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少爷的爱马

虽说砖床毁了，但没人发觉是明华容动手脚，就连王氏也觉得是自己太胖，再加上那一掌，才会把这不牢靠砖床彻底打垮。

        骂人不成反而挨了狠摔，王氏只觉得身上疼得厉害，便再顾不上和明华容计较，哼哼唧唧地让几个妇人拿担架来把自己抬回房去。

        这边大动静自然惊动了杨大德。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过来看到顾老三站自家媳妇面前指手划脚，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顾老三，你这光棍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媳妇头上来！”

        顾老三吓了一跳，赶紧解释自己是过来帮忙。加上其他人帮腔，想想众目睽睽之下确实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来，杨大德才将疑心去掉。

        管本想亲自将王氏背回去，但看她身上血水淋漓样子，再瞅瞅自己刚刚换上簇衣衫，犹豫一下又收回了手：“府内刚刚有人传话，说明天晌午时采买药材回来李管家路过庄子，会进来歇歇脚，我得去外头采备些东西。你们先把她送回房里，请个大夫来看看。”

        李管家是明府大管家侄子，府内也有实权，私下里被人戏称为二管家。对这群被贬黜下人来说，可是一等一贵客了。

        众人闻言都是眼前一亮，巴望着李管家来后去露个脸奉迎一番，哪怕只是和管家套个近乎混个脸熟，日后也有说道资本。

        王氏想着若不是这番意外，以自己地位定能和李管家说几句话，指不定还能说动对方将自己儿子带回大宅安排个轻省差使，这么一想，对明华容恨不觉又深了几分，却因疼得满头大汗，无暇发作。

        明华容浑未察觉王氏怀恨眼神，刚刚听到李管家这个名字，她心中先是微有惊讶，继而悄悄皱起了眉头：她记得很清楚，前世时候，这个颐指气使，不可一世二管家可是从来没来过庄子上。

        虽说只是件小事，但明华容立即敏锐地意识到一点：生之后，有些事情未必能与原本相同，看来今后自己得多加注意才是。

        李管家要来事早有人通传了庄子上下，众人统统忙碌起来，扫洒院落，准备茶水点心，唯恐疏忽了哪里被素来挑剔管家责罚。

        明华容也被塞了把大笤帚，推去清扫牲口棚子。庄子上养了几头毛驴和骡子，所住棚子向来疏于打理。李管家多半是骑马过来，安置马匹地方少不得要先打扫一番。这没人愿意揽苦差事，自然落了明华容身上。

        几个仆佣孩子正棚子里逗毛驴玩，见明华容过来，一个年纪与她差不多大男孩撇了撇嘴，捏起一把喂驴干草边揉边走过来，经过她身边时忽然一脚踩住笤帚，然后扬手洒了她一头一脸碎草屑，大声笑道：“千金小姐插草标发卖喽，大家来看啊！”

        其他几个孩子都哄笑起来，又笑又闹地嚷嚷着辱骂话。明华容抹掉脸上草屑，冷冷看了那男孩一眼，心中暗叹：自己与王氏难道是天生对头么，那边刚小小教训了她，转身又遇上她儿子富贵。

        这小子与王氏一脉相承，总以欺负自己为乐，虽不像王氏那样动辄喝斥打骂，但各种阴险点子却层出不穷。往自己床上藏毒蛇蜘蛛是家常便饭。凶险一回，是趁她洗衣服时用火烧着了她头发。虽然及时跳进河里灭了火，但背上燎起水泡却因缺医少药，不曾调养，终是留下了难看疤痕。后来嫁给陈江瀚时，她生怕被夫君嫌弃，还四处求取去疤验方。

        想起那些伤心担忧，难以成眠夜晚，明华容目光越发冷冽。

        欺负了人，富贵得意洋洋，满心准备看明华容眼泪汪汪，想哭又不敢哭样子。孰料今天明华容却出奇镇定，居然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淡淡说道：“明日李管家要来庄子歇脚，厨房准备点心了。”

        一听到有好吃，这群半大不小小子立即两眼放光，顿时将欺负人事情抛到一边，连蹦带跳地往厨房奔去，满心想都是如何从凶巴巴厨娘那里讨几块点心。

        明华容看也不看他们，提起笤帚径自走进棚子开始埋头打扫。她清理得相当仔细，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功夫。当从棚子出来时，衣襟上都沾满了灰尘泥土，但她非但一点也不意，唇角还噙了一抹满意笑容。

        晚饭时，明华容破天荒地分到两个葱油饼。她满面感激地对厨娘谢了又谢，却没有立即吃掉，而是包起带走。

        待回到房间，忙了一天她再没精力也压根不想去整理房内已经碎成渣渣砖床。挑了两块完好木板，又将被褥随便抖了抖灰尘，便合衣躺了上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庄子上便早早掌了灯，开始后检查。杨大德特地过来叮嘱明华容，说她昨天做活辛苦了，今天就不要出门，待屋里休息就好。

        明华容表面连声感谢答应，心中却暗自冷笑。杨大德当然不会突然大发善心，只不过是不想让她出去现了明家眼而已。她庄子被欺凌事，帝京那群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肯定知道，但只要没戳破，他们也就乐得装做不知情，仍然可以冠冕堂皇地对外宣称她是庄子养病。

        她也不着急，送走杨大德后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两个时辰后才被个妇人叫醒：“王嫂子刚刚说了，让你去厨房后头小院子把腌菜全做好。”

        小院子里晾了满院青菜，全要收坛腌好话恐怕至少有三、四十坛，若只有一个人，别说一天，就是三天也未必能做完。王氏分明是故意刁难，为昨天事出气，

        明华容闻言立即露出为难表情，畏畏缩缩欲言又止。那妇人知道底里，幸灾乐祸地又强调了一句“今天一定要做好”，如愿看到明华容泪珠打转模样，才得意地走了。

        梳洗过后，明华容来到空无一人小院，慢吞吞切着晒蔫青菜，耳朵却留意外边动静。

        过得小半个时辰，到晌午时，果然听到前院传来夹杂着马匹嘶鸣喧哗人声车声。她微微一笑，切菜动作加了不少，将砧板剁得笃笃响。

        平日空旷前院这会儿被马车挤得满满，十几个衣饰鲜明家丁拥着一个肥头大肚满身绸缎中年人，下了马脚下生风地走进堂屋。打量完四周摆设后，中年人冷哼道：“真是乡下地方，连件像样东西也没有。”

        杨大德带着几个当地乡绅迎上去，闻言赔笑道：“李爷，咱这里虽穷，孝敬您心思可不敢懈怠半分。酒菜都准备好了，您是要先歇会儿，还是喝杯水酒洗洗风尘？”

        李管家这才回嗔作喜：“算你小子机灵，先拿毛巾来我擦擦脸，然后就开席。”

        杨大德一迭声地应了，赶紧打发人去端水，又张罗着准备上菜、牵马喂食，忙得团团转，做足了十二分殷勤小意。

        忙乱一阵，里头给李管家单开、外头给其他家丁准备酒席都摆上了，众人一番客套后，杨大德刚要向高坐主位李管家敬酒，却听后院传来几声惨叫，并几声骏马怒吼嘶鸣。

        “富贵？！”听出那惨叫声像是自己儿子声音，杨大德刷一下惨白了脸，丢下酒杯拔腿就往后面跑。

        李管家听见马嘶声，也是脸色发青：“这匹踏歌是少爷心爱坐骑，这次若不是急着为大小姐寻药，也不会交给我。少爷当初可是交待过不许出半点差池，否则就要剥了我皮！你们都是死人吗？听见动静也不知道去看看！”

        “是是是。”家丁们见凳子还没坐热就出了事，酒还没喝就得离席，心里都憋了口气，气势汹汹地往后院冲去。那几个被请来乡绅见状，也连忙跟进去。

        还没到院门口，又听扑通一声巨响，一股冲天臭气顿时弥漫开来，熏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乡绅们都一脸嫌恶地后退几步。

        而几个家丁想想李管家家法都不敢迟疑，捂起口鼻继续往里冲，只心里骂死恨毒了惹事那人，心道待会儿定要将那人整治得脱了一层皮才称心。

        但当他们看清院内情形后，所有人都惊呆了，小喘着气儿跑来李管家是绝望地一屁股坐地上，冷汗涔涔而下：“完了……少爷一定不会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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