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这是……什么东西？”

        sT基地控制室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范围慢慢扩大地图。

        全世界都被囊括了其中，几十个点就像是打出了无数条射线一样，他们彼此牵连一起，就好像是一个巨大而不怀好意蜘蛛网。

        “这是什么？”方修问。

        同一时间，另一个人也问出了和方修一模一样问题，这个人看起来很老了——管他真实年龄可能并没有看起来那样苍老腐朽，可是他好像是从灵魂深处开始腐烂了一样，他坐沙发里，身体前倾，布满老年斑脸上露出狂热神色，痴迷地望着那些连起来点。

        就连站他身边11235也忍不住探出头，颇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

        “是种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通讯器，一个男人上半身出现他们两个人面前，这是个满头白发男人，但是看起来精神很好，鼻梁上带着一副无框眼镜，他眼睛很冷，表面上仿佛浮着一层玻璃，反射着细微光芒，就像是某种冷血动物。

        “郑博士。”男人急切地转过头去。

        郑清华却转过头去，望向逐渐将整个世界包围起来网，先是皱了皱眉：“我本来没有想这么让乌托邦出现，时机可能还不大成熟，但是中心处理器区域被入侵了……”

        随后他笑了起来，郑清华笑起来却带着某种说不出孩子气：“虽然没办法，但是现看起来，让种子们提前发芽开花，也不错。”

        男人声音有些颤抖：“这是……乌托邦么？”

        “嗯。”郑清华声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温柔，他伸出修长好看手指，从电子屏幕上划过，沿着那些“网”脉络，“这是我们埋世界各地种子，它可以是虚幻，也可以是真实，当中心处理器能量场辐射出去以后，‘种子们’会飞速地成长起来，不同空间重叠现实空间外面，将会取代现实维度，乌托邦世界就靠着全体人类情绪能量生长起来，这将会是一个完全不一样世界……”

        “那么……时间会倒流么？”男人直起身子，五官都激动得有些扭曲，他几乎要将脸凑通讯器屏幕上，看起来显得愈加丑陋了，“我也会回到我年富力强年纪是么？你能做到吧郑博士？”

        郑清华脸上孩子一样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去，回到了面无表情模样，他冰冷地看了费哲一眼，爱理不理地说：“当然。”

        男人看起来太激动了，他忽然浑身颤抖起来，嘴唇发青，整个人僵成一团，死死地攥住衣领，翻起了白眼。

        “哎哟。”11235说。

        郑清华这才看见站一边好像隐形人一样11235，低声说：“是你？难得见你一面。你还是……给他找药吧。”

        11235慢条斯理地走上去，从沙发上一件外套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子，粗鲁地掰开男人嘴，与其说他是“喂药”，还不如说他是把药给“塞”了进去，然后他抬起头对郑清华乐了：“错啦，我其实是一面都没见过你，衣冠禽兽博士先生，不是你自己胆小得像个兔子一样，一天到晚藏头露尾，只用通讯器跟别人联系么？”

        郑清华皱了皱眉，他不大习惯和11235这种粗鲁人斗嘴，就留下一句：“别让他死了。”就单方面地关闭了通讯器。

        11235蹲地上，看着男人脸色慢慢地缓过来，倒气似喘息，冷笑了一声，重站了起来，抱起他枪站回了角落里。

        躺地上倒气男人终于缓过来了，他渐渐地放开了紧紧地揪着衣领手，抬头望着天花板，目光有些浑浊，有些呆滞，然后他慢慢地转过头，木然地望向11235方向，与那个强悍年轻男人目光相对，他张开嘴，喃喃地说：“你不会背叛我，只有你不会背叛我……”

        11235带着点冷笑看着他，就像是个冷漠围观群众，男人神经质地摇摇头：“不……不，你不一样，你不是人，你是一把枪，枪是不会背叛，只要好好保养它，给它子弹，就像只要给你钱，我想让你杀谁，你就会杀谁，对……只要给你钱，只要有钱……”

        11235没有言声，他渐渐收敛了脸上笑容，微微歪过头，打量着这个男人，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怜了，看起来他什么都有，有钱，有名，有权力，甚至马上，整个世界都要受他控制和影响，可是他还是害怕。

        因为他所倚仗那些东西都不是他。

        那些看起来光鲜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随时有可能被人剥夺，其实算起来，这个老男人除了一副腐朽衰败**，他什么也没有。

        此时sT基地经过了短暂混乱之后，已经被钟石梁和胡不归稳住了局面。

        “常逗你给我们解释解释。”

        常逗嘴唇有些发青，胡不归这句话他置若罔闻，有时候，有些人紧张到了一定地步情况下，大脑反而会一片空白地只专注于一件事情，常逗也不管有其他人场，顺手切换了大屏幕上页面，一串别人看不懂算式以一种十分凶残速度闪瞎了众人狗眼，就只剩下程未止还能一边插话讨论。

        忽然，常逗死死地皱起了眉，这使得他侧脸看起来好像少了几分稚气，忽然间就有了那么点名至实归一般精英气质。

        “这太疯狂了。”程未止摇了摇头。

        “现是什么情况？”钟石梁又问了一次。

        常逗把屏幕切换回原来页面，地图上网络不断成型中，交叉点上有什么东西慢慢扩大着它范围：“一种未知、不同空间。就和苏轻他们陷进去地方一样。据我计算，它会四个小时之内扩散到全球，这是一个不同空间，因为某种能量支撑……”

        “很可能是情绪能。”程未止补充。

        “对，很可能是情绪能，然后它和现实世界重叠一起，我明白乌托邦是什么意思了——他们蓝印就像是发动机，支撑着这个空间稳定，它应该有一个中心处理器，掌握着这个中心处理器人就掌握了整个空间规则，它……”

        寇桐猛地回过头去看钟石梁：“教官！”

        钟石梁摆摆手：“你不用说，我明白。”

        “我明白。”这位长了一张大众脸军官抬起头，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巨硕屏幕一样，然后他低低地说，“我是一个军人，我忠于我国家和这个国家人民——全国、乃至于全世界，还有很多像我一样人。”

        他似乎低低地叹了口气一样：“无论这个……乌托邦是怎么想，我们这些人都不可能让这个世界掌握某个人手里，不然就太可怕了。总有一天，我们每一个人都会被逼着做违背良心事。”

        钟石梁转过头来，望向胡不归：“只有四个小时时间，你们给出方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能配合——胡队，这次行动你全权指挥，如果……”

        他低低地冷笑了一声，笑容里竟带着与平素温文截然不同嗜血意味：“那咱们就互开一枪，一起死了来谢罪吧。”

        胡不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立刻转向寇桐：“寇医生，麻烦你准备发一封文件，向所有内部人员，然后再另拟一封文件，通过媒体传给公众。”

        “秦落，你去找费哲。”胡不归停顿了一会，秦落后脚跟已经习惯性地并了一起，打算领了这个命令，她眼睛依然清澈，管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可她世界却仿佛简单得只有两点一线，只有瞄准和射击，服从命令，做她简单世界观里面正确事，仍然不会说话，不会和陌生人打交道。

        这时一个站角落里人走过来，交给秦落一个泛黄老旧文件夹，冲她敬了个军礼，转身走了，钟石梁说：“里面是费哲信息，你可以作为参考。”

        “参考？”秦落愣了愣，忽然转头看向胡不归，“是叫我去监视这个人么？”

        “你多带几些人走。”胡不归说，“还有狙击枪，必要时候，你自己决定怎么做。通讯器不要断，万一碰到那些异常空间区域，常逗会告诉你怎么避开。”

        “是。”秦落却没有犹豫，转身出去了，她心里明白，胡队给她这个命令是“暗杀”意思。

        她枪口下死过很多穷凶极恶坏人，杀人犯，抢劫犯，毒贩子，还是第一回要去暗杀一个政客——不过她觉得也没什么差别，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随手做掉男人，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么？

        “常逗你和程教授合计出来怎么对付这个东西了么？”胡不归提醒了一句，“我们只有四个小时了。”

        “我知道……我……”常逗拼命用手抓着头发。

        “这个我能帮上忙。”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声音，胡不归转过头去，看见两个卫兵押进了一个人——是蒋岚。蒋岚为了证明自己无害，一路被他们用枪顶着，双手举过头顶，直到胡不归摆摆手，卫兵才把枪放下。

        “你怎么找到这里？”陆青柏忍不住问。

        “你们平时商量事情并没有太避讳我。”蒋岚轻描淡写地说，她已经生过了孩子，身材看起来比以前丰满一些，略显苛刻五官也因为脸颊轮廓变得圆润，而叫人看起来顺眼了不少。

        胡不归皱皱眉，他们商量衣食住行小事是不避讳她，但是正事绝对不可能听见。

        钟石梁却摇摇头：“是不是寇桐？”

        蒋岚一愣，看了这个陌生人一眼，钟石梁苦笑：“行啦，你不用替他遮掩，他这个人……唉。”

        蒋岚微微垂下头：“我只是……想让我孩子能活一个正常社会里。”

        蓝印到底是具有遗传性，那个可爱、看起来和别肉呼呼婴儿没有任何差别小家伙生来就被盖了戳。

        蒋岚解开领口，露出锁骨下半月型蓝印，陆青柏一眼瞧见，就忍不住像个流氓一样地凑了上去——她蓝印上面花纹已经全部变了，程漩涡状，飞地旋转着。

        “我想你们早该明白，蓝印能量晶系统是不完全，吸收能量是被动，需要外力干涉，所以现全世界蓝印都像我一样，无法控制自己能量晶系统，一旦那个……你们所说空间铺开，我们就会变成人体发动机，永远被禁锢这个不死不活状态里。”蒋岚平静地说，“我无所谓，可是我孩子才刚出生，他才刚刚做人，还不知道做人是个什么滋味，我不能让他……”

        胡不归立刻站了起来：“那苏轻……”

        “苏轻没事。”程未止压住他肩膀，解释说，“苏轻能量晶系统是完全，自成回路，不会被外因强制介入。”

        常逗忙问：“这个联系可以切断么？其他蓝印知道么？他们甘心这样么？”

        蒋岚笑了笑：“蓝印是郑清华做出来，他自然有办法控制，还记得陆医生帮我取出来芯片么？”

        那时候其实是为了防止蒋岚身上芯片被乌托邦人追踪，陆青柏花了三四天时间，从蒋岚身上整整取出了六十多个大大小小芯片，这才把她“清理”干净。

        “这个联系是和蓝印诞生一同发出，无法切断——除非你把每个蓝印能量晶都挖出来。”蒋岚说，“但是我听到过一些东西，知道有两个方法可以让这个空间崩溃，一个就是捣毁他们中心处理器，这个恐怕不容易，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如果你们能得到同样大能量，或许可以抵消蓝印情绪能影响。”

        “姑娘，同样大能量是指什么？例如核能可以么？”钟石梁问。

        蒋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程未止接了过去。

        “不行。”程未止说，“空间构成理论很复杂，不是同源能量难以被利用……”

        “如果我们需要大量情绪能话，去哪里找那么多蓝印来？”方修问。

        “情绪能，情绪能……啊！”常逗忽然一蹦三尺高，“生命蛹！生命蛹可以！”

        方修脸色一变，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你胡说八道什么？！”

        常逗像是想起了什么，愣了愣：“是哦……”

        钟石梁却插嘴问：“常逗你说是什么？”

        “是……我们以前遇到过一种东西，乌托邦用它们来引爆了蓝印基地，他们做了一个庞大生命蛹系统，可以通过吸收人体‘二十一克’物质，只要一个蓝印能量晶，就能转化成大量情绪能。”

        “你确定这个能量足够大？”钟石梁脸色严肃了下来。

        “这个……应该不是取决于能量晶，我和陆医生研究过，它应该是取决于‘二十一克’物质，这是人类身上神奇东西，所以……”

        钟石梁再次打断他：“这个生命蛹系统你弄得到么？”

        “归零队总部有……一些。”胡不归沉吟了片刻，“以前俘获过，我和陆医生都看见过那个生命蛹系统。”

        “我能还原出来。”陆青柏说，“可去哪里找那个能量晶？”

        “这里。”蒋岚忽然笑了起来。

        “你会死！”常逗几乎是尖叫出来。

        蒋岚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常逗就是读懂了她意思——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还有‘二十一克’物质，那个是人身上生命物质，没有人知道失去多少会致命，没有人知道那东西会有什么后果，也……”

        钟石梁却没有再听下面话，他只是转过身，大步往外走去，陆青柏忍不住叫住他：“你去干什么？”

        “征集敢死队。”钟将军头也不回。

        “陆医生，我们只有四个小时，调一队武装人员到归零队总部，拿你需要东西，我要你立刻模拟出那个生命蛹系统。”胡不归站起来。

        “我他娘是医生，我不杀人！”

        胡不归看了他一眼，原本吹胡子瞪眼陆青柏看见他眼神，忽然就说不出什么了，良久，胡不归才低低地说：“我们这些人，或许只是死法不同罢了。”

        “我们从两方面下手，方修程教授跟我走，我们去他们所谓‘中心处理器’地方。保持联系，常逗，基地这里由你坐镇，我需要第一手资料——无论发生什么事。”他站起来，宽阔肩膀就像是能撑起太阳，叫黑沉沉天空得以破晓一样，“我们去会会那个打算创世疯子，看看他有什么资格拿走全世界喜怒哀乐？”

        不到两个小时时间，一个巨大生命蛹就形成了。

        这当然不是陆青柏一个人完成，整个归零队医疗所，以及信息以光速惊醒了全球人之后，无数原本就隐约知道归零队内情高层专家自愿聚集，加入了生命蛹系统构架。

        sT基地，归零队总部，非洲、美洲、欧洲，全世界各个角落。

        蒋岚脱下外衣，走向高台，她就像是个献祭圣女一样，目光平平淡淡地扫过下面仰头望着她人们，然后坐下来，无数管子和线接到了她身上，仿佛要贴满她身上每一寸皮肤似。

        寇桐看着钟石梁第一个站了一个简单“蛹”边上，脸上忽然没了他那招牌一样阳光灿烂笑容。

        “教官。”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感觉胸口像是堵了一块什么，那些伶牙俐齿都倏地变成了哑口无言。

        然而钟石梁只是看着他，笑了笑，矮身钻进了“蛹”里面。

        他平躺下来，双手交叠腹部，目光寇桐脸上扫过，然后合上眼，像是准备睡觉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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