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四寂寥未是采花人

解锋镝预备先访应无骞。等他进入万堺来到文载龙渊，见到的却是畅遗音……畅遗音见到解锋镝，客气的请他入内一叙，面有难色，似乎有话不便直说。

        “解锋镝，实在抱歉，掌教不在呀。”畅遗音实话实说，应无骞近段时间忙碌不已，可到底在忙碌什么，其实他也不得而知。解锋镝寻上门，恐怕是为了探知儒门虚实。

        解锋镝却是面色轻松，并没有因为见不到应无骞而失望，相反，他以极诚恳的态度说道，“解某今次前来，实际是有一桩消息需要通知应掌教……”

        消息？！

        难道还有什么消息是吾方不清楚的？畅遗音难免有这样的疑问。于是，他立刻认真回应道，“有生之莲但讲无妨，鄙人洗耳恭听。”

        “好吧。消息可以说，只不过决策还需要儒门尽快做下。”解锋镝带来的消息是关于圣众之潮封关挂印退隐江湖一事。这实在是既突然又重大的消息，绝不是畅遗音能可决策下一步行动的事项。这一点他心知肚明，所以他面上闪过震惊、质疑、不解……甚至想要进一步探问的急切。

        解锋镝却是好整以暇。

        这样爆炸性的消息，应无骞还能无动于衷吗？

        “此事是真？那么可有人通知了云谷道渊……”畅遗音静下心来抢问，他需要摸清楚消息扩散到了哪一步。

        解锋镝摇了摇头。

        那还好！消息没有传入道门，那还容得掌教从容布置。畅遗音立刻命人请来了副掌教惯步烟霜醉雨旸，想以此人来周旋解锋镝，以此暂时拖住解锋镝报信的脚步。他必须亲自寻回应无骞，变故在即，需要尽速决策。

        畅遗音疾步离开文载龙渊，要去寻找应无骞的踪影。

        “执命……”有人出声叫住了畅遗音的脚步。

        畅遗音转过身看向那人，“是你，昭讳隐……你有什么事情？”

        昭讳隐是文载龙渊的史官，平日为人沉默寡言，在组织里几乎是毫不起眼。今日忽然主动拦住畅遗音的去路，令他极度不解。

        “执命是否在寻掌教？”昭讳隐问道。

        畅遗音听他如此发问，不由特意看了他一眼，“是，吾正有要事寻找掌教……”

        昭讳隐点点头道，“执命稍安勿躁，此事就让属下代劳。”

        畅遗音心头一惊，他自认是应无骞的心腹，何时这位不起眼的史官居然深得应无骞的信任了？难道是有什么事情我所不知道的吗？疑问在心间，难免带着审视的眼光看待眼前人了。

        昭讳隐无惧畅遗音的审视，他默然俯身一礼，便径自离开去寻找应无骞了。

        解锋镝在醉雨旸的陪同下，二人一边谈一边漫步在廊下，抄手游廊，曲曲折折，依着地势往还回复，两人行至水榭处便停住了脚步。再往前走一步就是三面环水的亲水平台了，在此谈话既开阔又宁静。

        “我与解兄一见如故……”醉雨旸谈兴很好，正如他自己所言，他对解锋镝的观感十分好。

        解锋镝欣然一笑，摇了摇头道，“副掌教的学识也更令解某佩服之至啊。”

        “哈……过誉了。不如你我二人在此手谈一局，如何？”醉雨旸被畅遗音请来作陪，当然是要做到让客人兴尽而归，自然不遗余力的要与解锋镝交好。

        可是解锋镝心思不在闲谈应酬，他来此是为了早日促成儒道正面应对幽都。

        “实不相瞒，今日吾还有要事，恐怕不便久留啊。如此一来，反倒不能令副掌教尽兴了。”解锋镝歉声道。

        醉雨旸看了看他，又将目光转向平静的水面，水下鱼儿畅游，不为世俗所扰，令人羡慕。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醉雨旸有感而发。

        解锋镝与他攀谈许久，只觉此人心思畅爽明亮，待人温和宽厚，却不知道他还有此困顿失意。

        醉雨旸亦发觉自己失言，连忙一笑遮掩情绪，“一时口快，解兄不要多想。”

        “副掌教似有满腹壮志，仿佛不得纾解。”解锋镝判断道。

        醉雨旸不免苦笑，自己的心事难道已经这般明显了吗？不过眼前人是素还真的化身，自有一套识人的标准，正所谓瞒者瞒不识。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反正自己在文载龙渊徒有副掌教虚名罢了，倒不如与眼前人畅谈心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鄙人虽为副掌教，实际并不署理门内庶务。因此在门内，只是一味的缄默，也不愿孤注一掷，不图一时的解气和辉耀。这便是在下的处境了，解兄能可了解么？”醉雨旸平静的述说着自己的心怀与处境。

        解锋镝却不妨他如此大方坦诚心意，虽有交浅言深的忌讳，但醉雨旸直言相告不能辜负，于是他开口道，“学不究乎性命，不可以言学。道不兼乎经济，不可以利用。所以通天地人，才能谓之儒。现今儒门可还记得初心二字呢？”

        初心两字落在了应无骞耳内。

        “初心如磐！”应无骞的声音随即响起。

        解锋镝一笑，转过身看向他。

        应无骞与解锋镝都是初次相见，可那一种默默较量的意识，双方都已感受在心。

        醉雨旸见应无骞忽然出现，不觉心下一沉，立刻拱手行礼，想要告退。

        应无骞瞟了他一眼，一抬手示意醉雨旸先离开。

        醉雨旸离开前，仍不免关切的看了解锋镝一眼。可解锋镝却是气度沉稳，默然点头以示无碍。

        “有生之莲……素还真的新身份。”应无骞开口道，“抱歉，久等了。”

        “在下，有生之莲解锋镝。”解锋镝说着，一拱手道，“吾还得感谢正御护持一页书前辈的情意。”

        看来今天的主旨是一页书的下落。

        应无骞却不愿纠缠这个话题，他淡淡道，“吾听门人说阁下有一项重要消息需要通报吾知晓。”

        “是。圣众之潮已经封关挂印。”解锋镝说道。

        应无骞只有两个字，“懦夫！”

        解锋镝冷冷一笑，“此举亦属无奈。内中的情由，正御自当明了。”

        “说什么临难不苟免，正邪不两立！佛门中人无信无义！今日，吾真当见识了。”应无骞冷声快语，不满的情绪已经爆发。

        “谛佛主身亡至今，吾倒是从未听说儒道主事前往吊唁祭拜……”解锋镝淡淡说道。

        “哼！为小节乱大义！”应无骞说话丝毫不客气。

        “哦，当真如此么？我以为自万堺合修会成立以来，三教彼此信任彼此了解，休戚相关。所以这次圣众之潮的封关挂印，儒道两派应是最能理解啊。哪怕世人唾弃，同志之间总不该生了嫌隙……”解锋镝说道。

        巧舌如簧！应无骞对解锋镝的说辞不置可否，但脾气总归不能再发了。他需要收拾情绪，不该将在扫叶山房那里得到的闷气全部撒在眼前，那样太不明智了。

        “谛佛主身亡，吾等也感心痛。”应无骞平静了心绪，“凶手至今成谜。一页书受佛门委托，应该已经调查出了真相……”

        解锋镝却是沉静道，“真相……我看正御是不愿意知道的。”

        “你！什么意思？”应无骞的怒气又被解锋镝的话意挑动，这话分明是威胁，是指桑骂槐。

        解锋镝却是一笑，不明所以道，“正御在想什么？”

        “真相如何？”应无骞追问道。

        “只怕是不忍言……”解锋镝摇着折扇淡然道，可那双目光里透出的笃定分明是在说自己等人就是谋害谛佛主的凶手。应无骞相当恼火，解锋镝的话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明明白白的明示，自己若是再想含糊其辞，恐怕他会说出更惊人的话来。

        “你是说我们内部出了叛徒？”聪明的应无骞随机应变，立刻将方向引入了另一重关窍。

        解锋镝忽地收拢折扇握在手中，他别有兴味的笑望着应无骞，连砌词狡辩都省略了，这个人不好对付呀。既然如此，不妨将计就计好了。

        “是……”解锋镝说道，“为此，圣众之潮只能先隐入台下，待得叛徒露了马脚，再有所行动。”

        这样一来，圣众之潮的退隐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应无骞只能暂时先隐忍吞下这口气。

        “另外，吾原本打算一行云古道渊，将此事告知崇掌教……只不过，一页书受袭，下落不明，吾还得周全此事。所以，云古道渊之行，还请应掌教代劳了。”

        应无骞双眸一眯，他知道解锋镝是把说服崇玉旨的难题推给自己了，而自己还不得不为。现在佛门隐而不出，台面上儒道要么协同一致，要么分化被歼，由此必须与崇玉旨取得共识。

        “与幽都的战事，你有什么建议？”应无骞开口道。

        解锋镝却道，“当初既然能可封印幽都，要再封印一次，亦非难事。”

        应无骞双唇一抿，说的轻巧！

        “当初封印幽都，代价巨大。如今四教已残缺不全，如何谈封印非是难事？”

        “易教虽然不存，可掌教忘潇然仍然健在。至于佛门，一页书前辈实力卓绝，足可独当一面。应掌教认为呢？”

        应无骞心内冷哼，说来说去，关切一页书的生死才是真。

        “那么，一页书的情形只有你先代为关切了。吾自当与崇掌教取得一致。”

        分工合理，甚至是偏向了解锋镝，应无骞心头不快，可也暂时找不出托词。

        “既然一页书为佛门一力承担对抗幽都之事，那么解锋镝你需知道一页书的安危就不仅仅只是你个人的事了。”应无骞心道，任凭你翻遍整个苦境只怕也难找到一页书的踪迹。

        解锋镝一听这话意便觉出了几分味道。

        应无骞仿佛已经料定我无法找到一页书前辈……那么，他必然知道我所不知道的情况。看来突破口真的就在此人身上了。

        “即令前辈真有闪失，吾也会担负其责。”解锋镝开口道。

        应无骞只是一笑，担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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