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重生

如果她的腿没有断，如果她的眼睛还能看得见，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

        隋燃的手硌得生疼，铁链盘踞在地上，屋子里只有一扇窗户，烈日从中穿透，把铁烤的生烫。

        再烫也没有隋燃心里的苦痛烫，几乎要把她烧掉，像一堆巨大的干草垛被点燃，火焰直冲云霄，烟花般坠落下来。

        想必是腐烂的烟花。

        一双鞋走进房间。

        擦得很干净，可惜隋燃看不到。但隋燃知道他是谁，他身上的气味太过熟悉，她曾经每晚都闻着这味道入睡。

        五感贯通，眼睛瞎了，嗅觉和听觉都很灵敏。

        “还活着吧。”

        男人的声音掩盖不住的嫌恶，隋燃觉得好笑，他是在讨厌她破碎的布娃娃一般的样子，还是披头散发的腐尸一样的臭味？

        不管是哪个，不都是他造成的吗。

        真不公平，神把人类造出来，再教会人类堕落，却不肯帮助人类攀登死亡殿堂的台阶。

        陈飞就是隋燃的神，起码曾经是。

        她像信徒一般追随的神，可是就像古希腊诸神破除三纲五常四处乱睡一样，陈飞其实是被魔拉入地狱，在地狱口徘徊的三头犬。

        陈飞提起一桶水尽数泼到隋燃头上，她被水激得止不住抖动，铁链发出不好听的声音。

        “说话，你不是哑巴。”他皱眉。

        隋燃想，我曾经也不是瞎子。她没机会说出这句话，因为她听见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铁门的声音像在刺破地板，在黑暗中，隋燃只觉天旋地转。

        万能的神啊，求你给我一个来世。

        隋燃把嘴唇咬破，尝到了自己的血，和头上滴下来的水混在一起，她舔干净，如同在汲取甘霖。

        我愿意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来交换。

        你看得到我吗？万能的神。

        “你醒了？”

        隋燃惊醒，呼吸急促像是溺水被救生还的孩子。等等，这声音好熟悉。

        她抬头看向床边跪坐在地上的女孩，一袭粉衣白色打底，两条辫子编在头上，像小狗一般垂下来，随着动作摇晃。

        “阿铭……你还活着？”

        是阿铭，曾为她挡过一刀的阿铭。等等……她能看到了？

        隋燃握着手中的被子。这是她十六岁时的房间，十六岁，她还是万众瞩目的天才少女，手握最好的修炼神力。

        十五岁一场韶山比武，隋燃一袭红衣亮相，初赛使双鞭，一鞭砸碎了擂台斜柱，一鞭缠到对手腰间，轻易挤破了他苦练十年的内丹。

        一战成名，从此神州大陆谁不知她隋燃的名字。

        人如其衣也如其明，她被称为绿洲最璀璨的大火，没有人质疑，有朝一日定会做出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成就。

        她确实做到了，所有人瞠目结舌，不过是反向的。

        二十岁时，她对陈飞一见倾心。

        多俊美，多张扬，多体贴的男子。陈飞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说有隋燃之后，眼里再也看不下去旁人。

        隋燃信了，她怀了他的孩子。

        在神州，女性怀孕几乎是断送前程的代名词。孕期能量波动太过不稳，调和能量需要极大代价，体宫内的孩子和内丹挤占空间。

        为了孩子，隋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丹萎缩，塌陷。

        她不在乎，她只要陈飞和他的孩子。

        后来呢？

        陈飞满脸嫌恶的样子真让人倒胃口。仗着她为了护子几乎内力尽失，一脚踹向她的腹部。

        “我和你在一块就是为了你这个天才的名号。”

        陈飞看着她蜷缩，抽搐，流血，无动于衷。

        “还以为阴阳双修能偷走内力，结果几乎白费。你真没用。”

        隋燃回神，她刚刚几乎要把被子捏碎。陈飞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绕着，绕得她心头火气。

        阿铭还跪在地上，看起来很害怕。

        是了，自己刚刚重生，能量控制不稳，相必刚刚泻出大量能量。阿铭武力不足，被压迫得应该很难受。

        傻子，怎么也不知道说一句提醒她。

        “抱歉，阿铭，很难受吧。”隋燃把阿铭从地上拉起来，示意她坐在床上。

        阿铭吓了一跳，本以为隋燃会打骂她，毕竟刚刚隋燃的能量之汹涌如同洪水，她几乎要溺死。

        虽然不知道隋燃为什么这么生气。

        是因为昨天老爷逼她早起练功，起床气犯了……吗？

        要说前一世的隋燃，模样生得有多俊俏，脾气差得就有多离谱。

        脾气差，能力强，动辄打骂下人也是常有的事。好在隋燃心眼不坏，虽然下人们总对她有所不满，阿铭倒是真心实意对她。

        隋燃最近身的下人就是阿铭，挨打最多的也是阿铭。

        阿铭觉得无所谓，她原本是一块不通武的石头，最低级的能量体，是隋燃时不时提点她，助她武力有所进益。

        况且是隋燃把她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她要报恩。

        隋燃不知道阿铭心里这些活动，忙着对自己发誓。

        这辈子一定擦亮眼睛，送陈飞和那些害她、折磨她到不成人形的人去见见地狱是什么样子，烧的是什么火。

        隋燃闭眼，探了一探自己体内乱窜的能量。许久没有控制这么庞大的能量体系，有些吃力。

        神州大陆上的能量体分为三种，普通能量体最高可以把控千注量柱，上等能量体若修炼得当大抵能达到十万注体量，而无限能量体，正如其名。

        隋燃就是最后一类人，她发觉体内能量已远远超过百万数额。你猜，世界上的海洋里有多少滴水？

        但无限能量体的问题就在于，它会反噬。

        当能量足够庞大，运用不当的人会被其吞噬，他们管能量叫地狱使者，是魔鬼来勾人的触手。

        所以神州大陆上其实也有一部分无能量体。他们大多原是最夺目的无限之人，只因不堪忍受忽魔忽神的痛苦，不愿将自己撕成两半，索性自破内丹，将能量释放，还给土地。

        这种人通常是看不到的，失去能量如同断掉手脚，普通能量体就能将其捏碎。

        而陈飞，同样是无限能量体，只不过是其中较弱的那种。

        陈飞体内的能量远不如隋燃，控制力也差了几个层次。但他的野心极大，隋燃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想要追逐强者的力量，提醒他终被反噬。

        陈飞不理，隋燃索性后来也不问了。

        世界真是不公平的，无良之人活得痛快。

        隋燃起身。

        她现在需要让自己变得再稳定一点。

        隋燃拾起墙边放着的双鞭，一脸元气：“走，阿铭，找爹练功去。”

        阿铭一愣，快被吓疯了。

        救命，小姐傻了，练功最能躲的人竟然要主动去练。

        太阳打哪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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