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山

“先回客栈。”陆老九卖了个关子。

        在弥漫着白雾的山林之中行走，及容易迷失方向，等两人一猴终于回到客栈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陆老九简单查看了解如轩的伤势，又让伍昭上店小二那讨了几根香蕉，等到他的小猴仙吃饱喝足了，才坦言道：“这第三样啊……就是那只下咒的老猫！”

        “呵！”谢弦意料之中地冷笑了一声。

        “施咒的人和猫，早就不见了……”伍昭尴尬地嘟哝道。

        “所以我才替你们请来了猴仙嘛！”眼看众人对他颇有质疑，陆老九忙不迭指了指猴仙。

        然而这瘦猴饱餐后模样逐渐呆滞，原本因为狰狞而有点妖兽的气质荡然无存，衬得他更像个只会耍猴戏的江湖骗子。

        “啧！不信算了。”

        陆老九抱起猴仙作势要走，白岫青出言挽留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回头瞄了一眼静静看戏的谢弦，立刻好面子的劲儿上了头，便昂起脑袋大声道：“想找到那只猫，就跟我来。”

        说着，也不管其余人跟不跟上，拔腿就往外走。

        屋里的人都有些犹豫。

        笑话！把皇子的性命交到一只猴子的手里，听起来多么不靠谱。

        可面对这种邪门的巫术，三个人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算了……白岫青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要是没有用，就把那所谓的猴仙杀了给三皇子陪葬好了。

        猴仙引着两人再度进入了客栈后山。

        晌午的日头烈，林子里的雾气已经消散了不少，但愈往深处、高处走，地势也愈发崎岖。

        “前面好像有悬崖。”陆老九一边辨别着手指间穿梭的风一边道。

        “没路了吗？”白岫青问道。

        “有路，”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不好走啊。”

        白岫青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走过的路。她在客栈里看这座山时，并不觉得多高、多险，直到真正走进来才发现这山里其实大有乾坤，明明一路上都没看见溪流，可总能隐隐绰绰地听见水声。

        与此同时，山顶的破庙里，一个异族少年正静静地坐在佛像下闭目养神，黑猫来来回回地蹭着他盘起的腿，嘴里发出婴儿般细弱的呜咽声。

        一旁头戴斗笠的男人听得有些烦了，叹了口气，不耐道：“都叫了一天了，人已经死了吗？”

        少年睁开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伸手捞起那黑猫，一边安抚一边解释道：“接连下咒了两个人，它有些兴奋，确实闹了些，还望奚追大人担待。”

        “担不担待不是我说了算，”叫奚追的男人闷哼了一声，还要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把话收了回去，“罢了，一只畜生而已。”

        黑猫听懂了似的，弓起背嘶叫着便要去挠他，被少年伸手按回怀里。“是啊，一个畜生，”他冷冷地盯着奚追，讽刺道，“对太子殿下而言，比你们有用多了。”

        “你……”奚追恼羞成怒，猛地提剑站了起来。少年身后的乌面壮汉护主心切，也跟着起身，他体型健硕，一瞬间便将奚追的气焰压了回去。

        “阳九，”少年冷不丁开口道，“奚追大人只是想替我们去寻些吃食。”

        壮汉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奚追嘴角抽动了一下。低头难掩嫌恶地瞪了黑猫一眼，然后真的钻进林子寻果子去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奚追心想。况且他向元子冲下手时，见过他猫鬼术毒发的样子，血都吐干了，可那孩子却说，只是讨厌背叛师门的人。

        比起空有一身力气的阳九，那孩子才难以对付。事成之后，绝不能留他！奚追一边想着一边愤然挥剑斩下一根树枝，下一秒，他感觉手心如针扎一般刺痛起来。

        被树枝划到了？他前后翻了翻手掌，明明没有伤口……

        少年朝着奚追离开的方向望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开口道：“走吧。”

        阳九愣了一下，没弄明白，但他是个好奴仆，不会多问，只是默默地跟随主人的指令，起身离开破庙，朝下山的路走。不久，他听见少年在黑猫的耳朵旁低声说道：“我知你气恼，下次可不能这样贪心，否则会出岔子的。”

        “喵呜——”黑猫撒娇般地回应了两声，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大了几分。

        白岫青所听见的水声来自于山间的一条瀑布，但她注意到这瀑布的水流虽然巨大，却没有往山下倾泻，崖底似乎有一处深不见底的巨坑吸纳了所有水流。

        “咋了这是？”即将走到瀑布面前时陆老九忽然停了下来，他肩上的猴仙有些躁动。

        白岫青上前询问道：“怎么了？”

        “闻着味儿了。”陆老九立刻找了处矮树丛蹲下，“那老猫就在附近！”

        白岫青没敢迟疑，也学着他埋伏进树丛里。果然没多久便看见一个少年和一个乌面大汉朝他们走来。

        怎么不见另一个人？

        她心中有疑，但还没来得及细想，暴动的猴仙已经按捺不住朝来人扑了上去。

        “哎唷，糟了！”拉不住猴子的陆老九暗骂了一声，连忙飞跑出草丛。

        然而一双老腿哪比得上灵猴。只见小猴仙吱哇乱叫着就要跳进少年的怀里，却被一旁的壮汉一拳挥开，瞬间飞了出去。

        “小猴仙！”他惊呼一声，吓得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猴仙面前，小东西已然吐了一大口血，龇牙咧嘴地哀嚎起来。

        原本打算黄雀在后的白岫青不得不出面制敌。

        只见她纵身一跃，在空中拔出短剑，对准阳九的后背劈去。然而他看似笨重，实则身法迅猛，剑锋斩来的一霎那已转身将横举，稳稳接住了这一击。

        “主人，快跑！”阳九转头冲少年疾喝了一声，随后转守为攻，主动向白岫青挥刀而出，刀身带起劲风，犹如电光闪过，刀刀狠厉。这种直来直去的架势白岫青招架不及，只能疾步后退躲刀，直到撞向一棵大树。她身形迅速一转，踏着树干借力窜起，一个倒翻瞬间落到了阳九背后，剑锋对着他两手腕上下转动，划下了几个淋漓的血口。

        这几刀看似随意，实则拿准了他的手筋去刺的，阳九疼得龇牙咧嘴，连连后撤了几步，他抬头看了眼明显比自己瘦弱许多的白岫青，火气噌的一下冒了上来，也不顾伤口，劈头盖脸地一顿狂砍。

        另一边，抱着猫的少年没跑出多远，就让一个贵公子打扮的男人挡在了面前。

        “伍昭，这可是你成长的好机会。”

        本该留守客栈的谢弦恬不知耻地将重病的解如轩丢给了伍昭，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后山，他一路跟着脚印而来，不想凑巧就撞上了正在逃跑的少年。

        “啧！”谢弦看了眼黑猫，难掩嫌恶地评价道，“这猫…忒丑。”

        少年冷哼了一声，见他身上除了一把纸扇并无武器，便也不放在眼里，挥掌刺出三根银针，却不料通通扎进了扇骨。

        “准是准，但差了点力度。”谢弦道。

        言罢迅速将扇骨中的银针拔出，转手一扬。少年瞳孔一震，眼看那三针刺回自己身上，他眼前一黑，瞬间便没了意识。

        黑猫被主人松手落到地上，刚要跑，却被人拎着后脖颈提溜了起来。

        “小家伙，用不着那巫术，光是你这张脸就够折煞我了。”谢弦近看了它一眼，便忍不住感叹道。

        “喵呜——”黑猫龇牙咧嘴地抗议。

        谢弦思量着如何一边制住这老猫一边将晕倒的少年带回客栈，忽然见陆老九抱着半死不活的猴仙向自己奔来，口里还喊道：“谢老弟……”老头子逃得气喘吁吁，“那丫头、不太妙哇……”

        他立刻便明白了陆老九的意思，随手将黑猫往他怀里一扔，朝山林深处赶去。

        这厢白岫青已连接了数招，手腕震得生疼，脚下步伐逐渐紊乱。虽然她平时都是刻意按照男子的剑法练功，但是面对体型悬殊的敌人还是毫无优势。更要命的是这人刚被自己卸去了三分力气，使起刀来却依然力度不减，不一会儿，她就被逼到了瀑布前的山崖。

        “今日难逃此劫！”白岫青不甘地想，“但我决不要以这样的身份死去。”

        她回头望了眼崖下奔涌的激流，咬了咬牙，忽然纵身一跃，看似羸弱的身姿霎时间裹入倾泻的瀑布之中，很快便无影无踪了。

        这“视死如归”的举动连阳九都没能料到，他愣在原地，手上还保持着挥刀的动作，直到又有一个身影从身边掠过，重复着刚才的情景，主动“献祭”山崖。

        他觉得这一幕有点像“殉情”。

        赶到瀑布时，谢弦眼睁睁看着白岫青跳下山崖。她身形瘦小，又穿着一身烟青色的衣衫，远远看着像一束湮灭的烟火落下。

        这令他想起少时为了从恶徒手里逃出来，自己主动往胸口扎的一剑。明明那个身体还那样弱小，可他却感觉不到疼。

        “你小子，平时娇生惯养跟个小公子似的，这回倒成了铜头铁臂！”老道士借着烛火检查少年的伤势，忍不住感叹道。

        “我要是回不来，老爹您死了，就没人能给您送z啦。”少年奄奄一息，不忘胡扯。

        “嘁！大不了我曝尸荒野，吓死那些过路的！”

        瀑布底下冰凉刺骨的河水勾起了他不少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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