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

说曹操曹操到，悠然抬头，门外立着一名十五六岁少年，正似笑非笑望着她。

        这少年眉清目秀，姿容俊美，穿着雨过天青色绣素色团纹倭缎交领长衫，腰系一条镶白玉素色腰带，一头乌发用嵌宝石青玉冠松松束住，齐眉勒着一指宽金抹额，越发映唇红齿白，人物风流。

        张憇已跑了出去，拉着美少年嘀嘀咕咕说话。欣然拉过悠然低声问“这人是谁？”安然也不动声色支着耳朵听，真是红颜祸水！悠然白了少年一眼，“他出身魏国公府，是魏国公府四爷，刑部侍郎张钊嫡次子，名叫张懋，字令嘉，今年十五岁，好像已经是监生。”基本信息都说齐了吧？你们满意了吧？

        欣然眼中露出满意，“大家子公子，果然风度翩翩。”悠然摇头“令嘉看着是个翩翩美少年，性情却是促狭爱捉弄人。”

        孟赉微笑道，“门外是令嘉贤侄吧？请进来叙话。”张家兄妹进了屋，张懋走到孟赉面前，长揖到底见礼，起身朗声道“孟伯伯别来无恙，广州一别，今日才有缘再会，孟伯伯一向可好？家父甚是惦记。”孟赉颔首微笑，“甚好，令尊可好？”

        张懋笑道，“谢伯伯挂念，家父尚安。今晚家父带小侄兄妹数人此宴饮，令仪出去衣迟迟不归，小侄便出来寻找。正巧却伯伯这里。”

        孟正宣和孟正宪已站起身，和张懋彼此见礼寒暄一番，三人都是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倒是颇有猩猩相惜之意。张懋斜睇一眼，见悠然和张憇、另两个小姑娘一起，安安静静坐着，根本不往他这里看，心里暗自生气，却是不敢造次，只和孟赉父子三人叙着寒温。

        片刻，张家小厮恭恭敬敬来请“我家四爷有请孟爷过去一叙。”张懋笑道“伯伯这间雅间叫洗心居，水声潺潺，果然好景致，教人俗念顿消。我都不想走了。爹爹那边还有我几位堂兄，打打杀杀粗人，恐惊了世妹，世妹却是不方便过去，令仪陪着妹妹们吧。”孟赉点头“甚好。”

        房间里只剩下四个小姑娘。张憇喜一手拉着安然，一手拉着欣然，“阿悠，你姐姐妹妹都这般美貌，把你比下去了呢。”悠然点头，“算你有眼光。”欣然兴奋小脸通红，安然微笑着谦虚“蒙张家姐姐错爱，我可不及五妹妹，不及张家姐姐，张家姐姐这人品，这气度，才是大家子气象。”

        张憇笑弯了眼睛，“这话我爱听！”悠然摇头“好没羞。”张憇拉着悠然威胁，“以后不许叫我张甜心。”悠然同意“以后不叫你张甜心了。”“那叫什么？”安然和欣然有默契一起问。“十三妹。”悠然很笃定。张憇作势欲打，四个女孩笑闹成一团。

        孟赉任广州知府时候，张钊任广东提刑按察使，上司下属都是能吏，公事上俱是清清爽爽，两家小儿女私交又好，甚是相得。提刑按察使掌一省司法，并负责整觞吏治政风，大事与布政使、都指挥使共商，听命于刑部、都察院，这次张钊调任刑部侍郎，虽然官阶都是正三品，却是京官，且刑部尚书严老尚书年老，已数次上书乞骸骨，张钊不久后怕会是一部尚书。

        孟赉回京后已拜会过张钊，这次意外会面两人很是高兴，寒暄后把子侄叫过来行礼厮见。孟赉这边是两个儿子，张钊这边是次子和三个侄子。三个侄子一个豪迈威武是魏国公府大房七少爷张恩，一个白净斯文是五房九少爷张忠，还有一个，张钊带着丝尴尬只模糊说是侄子，叫张并。

        没有房份，没有排行，也不按族谱起名，但和张家子弟坐一起明显是一家子兄弟，许是外室子吧，孟赉暗暗可惜，张家先祖季野公身材高大，刚毅武勇，孟赉曾功臣阁里瞻仰过季野公画像，这张并，神态模样，都像极了季野公。这般人才，若张家肯让他认祖归宗，张家得一佳子弟，他也有个正经出身。

        这些名门望族内中烂污事多，子弟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孟赉望着自己两个芝兰玉树般儿子彬彬有礼跟张家子弟寒暄，比这些名门子弟出色不少，顿时生出吾家有子初长成骄傲感。

        张懋厮见毕就借口不放心妹妹过去洗心居了，剩下几个年轻人很短时间内就交上了朋友，孟正宣和张忠约了文会，孟正宪和张恩约了打马球，张并待人很有礼貌，但大多数时候都沉默着，只听人说话自己很少开口，过了一会儿，张并离席衣。

        衣毕，张并院子里芍药花树旁默立，夜风袭袭，花香醉人，难得静谧安宁。忽听得有一男一女说话，张并皱起眉头。

        “逛我出来！令嘉，你越发有出息了！”娇嫩清朗女子，虽是发脾气，也是说不出好听。

        “是我不好，五妹妹，你莫生气。许久不见你，我只想好好跟你说说话。”惶急中带着低声下气讨好，这是那个眼高于顶张懋吗？

        “我同你有什么好说？你让开路放我回去，若被人看见，你是没事，我可就倒霉了。要说话回去当着大家面说。我爹爹兄长和你爹爹都呢。”女子声音冷静。

        “五妹妹，你冰雪聪明，难道不知道，我是想单独跟你说说心里话？我……我多日不见你，可想狠了。”，声音轻轻，低低，温柔缠绵，“我爹爹知道也没事，他知道我心思，他同意。”

        “我爹爹可不会同意！”女孩不为所动，“我才刚刚过了十一岁生日，爹爹总说我还小，当我是小女孩一般疼爱，若知道你心思，哼！”

        “况且，你娘可不会同意。你前脚弄了个什么劳什子西洋座钟送到我家，令堂后脚就跟过来，说这是你舅舅得稀罕物件儿，要留着给未来儿媳妇，被你这个败家子儿给随意送人了。那西洋座钟我原不要，是你逼着我收下，我紧忙还了回去，她临走还回头说你将来媳妇，定是名门嫡女。”

        “我娘她平时不是这样，她这一年，脾气不太好，五妹妹，你是大度，别跟她计较。以后定不会了。”耐心解释，信誓旦旦保证。

        “我虽是庶女，爹爹却很疼爱我，他疼爱我，我便不能做丢他脸面事，这样私会以后再也不许了，你真有心，凡事光明正大来。”义正词要求。

        “你爹爹把你当掌上明珠一样，要等你及笄后再议亲。”喛声叹气，很沮丧。

        女孩一声轻笑，“爹爹爱我，我当自爱。令嘉，我出来有一会儿了，再不回去姐妹们会起疑，你不会想我为难吧？”婉转商量。

        “嗯。”这是答应了。

        听得两人脚步声愈行愈远，张并舒出一口气。庶出也有受宠，不是人人像他这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爹爹爱我，我当自爱”，若爹爹不爱我呢，我可还要自爱？

        沉思间，夜宴已散，张并辞别孟家诸人，护着张钊回了魏国公府，到府门前，张并却不进去，跟张家诸人告别了，独自回了兵营。

        张钊看着张并远去背影，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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