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一零九等闲变却故人心

这一次的地气回冲对葬神之野的通道造成了极坏的影响。现在九轮天连接苦境的通道脆弱不堪，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致使通道完全被阻隔。苍羽凌霄需要不死鸟之心来恢复九轮天通道。搜寻碎无泪的人又再加了一倍，但仍然半点音讯都没有。这令沉静的天相顿失耐心……一张阴沉的脸揭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摩云朵呢？有没有去找？”苍羽凌霄冷声问道。

        下属惶恐又无奈的回禀道，“摩云朵有护山结界……我等实难突破。”

        “哼！”苍羽凌霄眼眸一暗，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亲身领兵前往了。

        “天相何不引领沉轮王至此……”

        “小小一个摩云朵，难道是龙潭虎穴吗？”苍羽凌霄怒气勃发，他不信，摩云朵早就没了岑我寻的身影，失去了主人的灵山福地迟早会沦为荒山野岭。

        “沽命师的实力到底强悍……”

        不等下属说完，苍羽凌霄冷笑道，“将死之人侈谈什么强悍无敌。”

        沽命师为沉轮王重伤窜逃，苍羽凌霄早就不将他放在眼内！只是这次地气的变化来的莫名，令人忍不住疑问到底是谁又或者是某事造成了这番变化？现而今已致使九轮天与苦境之间相连的通道损坏严重！通道是九轮天众人煞费苦心，耗力繁巨，倾一境之力而完成，绝不会被一般变故破坏。

        他需要沉轮王此刻守护在通道内以防不测。他自己领兵去了摩云朵。来时的路上，他心里有无数个念头在翻转，是抓还是杀……扪心自问，他对碎无泪下不了杀手，可是不杀她，她就会如影随形的时时扰乱自己，扰乱自己的心。他禁不住暗下决心，他劝自己当机发断！

        甚至有一刻，他忍不住想：她最好不要躲藏在摩云朵。因为那样的话，自己必然陷入两难。人一旦陷入两难必然要做抉择。寻常的决定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都未可知。何况是亲手了结自己的……想到此，他凄凉的苦笑！可是抓不到她就拿不到不死鸟之心，拿不到不死鸟之心就无法修复通道……

        护山结界吗？一点也难不倒自己。苍羽凌霄羽扇轻挥，三层功力用下去，结界顷刻被打碎。

        “万古云霄一羽毛，九天凌越不以高。半壁河山入筹策，千里战图定雄韬。”吟着诗号，他轻松降落在摩云朵主峰。环顾四周，不过是寻常屋舍，看不出有何不同寻常。一个手势下去，跟随在他身后的兵卒立刻散入各处屋宇寻找碎无泪的身影。

        苍羽凌霄跨步走进院落，他是第一次来到摩云朵，可凭借多年以来的处世经验，他很有信心的锁定了岑我寻的房间。屋内布置寻常，毫无新意，只是有一点奇怪，若是没有人居住的房舍肯定布满了灰尘蛛网，但这里居然窗明几净。

        难道，她真的在此！苍羽凌霄的心猛然一缩！

        “天，天相……那里有一个人，一个人……”

        “嗯？什么人？”苍羽凌霄马上问道，“是什么人？是男是女？”

        下属为他的面色感到一阵恻然，立刻照实回答道，“是女人，她说，她是我不道人。”

        “我不道人？”闻所未闻，苍羽凌霄瞥了下属一眼，如释重负地露出了平时沉静的神态，“我们去看看……”

        走至后园，一片小竹斜密密的挨着，阳光不透，惟有清风舒爽。只见竹林下放着一张细藤软靠椅，靠椅上躺着一位女子，姿态闲豫，任由自己众人将她包围也不见此人有进一步的动作。苍羽凌霄迈步走至她身前，定睛一望，这个人，自己完全不认得。

        “阁下是谁？”苍羽凌霄戒备的问道。

        唉！好梦易醒哦！她懒懒的睁开眼望向眼前的苍羽凌霄，“汝又是谁……”说着，她悠然自得的从旁边的小几上端起茶盏，美美的饮了一口香茶，搁好茶盏。她双臂一伸，化出一支拂尘搭在肩上。自己才来不久，一番收拾，好不容易觑个空闲寻个好梦，结果就有好事之人上门踢馆。

        她刚起身，预备拱手一礼，身下的靠椅已被人用气劲震翻！

        苍羽凌霄当即不满的狠狠瞪了身旁之人一眼，下属被这一眼狠得一抖，方才明明是天相示意自己先下手为强啊！可是力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出了偏差？下属警惕的望向毫发无伤的女人。

        “哈！逼我开杀戒可不好哦！”

        “阁下误会了。鄙人乃九轮天苍羽灵霄。”

        “九轮天？！有一丝印象。”她记得与他交谈时，他曾提过一个来自九轮天的人，是他的小徒弟，找机会要去见见。苍羽凌霄见她似在走神，大军围困之下，竟然波澜不惊，我倒是要看你有何能耐！

        “阁下就是我不道人？”苍羽凌霄依着下属的回答确认道。

        她爽然一笑道，“生时百事中，唯不最有趣。生时得不来，死后独不去。再下正是我不道人楼盈雪……”

        听都没听过的名号！更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何以这么个人会出现在摩云朵？她与岑我寻又是怎样的关系？

        “汝上山可是为了找王无功？”楼盈雪开口问道，“他不在，此地暂由贫道代理。”

        什么王无功？！牛头不对马嘴！看来今日是白费光阴了，无用之人，纠缠无益。苍羽凌霄预备率众离开。楼盈雪却是截住他的去路，以一种关心的口吻询问道，“请问，贵境的碎无泪在哪里？”

        苍羽凌霄立刻脸色一变，难道此人与翡翠有关联？

        “实不相瞒，吾亦正在寻找她，她……”说到这里，苍羽凌霄自有一番斟酌，但看楼盈雪一副细听究竟的模样，他接着道，“她受伤颇重，为沽命师劫持……”

        楼盈雪听罢并未表态。如果说碎无泪是被劫持则绝不会被沽命师带至摩云朵。苍羽凌霄的话真实性值得思考。大军压境，看来碎无泪的状况堪忧。楼盈雪记得自己曾经数次热情的邀请王无功加入玄宗，做师父的关门弟子。自己几番恳切的肺腑之言完全不能打动他！唉！看来要对师父食言了，说好要替师父在四境之内寻觅良材……惟有寻一个可托付之人，自己才能“功成身退”。这一路想下去就把眼前的九轮天大军晾在原地了。

        “喂！喂！喂！”

        “啊！哦！吾受人之托要照顾碎无泪。”楼盈雪随口说道，“既然如此，贫道会特别留心小姑娘的踪迹。”

        “受人之托……”苍羽凌霄心内隐隐感觉到此人定然是岑我寻。

        楼盈雪只是一笑道，“诸位今日上门立威，贫道铭刻在心。现下时候不早了，诸位请回吧。”她下了逐客令，初到苦境，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王无功在不在苦境呢？这是此其一。师门之命绝不可半途而废，由集境至苦境，总要对师父有一个交代。其二，自己还肩负着另一项重责。本来自己是完全不必有此一行，可为着这一个人，她不得不来。想到这个人，她不禁又想到另一位极麻烦的人物。

        “请阁下言明所托之人是谁？以此，吾才能定义你吾二人之间是敌是友……”苍羽凌霄执意要搞清楚内幕。

        楼盈雪摇了摇头，冥顽不灵，但是她既然自号我不道人，当然是随心所欲，怎么会受制于人呢？苍羽凌霄看她普普通通，根本不将她放入眼内，有心要在摩云朵兴起战事！

        “贫道好言相劝，阁下不要自开死门。”楼盈雪淡然道。

        “哼！有什么本事尽管亮出来吧。”苍羽凌霄化羽扇为利剑。

        楼盈雪想着自己刚刚收拾好摩云朵，实在不忍心再将它弄得狼藉，于是拂尘一挥，罡劲凶猛，十方受力，大军遽然如丧考妣，纷纷倒下！苍羽凌霄一怔，此人武力足可一恃。自己不该轻敌，更不该以貌取人，实在是大错特错。

        “现在你可以定义了——是敌还是友……”楼盈雪说道。

        苍羽凌霄回头一看自己带领的众人虽然受伤但却并不致命，心内知晓对方留有分寸。心头负气不已，却知道此刻不是争强好胜的时机，来日方长。现在惟有修复通道，等待天譩苏醒才是上策。

        “汝能为不凡。”苍羽凌霄说道。

        楼盈雪不以为意的笑道，“人不往高处看不往深处想总觉得自己了不得，天下第一，可一旦往高处看往深处想，又觉得自己渺小如尘埃。天相，你太着相了。”

        这一席话说得天相皱起了眉毛，他眸光深沉的看向眼前人，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我不道人似乎很不寻常。能有此一番见解，令他颇感意外。其实，他与对方初相识，暂无立场之争，何必要定义在敌我两字之上呢？这样一想，豁然开朗，他拱手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请吧。”楼盈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后会有期。”苍羽凌霄同她一拱手，这才率众离开。

        一番闹腾，睡意全无。当前先去确认那个麻烦人物的踪影吧。自己能来此是因为有王无功留下的通道，可是那个人呢？自己当时与他交手，致使通道分崩离析。还有，乱象丛生，是时空出了问题……楼盈雪抬头望向苦境的天空，她化出手中的天盾，起手结印——一定要找到那个人的踪影。

        等楼盈雪赶到封魔岩时，周遭地气损毁更为严重，四处景象已然丕变，完全识不得本来面目了。以她察看，此地魔气浓烈，可入口被崩毁殆尽……想要入内一探，有点困难了。正当她预备施法重新打开入口，却不妨一道利剑射来，促使她后跃躲开了这道袭击。

        “汝何人？”剑非道持剑攻了过来。

        楼盈雪一个旋身不仅躲过了击杀，手中的拂尘更是缠住了对方的道剑相忘，“这位兄台何以相杀啊……”

        “你是何人？可知此乃何地？就敢贸然出手解开通道！汝意欲何为呢？”剑非道欲要收回道剑相忘，却发觉对面的人内力深厚，拂尘死死带住了自己的佩剑，这个人，武力不俗。

        “哈！不得已，实在是因为有故人困在其中。”楼盈雪照实解答道。

        “故人？是魔人了……”剑非道追问答案，以此来确定自己下一步行动，“此地是封魔岩，封印的乃是幽都魔众！”

        楼盈雪观察着眼前人，沉吟道，“单纯的以某一属性来区分是非善恶，未必准确啊，说不定……还会误伤。”

        剑非道也同样在审视着她，她一身道门装扮，出自哪一门派却实在也看不出来。其实魔类之中也有异数，也有心地光明善良之辈，譬如自己的爱人——流苏晚晴。可眼前人的故人就未必了！自己与幽都曾打过交道，只要她能说出名号，自己便可判断其故人到底是谁。再说幽都前次已被苦境正道联军围剿，元气大伤，“汝之故人很可能已丧生了。”这句话是为了引出楼盈雪的真话。

        楼盈雪无奈道，“想要他死，到底有些困难呐！兄台不明白吾之苦心，吾是防患于未然，为了苦境的安宁。”

        “口说无凭。”

        “是，兄台怀疑有理。但是，兄台不必操之过急，何不静观其变，再行定夺。”楼盈雪劝道。

        剑非道却不理会，他有自己的判断，封魔岩下的通道完全崩溃对苦境是百利无一害。此人信口雌黄，绝不能相信。剑非道步子一动，一力阻挡在楼盈雪身前。他的行动昭示着他的决心。

        “此路不通，请阁下离开。”剑非道戟指一扬，“否则剑非道剑下不容情。”

        楼盈雪见此人神色决然，猜测道，“汝是此地的镇守者？”

        “在下太上府道剑剑非道，奉师命镇守在此。”剑非道报上了名号。

        “幸会。鄙人，我不道人楼盈雪。”楼盈雪亦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大家同为宗门内的人物，剑非道你实不该对吾太过防备。”

        “道门何其广，亦不乏滥竽充数之辈。而居心叵测之人更令人防不胜防。”剑非道义正言辞的说着，双眸之中对楼盈雪充满了不信任的意味。

        楼盈雪失笑，“若我今日执意打开这通道……”

        “那剑非道只有杀！”

        “不能再商量？”

        “不容缓颊。”

        “唉！”楼盈雪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只有先等在此地……”

        剑非道以为她定然要与自己开杀，没想到，她选择了安静的等待，似乎料定了内中之人定能破开通道。这更令自己不得不防了。从前的自己就是太过轻信，才导致了无可挽回的悲剧！

        楼盈雪见他面露疑惑，心道：到时候，你可是吾压制他的助力啊。

        她在用眼光打量自己，在做评估，这个人的目光透着奇诡！她到底有何目的呢？说是为故人打开通道……现在又一副安之若素的表情，不疾不徐！令人费解！

        两个人并排立在封魔岩下，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实际上因为地气的变化，封魔岩已是剑非道当前最为关注的地方。

        “据我观察，苦境的地气有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几处灵地，似乎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楼盈雪先开腔了。

        剑非道不作声，楼盈雪来路不明，目的不纯，自己不能将她当作同志一般推心置腹。可她这句话也表明了她对这阵巨变有一定的了解。

        “那么这其中是否与汝有关联呢？”剑非道开口反问，语气不善，带着一股肃杀的冷意。

        楼盈雪想了想，何以眼前的人对自己充满了强烈的敌意？这处封魔岩又与他是何种渊源？自己要打开通道，他就要置自己于死地？必定有故事。想到此，她淡然说道，“与吾有关联，但关联不大……”

        “嗯？由着你说了！”剑非道冷声道，有关联，那就是有问题。

        其实是因为苦集之间的通道崩溃，加之时空的扭曲的缘故才产生了这样的效应。但为什么两境通道被崩毁？这个问题现在实在不便说明。

        “你既然不信我，那么我说什么，也无法改变兄台的成见了。”楼盈雪叹道，“但是，有一点，吾并没有恶意。”

        “善恶只在人之一念。有心助人尚不免害人，何况是有心为恶呢？”剑非道仍然是那副冷漠的面孔。

        有心助人尚不免害人。这看起来像是吃过亏的人说出来的大实话。

        “有心为恶，怎会自曝其短？剑非道，你失察了。”楼盈雪不由摇头，她看他也是一块料子，可是还是不行，理想的人选惟有王无功。当时，她在集境与王无功结识时，横看竖看，都是一块好料子。做师父的关门弟子，绝对能支撑得起门户。奈何说他不动，他又自道已出家入了释教，真是骗鬼！楼盈雪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奈，若不是为着萧分宜的事情耽误脚步，她怎么也会抓着王无功回道境！十八般手段全都用上，教他不得不服。想到此，容色有了兴奋的神采。

        她面色变化多端，更令剑非道戒备。

        “你要在此地一直监视我？”楼盈雪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为苦境安危，剑非道不容有失。”

        “哈！好吧。那只能等他从里面打出来了。”

        “嗯？”剑非道脸上充满了疑问。

        “我跟你讲，等他从里面打出来，那情形又不一样了。”

        “到底是什么人？”

        “是一位不好搞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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