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211章
看着白刺史落寞的背影,秦岭凑到常逾身边,一个提脚,就坐在了常逾的桌案上,无论在哪,秦岭还是这个习惯,不爱坐椅子。常逾怕这刚修好的桌子不稳当,护着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见他坐的稳妥,估计是提前试过了。
其实常逾一进屋子就看到了已经修好的桌子,车澈先生在陶冶厂,一定是没时间修了,文青山等人也都有自己的活要干,所以这个桌案只可能是秦岭修的,而且这么丑,只能是出自秦岭的手了。
常逾:“刚刚觉得我有失公允?”
秦岭点着头,毫不避讳,他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常逾解释给他:“孟家二郎认罪,确实是扰乱了秩序,说他是伪证都不为过,若人人都如他这般,那么这天下便没有一个案子能结案了,虽然你我心知肚明,那孩子是为了孟姜氏,可这做法不该触及律法,在牢里受些罪,算是给他一个教训,白刺史不偿不罚,已经是宽宥了,否则以他这通闹啊,今后别想参加任何科举!”
秦岭知道常逾说的都对,虽然脸上不服不忿,可心里还是认可常逾的做法的,或许这边是二人生来就受的教育不同吧,常逾自幼熟读的便是律法,可秦岭自幼就是打兔子满山跑,常逾看着秦岭不高兴的样子,说道:“李二秋后问斩那日,你带些银两,说是官府的补偿,从咱们的账上走!但也要告诉那孩子,朝堂律法容情却不能是失度!”
秦岭的脸上开心了不少:“那这白刺史你打算怎么处理?这贪污还有零有整的,头一回见啊!”
常逾:“可我担心的不是此事,而是他对自己官声,绝口不提,而且还提及主动辞官,他若知晓我查了他,知晓我有意提拔他,定然会求我,可他好似全然不知这件事一样,这不对劲!”
秦岭:“你想知道此事还不简单,有个人一定知晓内情,去一趟?”
常逾:“石南风!?”
秦岭打着响指从桌案上跳下来。
石南风正在家中教授着孩童认字,其妻在一旁补着衣物,见常逾和秦岭来了,赶紧行礼。
常逾:“行了行了,该做什么做什么!”
秦岭四下看了看,这石南风住在和姚庄相近的范家庄,虽说比姚庄强一些,可也没好到哪里去。
秦岭:“你家还真不好找,要不是张大哥指路,估计明日我们也找不到。”
石南风搬了两个椅子来,让他们坐,还招呼着妻子上茶。
常逾:“不必了,问你些事情就走!”
秦岭看着那孩子站在一旁写字,将椅子还给了孩子,自己靠在一边的墙上,他本就不爱坐椅子,这石南风又将孩子写字的椅子给了他们,秦岭环顾了一圈,这县令家也没得比他们那土窑好到哪里去,院中的锄头爬犁,屋中的陈设,显然已经摆明了一切,他也和张大哥他们一样,得下地耕田,劳作纺织。
石南风看着常逾没有说话,便让妻子带着孩子去院中玩了,将秦岭刚还给孩子的椅子又搬了过来。
秦岭:“我不用!这么靠着挺舒服的。”
石南风看了看常逾的眼色,这才放弃了让他安坐的想法。
常逾单刀直入:“李州牧这么多年贪了多少?”
石南风的脸色骤变,没想到常逾这么快就知道了。
常逾:“来之前我看过这元庆府的报呈,朝堂每年拨下来的救济款,前后加起来,少说也有上万两了!”
石南风垂下头。
常逾:“都贪了!?”
石南风:“差不多吧!”
常逾继续问道:“那白刺史呢?”
见石南风不说话,秦岭开口:“既然问到了你这,便是知道了啊!只是殿下不明白,为何是八十四两三钱!”
石南风:“殿下,你对白刺史的情况不知,说到这,我倒是先向殿下请罪了,京中给您来的信,我打开看过了!”
常逾和秦岭对视了一眼,不敢相信的盯着石南风:“是你?!”
石南风坦然:“是,我知道您想举荐白刺史!”
常逾:“你不想顶替他?”
石南风叹了口气,将白长梅的这些年的作为一并说了出来:“白刺史当年是一榜的三甲,因为家境不好,没钱打点,便被扔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发妻也跟了过来,只是这里的条件远比他们夫妇想象的更加恶劣,最初的那几年,白刺史也曾想发展元庆府,不说同金陵长安齐名,至少让百姓有饭吃,寒了有衣添,可您来了这几个月也看到了,这里的百姓惰性成自然,这么多年的俸禄都添给了元庆府不说,还没落着百姓口中的好,做了多少努力,都是石沉大海,掀不起什么风浪,后来李州牧来了,要白刺史替他改公文,写假账,白刺史不肯,不巧的是,那个时候白夫人病重,元庆府根本无法医治,只能去最近的州县治病,这八十四两三钱便是给他夫人治病的钱,也就是因为八十四两三钱,被李州牧抓住了小辫子,成了他的走狗!”
常逾和秦岭听到这样的故事,心中也说不出来的悲悯,这世间各有各的苦痛,只是都不相同罢了。
石南风:“后来白刺史到了限期,可以入京赴职,可他拒绝了,他说这八十四两三钱,是他欠整个元庆府百姓的,他要用余生去还!殿下眼中的元庆府已经算是荒芜了,可那是您眼中的,老天爷不会怜悯可怜人,黄沙卷地掀翻房屋,是白刺史带着人救人修屋,我离李州牧差着好几个官阶呢!自然说不上话,孟家二郎要是没有他的暗中相护,哪里又撑得到您为他伸冤呢?毕竟李二可是巴不得孟家二郎死了,好将孟姜氏占为己有!而且,审理孟姜氏一案的时候,也是他故意提及的钱财之事,就是为了点醒您,李州牧和他的小舅子,往外放印子钱!”
对于印子钱这一点,常逾和秦岭早就想到了,倒是没有特别意外,无非就是给李聪定罪的时候可以证据确凿。
常逾:“所以你看了本王的信,却没想在本王面前表现自己!这也是你当时只举报李州牧一人的原因?”
石南风:“白刺史值得那个位置,这么多年的俸禄都添了进去,要说这钱啊,他早就还了,他还是对这元庆府有感情的,只有对这有感情的人才会真正的为百姓谋民生!下官不才,可相比白刺史,对于兴民生,展农耕,在下更有心得,但对于案子以及纳税收征,在下自愧不如!”
秦岭和常逾相视一眼,心中有了个大致的想法,只见石南风起身朝着常逾深深的鞠了一躬覆手行礼:“所以在下恳请殿下,留下白刺史!在下愿为其补交罚银!”
常逾连夜写了奏报,却绝口不提白刺史贪污一事,常逾不是一个轻易相信人的人,不管是石南风还是白刺史,他都要再看一看,这份奏报不过是先写明了李州牧的所作所为。
常逾用漆印封好,交给秦岭:“阿恙,明日还要劳烦你将此信送出去!”
秦岭:“放心吧!”
常逾:“明日让文青山准备八十四两三钱官银,你悄悄的将这钱送进府衙去,我会以查账的名义,先行封存!”
秦岭瞬间明白了常逾的用意,常逾这是要用这笔钱钓鱼,钓的还是白长梅这条鱼。
秦岭:“你这试探也太隐晦了!”
常逾:“要的就是隐晦,我倒要看看,他在知道我要处理贪污一案之后,到底还会不会对元庆府的百姓负责!”
秦岭:“真是只狐狸!”
常逾忽然上前,盯着秦岭的脸,一脸坏笑:“我是狐狸?那你是什么?”
秦岭用一根手指将常逾推回到座位上,翻着白眼一脸傲娇的倒在了床上。
处斩李二的那天,广场上的人将那围了个水泄不通,秦岭觉得一个孩子一个孕妇,看这样的画面不太好,可他们二人坚定的要跟着,秦岭也没再阻拦,这是他们的仇恨,秦岭没权利剥夺他们的选择,秦岭似乎在那一刻,在孟家二郎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纷争起,没有一个人的手的干净的,孟姜女为了孟家二郎,打点狱卒,便是贿赂,孟家二郎替罪,便是扰乱办案秩序,他们也都翻了过错,只是这些过错在人命之前一文不值,常逾口中所谓的公平,只给了秦岭一人以偏爱,为了马孝辉口中的证词,秦岭劫了狱,为了引蛇出洞,秦岭杀了人,可秦岭从未受到任何责罚,这哪里是江湖人的特许,这是常逾给予他的保护,或许说,是常逾替他担下了责罚。
秦岭将常逾吩咐的钱给了孟姜女,希望他们嫂叔二人以后可以好好的生活,孟姜女盯着那袋钱,她确实很需要钱,可这钱,是秦岭从自己腰包掏出来的,没有公文朱批,孟姜女便大概猜出了这钱应该是常逾和秦岭填补的,孟姜氏不愿再劳烦他们,小心翼翼的将钱收好。
孟姜氏:“公子放心,我承感恩而来,千里奔赴,定然不负公子所愿!也劳烦公子将此话带予殿下!”
秦岭点点头,表示一定送到,孟姜女也带着孟家二郎屈膝行了礼,算是感谢他们二人的相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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