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宋茜是9月开学前几天回来，白衬衫配搭着一件米色百褶裙，肤色是那种随了沈冰柔白，两颊留着婴儿肥，剪着一个当时流行齐刘海，露出两道弯弯眼睛。

        那天周商商难得下楼去寄信，就刚好跟宋茜打了个照面。

        宋茜说：“嗨！”

        周商商回：“嗨。”

        宋茜：“你是要出门吗？”

        周商商举起手上一封信：“寄信。”

        宋茜若有所思地模样：“门外就有邮箱，三点左右会有人来拿。”

        周商商说谢谢。

        宋茜耸耸肩。

        周商商信是寄往B市周家——蒋爱玲亲启，蒋爱玲是周长安母亲，张琳婆婆，她奶奶。

        从小周商商一直活得明明白白，唯有懂事后一直有件不明白事，那就是蒋爱玲永远不会对她笑，即使说话，也是清清淡淡模样，恨不得把当做空气。

        小时候院子里叔叔阿姨很喜欢逗她，比如抱着她问商商喜欢谁啊？

        她回答爸爸。

        讨厌谁呢。

        “奶奶。”她回答得不假思索。

        恰好这对话被张琳听到。张琳虽然从小对她严格，但是也从来没有打过她，但那次，厚厚尺子打开她身上，一下一下，毫不迟疑。

        “爸爸说不能撒谎，我就是讨厌奶奶，为什么妈妈要生气？”她是个嘴硬，然后跑向房间，扑被子上哭得稀里哗啦，委屈极了。

        晚上她赌气不出来吃饭，周长安下班回来后知道了这事，他先是指责了张琳家暴行为，然后来到她房间，她一看见周长安就哭，就像窦娥见到了青天大老爷。

        周长安抱着她，跟她说了很多话，对于五六岁年龄，有些话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听了周长安话，她倒是什么委屈也没了，晚上睡觉之前，还跑到张琳面前。

        “爸爸说人胸怀要比大海一样宽阔，我是一个宽容小孩，你今天打人行为不对，因为你是我妈妈，我就原谅你了，还有我也有不对，奶奶是长辈，我即使不喜欢她也不能说讨厌她，尊老是小孩本份。”

        她说完，偷偷看了眼张琳，张琳忙不迭地别过来，张琳哭了，唯一一次被她看到。

        其实那天，周长安还说了：“奶奶是喜欢商商，但是奶奶，怎么说呢，她只是不怎么会表达自己感情……你问表达感情是什么啊……就是用行动表达一个人爱，比如妈妈每天给商商做饭，这就是表达感情一种方式。”

        她问：“奶奶不会表达感情，是因为老了关系吗？”

        周长安先是一愣，然后笑呵呵地拍拍她头：“咱们家商商就是聪明啊。”

        周长安谎言他去世后被轻轻揭开，周长安和张琳去世后，蒋爱玲看她眼神就像是一把淬了毒刀子。

        蒋爱玲要求举办传统葬礼，那几天她整个人就真像傻了般，周长安和张琳身前好友都过来帮忙，她什么不懂，阿姨们就让她灵堂烧纸钱，纸钱盆里燃烧，闪着红黄色火光，周商商真希望所有一切都是个梦，第二天因为要上学迟到被张琳叫醒，周长安会规律地去芙蓉路晨跑，回来时候带福记包子回来。

        葬礼那几天真是来了好多人，每来一个，蒋爱玲就让她起来回礼，他们送来花圈挽联摆放灵堂两边，长长一条，其中前面两个，是顾叔叔陪她去买，然后看着顾叔叔写上：

        “音容宛浩气常存女儿周商商泣挽”，“秋风鹤唳夜月鹃啼女儿周商商泣挽”

        宋林生是周长安和张琳三七后来，穿着一件灰色衬衫，他上前点了一炷香，然后把香插香台里。

        那天蒋爱玲穿着得体黑色套装，戴着一副黑色墨镜，周商商看不到她眼。保姆带她去整理周长安和张琳遗物，弄到一半时候，停下来对她说：“商商，你挑几样特别有纪念东西留身边吧……”

        她问：“我们是要搬家么，是奶奶想要搬走么？”

        保姆哭了，话有点说不下去：“不是……不是奶奶搬走……是你要搬走……”

        她说你不是周家孩子，周家吃了那么多年哑巴亏，够了。

        这事她知道后，先是不相信，之后相信了也不死心地去求蒋爱玲，她说：“我可以不是周家孩子，但我是周长安女儿，我是她女儿……奶奶，从小到大，你们就是我亲人，现突然让我做别家孩子，奶奶……我真做不到啊……”

        她以为蒋爱玲会心软，但是蒋爱玲一向有让人彻底死心能力，第二天就和宋林生两律师见证下改了她监护人。

        周家老保姆帮她整理了很多衣服，她后也只带了一本相册，走之前她把里面所有照片各复制一张，两本相册，她带走一本，给蒋爱玲留一本。

        至于周长安告诉她那句，“奶奶是爱你，她只是不怎么会表达自己感情。”每每想起，她都有落泪冲动。

        这个善意谎言，是周商商听过，温暖话了。

        吃晚饭时候宋茜讲了许多关于夏令营有趣事，宋茜是个会讲故事人，能把极小一件事描绘栩栩如生。

        “茜茜，别老拉着你爸爸说着说那，你爸爸会累。”沈冰说虽是责备话，脸上却是带着温柔笑。

        她给宋茜夹了她爱吃碧绿虾仁，顿了顿，也给周商商夹了些，商商说谢谢。

        如果说前几个月因为周长安和张琳去世导致周商商脑子不怎么回转，饭桌上周商商是尴尬存，好端端一家三口因为一个横空出现人变成了一家四口，虽然只是多双筷子多个碗，但是长期多双筷子多个碗还是个很大问题，这点周商商自己也明白。

        周商商把从B市带来相册锁到抽屉里，晚上睡不着，就上网搜数学奥赛题做，宋林生给她配了电脑，安装是inds2，那时xP系统虽然出来了但还没有得到市场认同。

        凌晨三四点醒来，她刚刚又做梦了，梦到周长安和张琳还健康地活着，周末时候一家子要策划郊游，张琳说要去爬五峰山，她要去西哲看樱花，周长安建议去望湖钓鱼，她和张琳两票否决周长安提议，然后开始彼此说服对方同意自己提议，梦里画面幸福地掉眼泪，周商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醒来，只觉得自己心脏一阵一阵收缩，睁开眼，枕头早湿了。

        第二天，周商商用热水泡过毛巾敷脸，下楼吃早餐时候周商商扬着笑容跟沈冰和宋林生道早。

        宋林生抬眼看她：“早。”

        沈冰笑着对宋林生说：“现很少有小孩不上课也起得那么早，茜茜那丫头现估计还呼呼大睡呢……”

        周商商笑笑，然后坐下来吃早饭。张琳从小对她管教严格，她有周长安撑腰，每次张琳说一条不准，周商商就捂住耳朵，沙发上翻滚：“师傅，求求你别念了……悟空知道错了……”

        被这样一闹，张琳也训不下去了，上前戳她额头：“我真倒霉催，生了你这冤家！”

        张琳“不准法则”里面，有一条就是“不准睡懒觉，大人做好早餐之前必须洗漱干净，穿戴整齐。”

        家教这东西，自己家是规矩，别人家就成礼仪了，张琳说，家没有规矩可以，但是外面却不能礼仪了。

        饭后宋林生找周商商谈话，是关于入学后走读还是住校问题，宋林生说尊重她决定，周商商不是那么直接地说她选择住校。

        得知她要住校，沈冰特别温柔地问她是不是这个家住不惯，周商商赶紧摇头，解释说是为了学习。

        学习对于一名高中学永远是个好理由，沈冰夸了她好几分钟，然后又把宋茜抓到她跟前：“不要整天想着玩，也跟你姐姐学习学习。”

        宋茜帮沈冰捏捏肩：“商商才来几天妈妈就偏心了，也不考虑我会不会伤心。”

        “

        沈冰笑得宠溺：“这孩子，不是还有你爸爸疼你么，别没大没小，赶紧上楼做作业。”

        周商商听着赵美意话有些别扭，含着嘴角笑笑，然后上楼了。

        s市小中高学生开学报到基本同一天，宋茜升初三，周商商高一，报到那天，s一中是接踵摩肩，各种小车停门口，

        生格外好认，虽然军训时间只有六天，但是大家还是黑黑、焦焦。

        周商商办好所有手续走校园，便有几个男生扭捏地上来问路：“学姐，你知道十三号教学楼哪里吗？”

        周商商指了指：“前面左拐。”

        周商商皮肤是天生让人嫉妒白，就像那上好白玉瓷器，质地细腻，散发着淡淡光华，又像那刚出锅馒头，又白又嫩。那几年，港姐玉女已经不那么有兴头了，被誉为漂亮香港佳人也淡出了人们视线，然而周商商清汤挂面走校园里，却很有那么点范儿，所以入学不久就学校产生了点明星效应。

        然如果说周商商产生是那么点儿效应，韩峥则是个大轰动。皮相好，一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好皮相，军训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地跑完操场2圈事已经被生们说开。

        韩峥是谁啊，跑完二十圈不喘个气儿，比追日夸父还要耐晒耐疲劳啊。

        当时有几个雄性名字是常常出现班里女生嘴里，有周渝民、韩峥、周杰伦，木村拓哉……对了，还有个苏寅正。

        如果说韩峥只是生界传奇，苏寅正就是整个A一中传奇，当然，有时候传奇只是越传越奇。有些只是个噱头；有些，还真那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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