忙指向“9”。

        床上空荡荡的并无其他人存在的痕迹，白唐怔愣一会儿后才拿着衣服去浴室洗澡。

        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白唐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妙。

        他与闾丘梨的关系是不是过于亲密了？

        而且细细想来，不仅仅是昨天，甚至于结婚以来，闾丘梨对他的态度都处于很微妙的状态。

        如果非要找个形容词来形容，他只能想到一个词——

        纵容。

        不同于长辈对晚辈的宠溺，也不同于主人对宠物的爱护，更像是……

        冰凉的水流浸透身体，白唐不禁打了个寒噤，飘远的思绪稍微被拉扯回来。他匆匆扯过挂在旁边的毛巾胡乱地往身上擦了擦，正准备套衣服时却猛然顿住了手。

        挂在墙面上的镜子映出他的身影。

        脖颈处触目惊心的大块青紫蔓延，污黑的抓痕刻在肩两侧，狰狞难看。

        是那个梦……

        白唐眉头一沉，看来必须得解决了。

        作为沈氏集团的新任总助，这半年来骆江海可谓是风光无限，白唐不费吹灰之力就得知了他的大致工作时间。

        在停车场等了二十来分钟，白唐终于看见骆江海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可惜不仅仅只有一人。

        “江海，她不会知道的。”身形曼妙的女子亲密地挽着男人的臂膀，“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

        “这里是公司，”骆江海不为所动地推开几乎是贴在他身上的女子，“到处都有监控。”

        “这个拐角，摄像头哪里照得到……”女子嘟着嘴抱怨道，但见骆江海依旧没有动摇的意思，嘟嚷两句“怂货”后还是悻悻地离开了。

        白唐冷眼看着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停车场后，才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骆江海，我想与你谈谈。”

        骆江海刚发动车子，就听到旁侧有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不由得一怔。等到看清来人，浑身绷紧的弦才松懈下来。

        “闾丘家的……？”

        他嘴皮子一碰，想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的青年。

        白唐没有纠结于称呼，干脆直接问道：“你有时间吗？”

        骆江海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委婉道：“等会儿我还有两个饭局，如果是为了上次明泉旅馆的事，我感到十分抱歉，择日一定上门拜访。”

        “十二月十七日，晚上大约十点左右，你在哪里？”白唐透过车窗，盯着他的眼问道。

        “……”骆江海的眼底隐隐露出几分不耐烦。

        闾丘家他固然是招惹不起，可这位传说中连名分都没有给的“男夫人”，他是打心底眼里瞧不起，一个卖屁股的还妄图浪费他的时间说些有的没的。

        ——该不会是在找下家吧？

        脑里倏地划过这个念头，他不禁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起青年。

        乌发白肤，眉眼如画，腰细腿长，长得比前两天一起厮混的女明星都好看上几个档次。不对，单凭这清冽的气质就可以甩那小明星十条街。

        不过可惜了，他对于男人并没有什么兴趣。

        想到此，骆江海说：“不好意思，我实在是赶时间，不然下次……”

        “十七日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在桐和酒店那一带附近？”白唐直截了当打断他的敷衍，“我看到你肩上驮了一个黑衣女人。”

        骆江海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憨厚老实的脸上透出几分凶相，他硬邦邦地说：“你认错人了。如果你是为了这事找我的话，很抱歉我给不了你任何信息。”

        说了半天，车子已经热起来，他打动方向盘打算行驶出停车场，却听到青年清透的声音从窗外悠悠飘进来。

        “事实上，那个女人也盯上我了。”

        “我已经连续两个晚上做梦，梦见她伏在我的背上带我去看一间洋房。”

        “骆先生，如果你知道什么信息，请务必与我联系。”

        ……

        看着车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白唐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的感觉果然没错，这个骆江海绝对藏着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说不定也与明泉旅馆的怪异之处有关。

        饵已经抛出了，就看鱼儿什么时候上钩了。

        白唐以为他还得等上两天，却没想到就在见面的第二天，骆江海就给他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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