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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行止四


“去西州见一见老朋友吧。”

        因为荇之这一句话,直到梅子黄之季,何荇之与蓂才走出了云西商道。此时,距离她们下耳山已一月有余。一人一灵,夏游似的,途中间或摘一个田瓜,间或唱一曲《采茶》,走得格外惬意。

        走进西州地界,处处是戈壁与平原。见不着村落,她便放开异网去查,又拿出堪舆图,方知此地距西州逻县极远。便佯作张狂,豪饮了一大碗酒酿,撒开腿在冻土上狂奔起来。

        蓂乐狠了,笑地直打嗝。她说:“跑嘛,看左边。”

        她猛地一刹,见左边搭了一个破陋的亭子。遮阳的布已经塌陷了,染了深深浅浅的血,木头桩子边系了一只趴着的苟延残喘的青鬃马,有出气没进气。她拿出一粒枯椿丸塞进了马嘴里。

        她效仿宋师,外出常备枯椿丸,以恢复气力,未几,马便爬了起来。

        有了马,行速便不必刻意追求速度。荇之又有心情与蓂玩闹:“蓂倘再笑,我便将你逗那小妇人的行径编成话本,赠给说书人。”

        蓂却是沉寂片刻,索性把整个云州的自然灵拖下了水:“这不是稀罕事。云州多自然灵,我自生灵来,只附了小周氏家的女娃,你不知沧江有灵,为晋氏豢养,如今已是晋浮丘的娘子。又那秋连山脉,一日附于老学究,一日附于美娇娘,玩得比我猖獗多了。”

        竟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偏是我倒霉透顶。不成想周阿母是个黑心肝的,有意捉我驯养。我才传梦与耳山村人,把那妇人拉到‘三灵阵’,解了与我身上的灵契——”荇之摹地发问:“此契可以解?”

        蓂小娃气地嚎啕大叫:“你个小没心肝的!”荇之哑口。

        这话也怪耳熟的。

        缙元五十一年,之藻给她向宋师递投名状时,她也这样骂过之藻:“你个小没心肝的,枉我事事替你周全!”之藻拿着一把兰石图扇面的折扇掩面笑,她又骂:“附庸风雅。你也不看看自己才长了几根毛。”听完,他颇有些心虚,讪讪地丢了那把扇子。后来,便没看见过他握扇。

        现在想来,全是她尖酸刻薄,又惫懒懈怠,与之藻又有何干系呢——之藻握扇,分明是真风流。

        荇之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马受了惊,撒开蹄子奔了起来。她起先害怕,后也放开了,由着性子跑。蓂似是品出几分苦味,期期艾艾地说:“你怎么了?”

        “我起先未问你,你在异种内可发觉什么异样,心中或有不悦,可以和我说。”寒风打在腮帮子上,有些疼,也让她有些清醒。她尽量让语气温和柔软了一些。

        蓂大约是不自在,一句话都不甚连贯:“没什么,甭担心,就是你别赶我走,你的异种挺温和。”

        她不知自然灵口中的“温和”是何感觉,但隐约明白了蓂的意思,又问:“你前面说,晋浮丘的妻子是自然灵,他是以何法让自然灵现身的?”

        蓂似很是欣慰,语调轻快:“若有小娃在母体中,自然灵可以随时附身。若出了世的人,她若有意让灵附身,自然也行——但此二者有个前提:灵是自然状态,而非拘束状态。我这种情况,便是‘拘束状态’,这一状态下,自然灵位于异种中,非必要还是不附身得好。”

        荇之问的是晋家娘子如何显形,蓂却答的是自然灵要如何显形——她点了点头,故作疑惑道:“这又是为何呢?”

        “一是,于异种有百害无一利。二是,你有了一个秘密朋友咧。这样不好嘛?”

        荇之没有答“好”与“不好”,只是仰起头,看了看穹宇正中那一轮金璨璨的太阳,嗓音莫名得干涩:“蓂,你若有意出来,尽可与我说。”

        话音刚落,她勒紧了缰绳,以手为鞭,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它便似寒箭飞了出去。她与蓂在这一日夜半到达了锣县,可惜一般县城的大门只在次日寅正打开,她便靠在县外墙打了会儿眠,直到寅正了,门也不见开,她便跃了过去。

        西州才兴“古老大狱”,现下是柯尔亚人的族长、拓拔濂的属臣明达枯在锣县做州长吏。虽说是他做长吏,不是由他主事,而是由他领兵——他领兵在各县平乱,自是不会在锣县。

        锣县几近是空的,只有一个七阶灵人守着古氏老弱病残的四五个人,还有七八个六阶灵人巡逻,看阵势,已是很给古家那两个老爷子的面子了。

        “古老大狱”之名,说的便是古氏差点被屠,两个老爷子出山护住了古刀,古荒,古疏三个小辈,五人一道下狱的事。古刀正是荇之口中的“老朋友”,他曾担任太子舍人。

        都说南诏狱在云州户县,其实在锣县的秋门山下也有一个小南诏狱,用异网很容易找到它的位置。

        异网是个什么东西呢?

        异网又称“异眼”,它区分灵人与野人,作用是透视和领域。这里所谓“透视”包括了远视,随着灵人的分阶,透视深度与远视距离会不断拉大,一阶灵人可以看见近100米,可以看清土层1米之内的生物,倘若要用一个数据表示,他的异眼范围便是100-/1。

        据说十阶灵人的异眼范围大约是500000-/5000,功利化地说,他能监视一整个州府。这当然只是一个估计数值——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十方城那一个十阶灵人,在缙元五十七年开伐京州时,曾因监测到狄人对十方城北玄门的偷袭而撤兵,他的监测是正确的。

        从中蜀京州至十方城,有近两个州。

        灵人分阶不遵从透视,它遵从“领域”。“领域”是指存在一个“50秒绝对静止的不重合范围”,发动了这个“不重合”范围之后,领主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从半径1米到半径1里,划分了10阶灵人。

        当然灵人并不只有“异网”这样一个能力,异种自带的亲和属性,让灵人可以随时异化世界万物。这个范围太广了。

        何荇之并不打算隐藏,一来是七阶灵人的异眼范围十分广阔,隐藏不了。二来是秋门山整一个“木系大本营”,对木系的友好程度不用太高,她不需要隐藏。

        野草往右摆一点,她便知道南诏狱如何走。又有蓂在耳边叽叽呱呱:“嘿,是个女的。水系的。”

        她余光中一道绿影飞过,手指瞬间折了一根枯枝,迎头便打了上去:她进秋门山之前计划一个大胆的劫狱计划。

        二人扭打在一起,不知不觉间,竟走到诏狱之前:妙极,竟然是石门。荇之低声与蓂说:“帮个忙。”后左手猛地一推,纤细的指骨上绿光荧惑,竟直接推倒了石门,发出“砰”的一声。

        女灵人一惊,荇之没有停顿,飞掠进石门内,用肉身挡住了她的进路,察觉到五人渐至,扬声说:“二老阿疏找机会走,刀儿荒姐帮忙!”

        二老早已是强弩之末,阿疏年幼,她有意和古刀、古荒把守卫引走,给他三人开路。所幸少年相识,多少有些默契在,古刀提着一柄大刀出来,直接朝女灵人肩膀砍去,荇之眼疾手快,长臂一伸一抓,便叫女守卫的血溅了她一脸。

        可惜古刀不是木系异种,虽是五阶,攻击力也十分有限,只在肩部施与了一些皮外伤。那女灵人一咬牙,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把剑劈向了荇之的脖子,她只能退后出几步。女灵人也退,退至他三人不远处,古荒神出鬼没,匕首对着女子的后脖,将捅进去了——女灵人却猛地回身,提起了古荒的脖子。

        荇之“啧”了一声,左手夺了古刀的大刀,飞掠过去,在女灵人的手慢慢缩紧时,她的刀也落在了女灵人的致命处,在那一截细瘦的脖子上深深的压了下去。

        “寿阳殿下,达枯先生在我等身上留下了魂灯。”

        魂灯是一种类似监视器的灵武。一灯一烛,灯暗烛灭。这倒是没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魂灯会传送魂灯持有人死亡的全过程。

        何荇之扬了扬眉,手一星半点要松开的意思也没有。尔后,又准又狠地踢向了女灵人的腿窝。

        “木系大本营”这一句不是空话,在秋门山,木系灵人几乎可以拥有天赐的能攻击力加成,女灵人直觉膝盖骨被踢碎了,手一松,就要逃,偏被何荇之倾腰提了起来。

        荇之攥着女人衣领的手微偏,她朝古荒笑了笑,一双桃花眼便眯成了一弯月牙儿:“荒姐,好久不见。”

        古荒的眼睛一瞬间便红了,她呼出一口气,对荇之点了点头,说:“你和刀儿快走,我去通知两位祖父和阿疏。”

        荇之愣了愣,提了一嘴:“有什么话与明达枯说吗?”

        “他说……”古荒一开口,嗓子便哑了:“他说阿父不配为西州长吏,说阿父设置郊村,将野人与灵人隔离,导致野人枉死——我想问一问他,你既已是西州长吏,西州可还好?”古荒说完,自己便苦笑着摇头:“好笑,我又何必问他,你们快走吧。”

        荇之又与古刀一个眼色,古刀只是沉默地站着,后朝荇之伸出了手。

        她把左手的刀递了过去,古刀则顺势握着刀柄直接刺透了女灵人的心口,鲜血汩汩地流。荇之的手很稳,见女人挣扎太过,左手也伸出去,卡住了女人的脖颈。一个七阶灵人便这样死了。

        余下的几个五阶从头到尾没出现过,荇之心中有底,直接与古荒和古刀说:“六阶的留下,没有的走。”

        古刀眉一压,似乎还要说话,古荒却迅速拉住了他:“我们在锣县外等您。”古荒是古家大小姐,也是西州古氏第一顺位继承人,一贯利索果断。

        如何荇之所想,古家二老与阿疏被堵在了山道上:他们当然找了机会溜出了石牢,只是二老在族战中损耗颇多,又没有经过治疗,再又年岁已高,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上苍有好生之德了。阿疏也只是个孩子,才启蒙。

        她已在明达枯面前露了脸,而今只想速战速决。便用了随身携带的那一把青玉质柄的匕首,异网锁定好一个灵人位置后,偷潜入他们前进道路必经之路的高树之上,因为“主场优势”,她有一定隐身成功的几率。

        凭借这个几率,她抓着匕首就掠了下去。岂料身后一阵松风吹过——

        不对!她只看到一个灵人,那另一个呢?荇之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身体下意识的往左一让,右边袖子便被割出了一条极长的血痕。

        荇之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气急而笑。回头,把那匕首往前一丢,加速冲上去,直接刺穿了被锁定者的心口。又快又狠地一抽,新血覆旧血,侧身让开一招,与另一人缠斗起来。

        一个,五级木系灵人。

        何咏写过一本日记,说的是他的修炼心得。第三页写过一段话:“要是有的选,金系第一,水火第二,木土得扔。虽说练好后好处享之不尽,但也太难练了!”他是一位土系九阶灵者。

        他说的很有道理,木系与土系灵者,五阶以下扎堆,五阶以上就稀罕得很了,这两类都是回报率很低的异种。五阶是一个分水岭,在这个分水岭上,又分“阴坡”和“阳坡”,此人便位于“阳坡”。

        何荇之此时很苦恼,此人手臂很长,挥舞时范围很大,剑是青铜底的附灵剑,打在匕首上,她的指骨就只能发颤,好一会儿才能再举起手。

        她忽地记起何咏写的下一句话:“练到六阶,许是能轻松许多。相必是因为走到六阶,木系与木系都可以契约自然灵,自然灵与自然灵是能够沟通的。”荇之于是一个振奋,对蓂说:“蓂,帮忙,喊一下秋门山,我不能再拖了。”

        蓂答了一声:“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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