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六百病支离彰恶骨

宝应泛光湖掀起波澜，姜附宝与应无骞斗了一阵，胜负未分。萧分宜在香雪与绿华的护持下，来到湖边的高地观战。其实这完全给了一个可乘之机。姜附宝掀起连天湖水，巨大的水流冲向萧分宜站立的位置。两位侍女有心相救，奈何武力上敌不过，萧分宜坠湖了。

        一瞬之间来不及反应，三人都被卷入湖中，哪里分得清是萧分宜还是绿华香雪……

        应无骞见萧分宜落水，忧急如焚，被姜附宝钻了空子，不仅背后受掌，也未成功将人救起。反倒是她自己一旋身，黑月之泪划过湖面，湖水一分为二，萧分宜被她捞了起来。控制了萧分宜，应无骞一定会将玉镯交出来。

        “对不起了姑娘……”姜附宝长刀横在萧分宜的脖颈上。

        应无骞大声道，“慢……玉镯在此。”

        姜附宝却是不紧不慢自怀中取出另一只玉镯，说道，“它们本来是一对。”

        应无骞见那只玉镯在月光下透亮明澈，心内知道此人没有说谎，于是他也将怀中的玉镯取出。意思明了，放了人质萧分宜，玉镯归还。

        姜附宝不由一笑，“先将玉镯归还吧。至于人质，待我到了安全的地方，一定会放她。”说着，长刀已经割破了萧分宜的玉颈。这预示着她不接受讨价还价。

        应无骞虽然着急，但知晓此刻绝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为了保全萧分宜，他只能俯首听命。可在他心中，姜附宝此人已经是必须要除掉的对象。

        “你叫什么名字？”姜附宝问道，“他很紧张你呢……”

        萧分宜道，“你胜不过他？”

        姜附宝笑了笑，“你激怒我，不怕我杀了你么？”

        “姑娘，你知道他是谁么？”萧分宜问道。

        姜附宝却不再与她说话，只是长臂一伸，接过了应无骞隔空丢来的锦盒，查验真伪后，她非常满意。一把扯起萧分宜，将她推入了画舫之中。

        这一幕落在应无骞眼内，恨得他烈火中烧！只是为着萧分宜的安危，他不敢轻举妄动，惟有默默忍受姜附宝的挑衅。绿华与香雪这时才自湖中露出头，两人方才是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惊魂未定……心内惶恐，失落了萧分宜，不知晓正御会怎样发落自己。

        “你猜，他此刻心情如何？”说罢，姜附宝别有兴味的看着萧分宜，瞧她浑身湿漉漉，狼狈不堪，却是面貌如花，发黑如漆，好一个绝代佳人。坏人好事，令姜附宝异常兴奋。

        萧分宜感到了冷，不过这也越加令她头脑清明，她开口道，“与你对战的人是儒门正御。你不担心儒门会对你不利？”

        姜附宝看向她，“你不担心你的处境么？”

        “我死了会有人替我报仇。”萧分宜说道。

        姜附宝看着她，不由发出一声轻笑，“但是你死了，报仇不报仇……于你而言还有意义么？”

        萧分宜摇了摇头叹道，“对死人没有意义，对活人却不同了，除非，那时你亦死了。那么寻仇对你而言，自然无意义了。”

        “伶牙俐齿！”姜附宝笑叹了一句，坐到了一旁，“你叫什么名字？”

        萧分宜不作声。

        姜附宝看着她道，“你武功低微，但却长了一张惹祸的脸蛋。”

        “武功亦非不能长进。”

        “哈……”姜附宝好笑不已，“你这话和他说的好像，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萧分宜……”

        “萧分宜？”姜附宝墨色瞳仁微微转动，“之前尚未听过这个名字。你与那儒门正御是什么关系？”

        “他请我做客。”

        “请？哈，你这个词用的真好。我看你对他无意……”她一边与萧分宜谈话，一边暗暗注意着画舫四周的动静。

        “请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玉阳江。”姜附宝说着，掀开了船帘，此时江雾迷离，画舫隐在其中教人难以发觉。待她回过头时正好看见萧分宜捂着自己受伤的脖颈，于是她立刻丢了一张手绢，“破相了就不好了。”

        萧分宜捡起那手绢儿，只见上面绣了一朵牡丹花，绣工精美，色红如血。

        “你的玉镯价值连城。”萧分宜开口了，“又怎么会失落了一只呢？”

        说来话长，姜附宝不想说，她忽然欺身向前，萧分宜的面孔清晰的印在她眼里，“我想要你这张脸……最好是不要破一点皮。”

        毛骨悚然的话！

        “要我的脸做什么？”萧分宜仍然是镇定的，“姑娘高风秀骨，英采惠姿，何以要舍己求彼。况且若是手法不得当，我这张脸放在了姑娘你的脸上，会发生排异反应。到时候，姑娘你就性命难保了。”

        “排异反应？”姜附宝听到这四字，忽地瞳孔猛地一梭，“那我就以你的脸为蓝本整……一张一模一样的……”

        萧分宜听得她如此说，先是一怔，就是这一瞬的反应便让姜附宝抓住了破绽，她一把抓过萧分宜的衣领，“你懂我的意思……我现在要听你说真话。”说着，她自头上拔下一根簪，举簪便刺，萧分宜肩胛立刻染红，发出一声痛呼。

        “我是大夫。”萧分宜的回答令姜附宝失望了，她还以为自己碰见了另一个相同的意外。她既有一份他乡遇故知的期盼又有一份惶恐害怕。可到底期盼多于惶恐，偏偏萧分宜只说自己是大夫。

        “你骗我！我要刺瞎你的眼睛……”姜附宝抽出簪子又要刺向萧分宜的眼睛。

        “姑娘，这不是你的本意。”萧分宜高声说着，偏过身去，这一簪刺到了手臂上。虽然心内明了她的情况，眼前的姜附宝恐怕是穿越而来，但具体细节还需要进一步探问才是。

        本意？！姜附宝只感到一阵头痛，簪子也自手上滑落。

        “你晓得武林里有一个名为恶骨的女人吗？”姜附宝两手捂着头，显见得她此刻头痛欲裂。萧分宜此刻自身难保，亦不敢靠近她，就眼前观察，她心内揣测姜附宝体内恐怕是魂体之争。

        “我不知道。”萧分宜说道，“恶骨之名闻所未闻……”她只能如此说，目前，她要做的是让姜附宝平静下来。姜附宝头痛难忍之下，竟然以头撞击船舱。萧分宜此刻惟有先忍下身体的疼痛，喝道，“姜附宝，姜附宝，你还不静心么……”

        姜附宝之名才是自己的名字。

        “玉镯……”自她口中溢出两字。看来那对玉镯能克制她的癫狂，萧分宜立刻摸到她怀中取出玉镯，可姜附宝的力气很大，两人争持之下，玉镯几乎救要摔碎……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两只玉镯套在她的手腕。

        萧分宜几乎是累瘫了，可为了保存自身，她不得不远离眼前的姜附宝。她躬身踉踉跄跄的走出了船身，身后忽然传来姜附宝的话，“玉阳江下全是青荇，落了水，必然被卷入江底……”

        萧分宜只得停下步子，委顿的坐倒在一旁，她原想利用姜附宝离开应无骞的钳制，却没想到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姜附宝自戴上玉镯，浑身戾气尽散，人也恢复了清明。是她不该心绪激动之下伤害萧分宜，以至于压制不住恶骨的残魂，才导致了旧病复发。

        “其实我不是恶骨……”姜附宝说着，朝萧分宜走近，她预备为萧分宜治疗伤患。萧分宜却是戒备的看向她，姜附宝此刻面色沉静，“你不必害怕。方才是我体内残魂作祟。”说罢，她起手点住了萧分宜的穴道，避免她失血过多。

        “你是艳骨。”萧分宜说道。

        姜附宝却道，“我的试探失败了，你与我所想不同。”说着，她意兴阑珊的叹了一口气，以无比失望的语气说道，“我多希望你与我说……你来自车水马龙繁华都市……你可知，我，我是……”多么难捱。

        “你还要我的脸么？”萧分宜望着她说道。

        姜附宝不好意思的促狭笑道，“不敢，你不是说会发生排异反应么？对了，既然你是大夫……那么你是懂医术的了。”

        懂医术么？萧分宜心内叹了一口气，随口说的话现在要兑现了。可此地又没有一个素续缘给自己做枪手。但又不能对这个喜怒无常的姜附宝说真话，真难！

        “我的医术不高明。”萧分宜说道。

        姜附宝看她双眸清澈，以为她是在谦虚，可转念一想自己从未听说霹雳江湖有自名萧分宜的名医……那么她就真的只是一般的医女了。

        “我听说素还真是名医，只不过现在寻不到他的踪迹。”姜附宝说着摇头叹息。

        “你的症状恐怕不是名医能解决。”

        姜附宝一笑点头，萧分宜说的对，两魂容一体，确实不是名医能可解决的事情。

        “那你放我离开吧。”萧分宜适时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姜附宝看着她说的诚恳，不知该如何拒绝，便道，“你不怕那个人追你了吗？”

        萧分宜道，“他是做大事的人，请我做客这件事情只是一时的兴趣。”

        “你……”姜附宝看着她，不满道，“你骗人！漂亮的女人果然就是会骗人。我看得清楚那个人十分爱你……若否，焉能为你寻得此物？”说着伸出自己两截皓腕，露出那两只玻璃翠。

        萧分宜一抿唇，心头烦闷，她想要找到一页书的踪迹。也许关键就在应无骞身上，可是如何打探出消息，那是需要好好动脑筋的事情。姜附宝见她抿唇不说话，便自顾自说道，“你不是疑问我与他的武功到底孰高孰低么？倘若我放你走了，他杀来了，那我岂非失去了保命符么？所以，不能放你走。”

        萧分宜提出离开的请求被一口回绝，这令她着实抑郁难解。而对于姜附宝而言，她需要一个可以完全放心谈话的对象。眼前的萧分宜武功低微，亦非江湖名人，又与自己同为女性，暂且留她作为派遣寂寞的消遣，亦不坏。

        “我这里正缺一名丫鬟……”姜附宝开口了。

        萧分宜看了她一眼说道，“我的胳膊被你刺伤……”

        “我知道。所以我会先治好你的伤患，然后你再做我的丫鬟。”姜附宝说着，示意萧分宜脱衣服，她要给萧分宜上药。

        萧分宜叹气……

        “你不喜欢那个人，对吗？”姜附宝一边上药一边问道。

        就算萧分宜不回答，姜附宝亦看得清楚，她又接着说道，“你们住的园子倒是气派，那个人肯为你花血本，那么此刻必然恨透了我。”说着，上药的手又重了几分，萧分宜被弄疼了，发出了轻呼。

        “你是一个人么？”萧分宜另起了话头。

        姜附宝想了想说道，“我还有师父。”

        “那你师父呢？”萧分宜问道。

        “去了别处。”

        “会回来么？”

        “不知道。”

        “你不追随你的师父么？”

        这是很平常的问话，却令姜附宝刺心，她遽然站起身，摔了药瓶，“追随什么？”

        “追随你的师父……”

        “哼！”姜附宝的病又发作，不过是一两句话，她的情绪就失控了，她一把钳住了萧分宜的下颌，“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追随他！亦不预备见他！”

        萧分宜面色不便，她已经摸透了姜附宝的性情，她虽然失常，可却在尽力自制。于是她张口道，“姜附宝，附宝……”

        “你……”姜附宝忽然举起掌，恨不得一掌盖到萧分宜的天灵，可终究是没有这样做，她松开了手，“他也会这么喊我。”

        “是你的师父。”萧分宜是敏锐的，她已经洞察了先机。

        姜附宝双眸一闭，点了点头，残魂作祟，大错已经铸成，恐怕再也不能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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