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下战书

小花园一个望月亭里，四面挡风绘了四季风景湘妃席垂下，只是东面掀起半幅，可以清楚地看到亭子里石桌上，果然摆了满满一桌时兴瓜果，还有颜色各异糕点，散发着淡淡诱人香气。

        亭子里没有太多闲杂人等，只有一个唤做秋红丫头石桌前站着。似乎早就得了吩咐，见到陈宝珠等人来了，便微微屈膝行礼道：“五小姐，你来了？那奴婢先行告退了。”

        陈宝珠挥手：“去吧。”

        秋红果然很识趣，没有碍陈宝珠眼，很就取林间小道走了。

        陈宝珠看看旁边石凳，见石凳上皆铺了厚厚一层长毛锦缎，不由会心一笑：“看来刁妈妈办事，还真是细致周到。”

        清鸳利落地沏了一杯滚烫香片给自家小姐，然后把茶壶放回到炉子上，炉子里，炭火正红旺。她不由感叹道：“小姐，你瞧，这里还有暖茶炉子呢。这么冷天，这茶还是热乎乎，刁妈妈真是有心，对我们可真好。”

        “我尝尝。”陈宝珠端起盛满澄清茶汤紫砂莲花杯，啜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小姐，还有很多好吃水果呢。”清鸳一看到桌子上果盘，便乐了。

        “使劲吃吧。”陈宝珠含笑道，“如果吃不完，就把紫兰，还有小红和何妈妈一并叫过来吃，这么一桌子吃食，不要浪费了。”

        就这时，亭子外面林间小径传来一阵脚步声，从亭子东面半掩湘妃席望出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俏丽身影，后面跟着两个丫头，正朝着望月亭方向走来。

        是二小姐陈芳瑜。

        清鸳脸上顿时现出紧张神色。  慌忙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把嘴里面含着半块桂花糕塞入嘴里，就着杯子里茶水送了下去，这才出声道：“小姐，二小姐来做什么？”

        陈宝珠微微一笑：“看来这个竹韵院真不算太大，我们只这望月亭坐了那么一小会，这消息就传到东院里去了。”

        说话间，陈二小姐已经到了望月亭石阶下。二小姐显然是换了衣裳，没有上午见面时穿得那般庄重，只是穿了件湖水绿长裙。只裙摆处绣着几朵蔷薇。外面罩着白玉兰散花淡黄纱衣，这样装束，明摆着不怕这春寒料峭。这爱美之心啊。果然天下女子皆之。

        陈宝珠站了起来，叫了声：“二姐姐，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二小姐瞟了一眼石桌，眼中不满甚：“妹妹果然好闲情逸致，居然这个望月亭观风景来了。不过。这美景嘛，需有人共赏，妹妹既与姐姐我住同一个院子里，怎么就单单把姐姐我忘了呢？”

        二小姐说话声音不缓不急，娇嗔声音如莺啼，婉转清亮。十分好听。不过如今这好听声音里，带着一股埋怨，再配上二小姐委屈神情。可谓楚楚可怜。

        陈宝珠心里面冷笑一声，怎么回事？明明是二夫人手下刁妈妈把她请到这里来，二小姐嘴里说出来，倒成了她这个五小姐嘴馋，偷偷跑到这里来享乐来了。

        还要冠上什么不尊重家姐罪名内。说得就跟真似。

        清鸳当然容不得自家小姐这般被诬陷，张了张口就要解释。陈宝珠使了个眼色。示意清鸳不要说话。

        转过头来，陈宝珠眼中呈现出一派讶然之色：“西院发生了大事，难道二姐姐不知道？”

        二小姐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个时候她必须装作不知道。于是她摇摇头，脸上现出“关切”神情来：“你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件了吗？”

        “二姐姐真不知道？”陈宝珠眼中讶然深了。

        二小姐决定死撑到底，再度摇摇头。

        “唉。”陈宝珠深深叹了口气，“都是刁妈妈不好，本来我屋子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刁妈妈非得说是奉了二婶吩咐前来，要好好把我西院给整饬一番。带过来那些小厮也多半是些粗心，抬家俱抬来抬去，弄得震天响。我还担心吵到姐姐呢。原来姐姐睡得跟……跟小蓝一样，死沉死沉啊。”

        陈宝珠这话说得天真无害，仿若真是一个十三岁小女童说出来话一般。二小姐脸色一变，正想发作，又想到自己面前，不过是一个十三岁丫头而已。外流落三年，没人管教，难免粗俗，于是忍住气道：“五妹妹就此处好好享用吧，被你那屋里响动吵了一个中午，姐姐我要回去补眠了。”

        陈宝珠故作讶然，指了指满桌子水果与糕点：“二姐姐这就要走了吗？你看这满桌子……还有二姐姐爱吃菊花糕呢。”

        这个时候，即便是再好吃糕点也勾不起二小姐兴致了，她悻悻然道：“妹妹府外流落多年，怕是没见过这些东西吧？你慢慢吃，姐姐没胃口。”

        “那就太可惜了。”陈宝珠惋惜地看看桌子，再对二小姐抱以同情目光。

        二小姐没好气瞪了陈宝珠一眼，见后者依然一副笑嘻嘻模样，根本无视她讽刺，不由觉得十分无趣。迈脚就要走出望月亭。忽然想到什么似，拿眼睛瞟了一眼后面跟着香姿：“还不把帖子拿出来！”

        香姿眼睛一直盯着桌子上鲜水果，见二小姐问起，咽了一口口水，慌忙把袖子里揣着一张请贴拿了出来。

        见自己身边丫头如此，二小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狠狠地瞪了香姿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理她。

        清鸳上前一步，接过请帖，递给陈宝珠。

        陈宝珠微微有些讶然，自己才不过入府一天，这名号就传出去了？马上有京城里其他名门小姐下帖相约了？想想也不太可能啊。

        清鸳神情也带着疑惑，兼有一丝担忧。

        可别小看这些京城名门望族小姐们宴会，搞不好就是一场鸿门宴。

        陈宝珠接过请帖，手中掂量了一下，却不拆开。请帖香气浓郁，想必用香料熏过，是一种清清爽爽香花味道，不会太过于俗气。

        她眼睛虽然定格请帖上，暗暗地通过眼角余辉扫视旁边二小姐反应。果然，二小姐表情有些不太自然，眼睛朝着自己方向接连瞟了两眼，看到自己看着请帖不动，似乎有些焦急。

        果然是鸿门宴。

        陈宝珠心底笑了出来。

        她不紧不慢打开请帖，那边二小姐，见她这番动作，似乎松了口气。

        请帖上字迹娟秀清丽，算不上大气，但有一股小女儿家温婉内。

        一旁二小姐说话了：“这是昭武将军府上三小姐谢敏如发下请帖，说是荷花祭到了，特地约上京城姐妹们，到将军府赏荷吃藕。将军府年年如此，今年也不例外。府上姐妹们都收到了请帖。妹妹虽是刚入府，但也是我们府上，不能单单把你排外吧。所以我跟敏如姐说了，让她把你名字也记上。你也别整天闷屋子里，到外面走走，见见世面也是好。”

        清鸳听得二小姐如此趾高气扬话语，眉头不由拧了起来。而陈宝珠却恭顺道：“那我就多谢二姐姐提携了。二姐姐说得极是，我初来乍到，对京城一切都不熟悉，今后还要二姐姐多多指点才是。”

        见陈宝珠应承了，二小姐心情大好，哼了一声道：“好说。”带着两个丫头步履轻松地走了。

        “看来二姐姐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看着二小姐施施然远去背影，还有她临走前经过时嘴边那一抹得意与冷笑，陈宝珠不由心底发出一声喟叹，现名门闺秀怎么了，好好琴棋书画不练，非得要一些旁门左道上下功夫，有意思吗？

        清鸳目光里充满了担忧：“小姐，真要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陈宝珠笑笑，“不去话，岂不是让二姐姐失望了？”

        “小姐！”清鸳忍不住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一昧地开玩笑。小姐要知道，将军府可比不得侯宁侯府。侯宁侯府里，如果其他各房要动什么歪心思话，还有老太太顶着。可是到了外面，那可是全京城名门淑媛眼睛都盯着。别看平日里这些大家闺秀们和和气气，可暗地里不知斗成什么样子呢，巴不得把别人踩脚下，把自己抬高上去。外面，即便是自家姐妹，为了各自利益，也不一定会伸出援手。”

        陈宝珠笑笑：“我会小心。”她知道清鸳是好心，怕她被孤立。

        “我若不去，倒成了她们眼中胆小怕事之徒了。”陈宝珠笑笑，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凌强欺弱，不怕别，就怕那些不要命。而且，二小姐她入府第一天，就公然来下战书，明摆着就是要给她好看啊，好让她以后识相些。同时，也显示二小姐地位，侯宁侯府里，唯她独尊。

        看到清鸳仍是一副愁眉不展样子，陈宝珠给她一个安慰笑容，伸手拍拍她肩膀，“不是还有四姐姐罩着我吗？我也会多加小心，不会丢伯宁侯府脸。”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