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于毅是她在上初二时就认识的，当时她报名参加了学校三千米长跑的运动会，可比赛刚跑完一千五百米，她就因为太过急功近利跑得太猛不慎扭伤了脚。

        整个人直接就趴在了赛道上，于毅是当时的志愿者，穿着无袖运动服，露出健康黝黑色的肱二头肌。虽然穿得很宽松，但也没能将他的一身肌肉遮盖住。远远的，郑树寒就看见一个戴着白色鸭舌帽，皮肤黑得跟巧克力一样的高大小伙儿朝自己小跑了过来。

        再然后就是搀着她去了医务室，于毅很健谈，性格又直爽。郑树寒也觉得跟他挺聊得来的，后来几天放学都有碰到过于毅，她腿脚不便，于毅便在旁边招呼着，两人天南海北的聊着。

        现在想想和于毅的每次交往都没什么，无非是借她书，还她书，有时顺便还问问题。可比起于毅她的生活可无聊多了。

        郑锡宏每天一头扎在菜市场里，回到家就是吃饭睡觉，和姚素丽吵架，偶尔会问她成绩。而姚素丽又整天忙前忙后，不是在超市就是在收拾家务，顺带说教。

        而她听到最多的就是“你要好好学习”，“你要考上好高中”，“你要考个好大学。”“你要找个好工作。”然后就是“你要好好听话，好好学习。”

        可姚素丽从来不了解自己，她说自己以前多么乖巧懂事，原来在她眼中拒绝沟通的沉默就是乖巧，顺从的听下去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是懂事。

        可她从来都不是个乖巧的孩子，她血液里涌着的张狂，一直被压抑的沉默，让她在这个最容易叛逆的年级叛逆的一发不可收拾。

        于毅朋友很多，男男女女，好学生也有，不过大多都是混社会的。一开始她还有偏见，总觉得没什么好人。可见的次数多了，也发觉没有什么，不过是一群爱玩的同龄人罢了，除了经常飙些脏话出来让她听了很不适。但他们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混子，那些真正的小混混，于毅也不会去结识。

        跟着于毅一帮朋友，她第一次去打了电动，第一次尝试着去做了指甲，也开始好奇化妆，开始对女孩子感兴趣的一切东西感兴趣，甚至暑假还偷偷染了头发。她本来对抽烟也是很好奇的，可于毅朋友开玩笑让她抽一根玩玩时，于毅当场就冷了脸，把还没递过去的烟给夺了过来，还捏的粉碎。后来她就对烟再也没起过好奇心。

        时间就这么过着，她甚至没察觉到于毅会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好哥们，好朋友一样待着。每天就聊聊天再顺带吐槽一遍三中，撑死在游戏厅耗一下午，不过更多的也是于毅打游戏，她补作业。和于毅在一块一直都挺舒服的，什么都能聊，说些和父母聊不动的话题，和女生朋友不能聊的话题。

        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这层朋友关系会变成拖累他们的元凶。三中管理严苛，谈恋爱是大忌她是知道的，虽然也曾嗤之以鼻，但毕竟学习为重，这种规定还是能容忍的。可令她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要将“谈恋爱”这种很自然的情感萌发，要看作是像男女私通，要浸猪笼那般重罪。

        就像她和于毅明明没有什么，可还是一个休了学，一个退了学。可就算有什么又能怎么样，为什么要像对待重刑犯一样，我们的青春就是要戴着镣铐前行吗。

        于毅和她表白的那个下午，就像平日周六约她出来玩一样平常，可偏偏他挑的那家奶茶店有好事儿的同班同学，转头便告诉了秦娟。

        回去的路上，于毅想牵她的手被她避开，可却被邻居看进了眼里，然后就是去菜市场大侃特侃，添油加醋，害得郑锡宏都没熬到晚上下班就回来兴师问罪了。

        她和郑锡宏的关系也因为一方从来忽视，另一方从来不愿说而别扭着，可后来她就放弃了，放弃一直希望的有一天郑锡宏会看见自己，然后耐心的问她一句。可是她错了，她一点都不了解郑锡宏，也不了解姚素丽，就像在他们眼中自己从来都是乖巧懂事的模样，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性情大变，答案是她本来就是这样。

        青春期的别扭矛盾更多，他们看自己越来越不顺眼，郑树寒有时也会觉得莫名其妙的老是会想发火，去吵去闹，可自己也搞不清到底在闹什么。就这样，她慢慢变成了郑锡宏眼中不学无术，乖张堕落的坏学生，变成了姚素丽不敢接受的模样。

        糊里糊涂的过完初二，自己和家里的矛盾一直拧着，她有时也不愿意回去，说不了两句又吵起来，可实际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除了会让双方的关系恶化的更厉害。

        就像这次作弊的事，本来是月考时她倒霉的将别人作弊的小纸条误打误撞的踩在了自己脚下，可这一踩不要紧，关键还没踩严实，留了半截醒目的白边在脚下，所以秦娟当时才会那么斩钉截铁的笃定她作弊。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她就被安上了作弊的帽子，班主任还特地去她家拜访了下，嘴上说相信她，却是叮嘱姚素丽最近要好好看管住她，多和她聊聊天，这无疑是当着面暗示她做了错事。

        然后于毅就给她发了消息约她出来，于是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甩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她才不会管班主任此刻的脸色多难看，郑锡宏有多恼怒，她心中的委屈一遍遍，可没有人信她，果然大人都伪善，没有活成他们要的样子就是错。

        于毅本来约她出来是想说说话安慰一下，可不知道怎么又说出了表白的话，于毅上次说时她还以为是在开玩笑，根本就没太放在心上。可这回他又再次提起，郑树寒才后知后觉。可她自己当时脑子也乱得很，一边还在气被冤枉作弊的事，一边还在别扭理不清的家庭矛盾，对于毅的话，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可偏偏晚了的还是晚了，考试作弊外加偷谈恋爱两项“罪名”将她扣得死死的，百口莫辩，回到家听见的也只有郑锡宏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怒骂，和姚素丽的唉声叹气。

        可是为什么不愿意问问她呢，就算是没问，她也说了，解释了，可是依旧没人信。她就这样变成了众人眼中“问题学生”，连姚素丽看她的眼神都多了份无奈惋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误入歧途吸毒卖身了呢。

        一时间新账旧账都被郑锡宏翻出来清算，她这才知道从认识于毅再到常出来和他朋友玩那会儿，就已经有周围邻居在嚼舌根了，可郑锡宏没信，直到他自己也亲眼撞见过。郑树寒明白过来，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不信任自己了，所以才会对自己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可自己的亲妈呢，在她那么无助，希望她能维护自己的时候却选择了站在她的对立面，还时常用那种哀怨无奈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从来都是苦口婆心的对自己教导着，期许着，自顾自地输出，却始终没有一次停下，回头看看她。

        如今自己又算是辜负了她的期许吧？所以迎接她的只是无数个失望的眼神，无数个无声的叹息。

        究竟是她错了吗。

        “小寒，你收拾好了就出来吃饭吧。”姚素丽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郑树寒收起思绪，面无表情地起身把门打开。

        “我不想吃，你们吃吧。”

        说着就绕过姚素丽，“哎，小寒，你去哪阿，你爸才刚出去。”

        郑树寒没回答，直到将冰冷的大门关上，她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现在这个家，她多待一秒都已是心力交瘁，或许，如他们所说，自己应该换个地方调整调整，去哪都行，只要能离开。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于毅的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沉闷的男声。

        “于毅，在我走之前出来见一面吧，有些话当面跟你讲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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