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海和水手

许云霜家的小区到学校大约三十分钟自行车程。

        这一片是高档住宅区，来往的车流明显减少。

        两人原本一前一后自顾自骑车，现在改成慢悠悠地并排骑。自行车道很宽，四辆车并行绰绰有余。

        两人已经为晚饭吃什么吵了一路了。

        许云霜想吃沙茶面，强烈推荐家附近一家新开的面馆，

        “他家沙茶酱是秘制的，独门配方！听说他们一直在潮汕开店，来这里开辟业务，还专门为咱设计了新口味。怎么样，赏个脸吧，说不定你就爱上了！”

        穆云一挥手，“你当我没努力过吗？不爱沙茶不是海门人，那个家伙说的？就是放屁。本人土生土长的海门人，绝对正宗，就不好这一口。给我点炸鸡。别忘了点可乐，百事的。”

        许云霜妥协了，穆云要炸鸡，她就选汉堡吧。谁让铁公鸡穆云有一条令人匪夷所思的原则：如果持有的食物不是双方共同喜好，不得分享。如果许云霜任性地选了沙茶面，穆云连鸡翅上掉下来的一粒面包糠也不会让她吃到！谁让穆云是个无可救药的死脑筋，从来六亲不认，只认她的死理！

        许云霜老劝她，什么公平啦、良心啦、正义啦，照本宣科地用到生活中的每一件琐碎的小事上就不好玩了。穆云还是一意孤行，最后在许云霜眼里竟变得可爱起来。

        两人把车停在小区的自行车棚，车棚早已被共享单车占领，许云霜老感叹像她的“英雄”一样充满个性的私车已经不多了。小黄和小蓝虽好，但是骑出去，看着太业余了。

        两人走进许云霜家的单元楼，爬了三层楼梯。“十层以下，不得擅乘电梯”是两人的默契之一。开了门，屋里没有人的痕迹，许云霜她哥许云雷果然没回来。

        许云霜家是四居室。客厅是典型的现代风格，简约、便捷，总体给人冷和白的印象。四面墙壁分别挂着大幅风景画，沙发和茶几下铺着灰色厚地毯。

        穆云是许云霜家常客，驾轻就熟地直奔厨房，拿了瓶冰矿泉水，“咕咕咕”强灌了几口，才缓过气来。

        随后穆云猫进了许云霜的房间，许云霜早已把书包甩到床上，自己跟着趴下拿手机点外卖。

        如果客厅还能勉强称为简约，许云霜的房间则是当之无愧的极简。房间里光秃秃的，除了一张床和衣柜外，没有任何家具。床外空地铺着一块圆形纯色地毯，上面堆放着几本课外书和电脑。墙壁全被涂成了深蓝色，上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窗帘是灰黑色的。

        许云霜拉开一半窗帘，光从外透进来，很快被四面八方的深蓝压制，整个房间依然显得昏暗。穆云上前把另一半窗帘也拉开，房间才显得透亮了一些。

        “你以为自己是人鱼公主吗？把自己房间打造成深海龙宫了？啊？但是，龙宫里得有镇海之宝啊，你这都家徒四壁了都。”

        “我挺喜欢的。住在这里，像被海水包裹着，有一种很安全又很暖和的感觉。”许云霜快速点好外卖，成功下单。从床上撑起来，开始在衣柜里翻找衣服。

        “蓝色是冷色调好吗？特别是这种深蓝，暖个屁。你确定蓝色看多了不会让人得忧郁症？不是有种歌得类型叫蓝调吗？忧郁小曲。改天非找人把你这重新刷漆不可。反正我一进来浑身不舒服，今晚都不确定能不能睡得着了。”穆云有些担忧，话不由自主多了起来，故意摆出的轻松语气听起来有些夸张。

        从穆云第一次进许云霜的房间起，这种没来由的担忧一直挥之不去。

        谁都会认为许云霜是个热情似火的小姑娘，经常笑，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和谁都能聊到一块去，每天傻傻的，好像不知道烦恼为何物。

        但是穆云观察到，许云霜喜欢悲伤的东西。许云霜选的电影全是压抑的悲剧，偏爱旋律伤感的歌，歌词也很消极。她喜欢阴天，喜欢蓝色和灰色，经常在说话之间突然发呆，然后慢慢隐身在对话中。

        穆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许云霜不在乎地笑骂她疑神疑鬼。

        “我就是个正常人，正常人还不允许有个偏好吗？或许这就是‘天性’？这些东西天生让我觉得很安全，仅此而已啦！”许云霜曾给穆云如此解释，还顺带畅想一番自己变成阿凡达的场景，“皮肤是蓝的，最好血液也是蓝的！你不觉得蓝色是很神奇的颜色吗？天是蓝色，海也是蓝色，人类所拥有的最宽广的两样东西，都是蓝色，这在冥冥之中肯定有什么道理吧。总之，在我眼里，人家才不是你们给安的什么‘忧郁色’呢。”

        穆云还是将信将疑，一颗心始终悬着没放下来。

        虽然穆云自带了换洗衣物，许云霜还是甩给穆云一件粉白碎花睡裙，并以一句，“全世界配得上它的只有你。”为借口，打发穆云到自己房间自带的浴室里洗澡。

        她则抱着纯色睡衣睡裤两件套，跑到外面大家公用的洗手间里洗澡。由于昨天才洗了头，她把头发绑成团，仅仅冲了个澡。洗完澡，后脑勺的一些碎发被打湿了，她索性把头发散下来。她的头发又粗又黑，质地很硬，而且涨势迅猛，才三个月又长长了一截。许云霜摸了摸发尾，盘算着找个时间约穆云一起剪头发。

        穿戴完毕，许云霜顺便洗了把脸，然后抱着脏衣服走出来，嘴里还轻快得哼小曲。

        “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忧愁～”

        她没走几步，猛然停住脚步。

        饭桌上不知何时坐着两个活物，正在分食她半小时前订的外卖。

        两个活物，一个是她哥，一个是有些眼熟的陌生人。她亲爱的哥哥此时正叼着一根薯条，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陌生人正在拆汉堡，此时也抬起头看她，脸上突然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笑个屁！

        三人呆呆对峙了几秒，他哥许云雷率先打破沉默。不过许云雷不是向许云霜解释为何他在不该回来的时候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不速之客，以及为什么他们在吃她的东西！

        相反，许云雷扭头看向陌生人，用沾满油污的手拍了拍陌生人的肩膀，带着些愉快地说，“冬宇，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哈哈，别误会哈，她平常不听这老掉牙的歌的，只不过这首歌情况特殊，其实是她要把所有关于海的歌都搜集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海，什么东西都是蓝的。”

        被称为冬宇的陌生人点点头，表示理解，还不咸不淡地补充一句，“有一首歌叫《水手》，可以推荐她听一下。”

        许云霜愣在原地，脑中一片混乱。好家伙，当她不存在是吗？竟然当着她的面，毫不心虚地吃着她的东西，然后还嘲笑她的听歌品位。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正傻缺似的抱着一堆换下来的衣服，站在这两人面前。

        她脸“噌”得红了，但不想让自己显得像个落荒而逃的嫌犯似的。于是许云霜在他哥再次开口之前，截住他的话头，恶狠狠地对上他哥愉快的双眼，提高音量大声说，“那玩意谁没听过！”

        丢下这句话后，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掠过两人的饱餐之地，抱着一堆衣服，径直走向阳台的洗衣机。许云霜把除了内衣以外的衣服一股脑丢进洗衣机，没着急开，她准备等穆云换下的衣物一起洗。

        许云霜一边干活，一边回想刚才的场景，忍不住小声笑起来。

        她刚才那招绝对高，眼神对着她哥，话却冲着那个叫冬宇的，连着把两个人连着一起骂了，再留下一个酷酷的背影，赢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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