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春心托杜鹃

解锋镝的危机解除。

        众人欢喜，心中的巨石已经落下。素续缘还惦念着自己的药庐，况且没有自己盯着，萧分宜只怕会胡来，一味嗜甜，于她病体不利。想到萧分宜，他更想到了一页书。

        “前辈，吾还有一事……只因挂念解锋镝的伤势，倒是将一页书前辈在我那里的事情忘记告知你们了。”素续缘歉意的说道。

        原来一页书并非失踪了，而是得到了素续缘的救治，这是极好的事情。现在解锋镝平安了，一页书也无事了，可说是好事逢双。屈世途不由满面春风，快意道，“好好好，续缘啊你可真是福星呢。”

        素续缘却叹道，“一页书前辈伤势不轻，只怕还需要休养。解锋镝这里……”

        “我晓得你挂心一页书的伤势。解锋镝已经无大碍了，你……是要与他相认吗？”屈世途不明白素续缘的犹疑，还以为他是担忧解锋镝不能找回素还真的记忆。

        素续缘摇了摇头，“那倒是不必了。只要他平安就好。我想与他道别后便回到药庐。”

        屈世途欣慰的点了点头，又拉着他的手叮嘱他行走在外要时时小心步步留意。素续缘还有一道疑问，他一直想要问出口，现在危机弭平，是可以发问了，他道，“前辈，那位叫岑我寻的少年人看着面善，他……”

        “他啊，他是……”屈世途略顿了顿，他之前忧急解锋镝的伤患，现在一时也未想好借口，吞吞吐吐必然惹得素续缘怀疑，他只有硬着头皮接着说道，“他是好心人。”

        素续缘看屈世途有难言之隐，便体贴的没有再问下去了，只是说道，“他为解锋镝费心颇多，我想去感谢他。”

        “啊……是的呢，感谢，确实也需要感谢。不过，这些事我代办也可以。你的药庐，还有一页书的伤势可不能拖延呢。”屈世途总认为时机不对，少一事比多一事好。

        素续缘道，“好吧，那就请前辈代我向他致意吧。”

        屈世途点头答应一定代为感谢。送走素续缘，屈世途便立刻去寻秦假仙，因为秦假仙正在计划拖着岑我寻的脚步，这也是屈世途先前与他叮嘱过的事情。岑我寻走在前面，秦假仙在后面追，追得费劲，于是开口道，“你果然没骗我，你走路倒是真的快呢，虎步生风，我可追不上。哎唷，老弟，请停步吧……”

        岑我寻走在前面，但是听觉敏锐，听得秦假仙在身后发牢骚，不由一笑，侧过脸朝身后说道，“这功夫叫鹤步移形……你要不要学，学会了以后，你在武林行走更方便。”

        “哼！我何不学解锋镝的水风行步……”秦假仙没好气的嘟囔道。

        岑我寻道，“两部功夫不同，我看你更适合学鹤步移形。”

        “于功夫而言，我的机缘已经被斩断了……”秦假仙说道，但是一想不对，他说我适合鹤步移形，不适合水风行步，难道是他已经看出我的根底来了？

        岑我寻没有接话，却是慢下了步子，如果他不把话交代清楚，秦假仙就要这样一直跟着他。于是他决定要与秦假仙谈一谈……屈世途自后面赶了上来，屈世途看着秦假仙似乎累极了，面色都有些发青。秦假仙不说话，只是看着屈世途以手指了指岑我寻，示意他先开话头。屈世途看向岑我寻，问道，“你走的匆忙了，素续缘请我帮忙……他要向你致意。”

        素续缘道谢的缘由，岑我寻明了在心。

        “还有，你这是要急着赶到哪里去呀？”屈世途问道。

        岑我寻道，“我去查返生香的源头……”

        屈世途大惊道，“难道有问题？那解锋镝不是……”

        岑我寻摇头道，“是我自己的事情。解锋镝已经苏醒，隐患也已解除，屈先生不必过于忧虑。”

        这句话的意思，屈世途与秦假仙都听得明白。秦假仙已经呼吸均匀，只道，“解锋镝还没有好好谢谢你这个救命恩人呢……”说罢，他一掌拍在岑我寻的肩头，“倘若他问起是谁救了我，你说我们该怎么回答？”

        屈世途也连忙点了点头，一脸为难。

        秦假仙继续道，“难道我要说你的救命恩人不敢见你……这么说肯定不妥，但是我是想不出来该怎么说呀。”

        岑我寻一笑，心内知道他们是误会自己要逃避。事情必得说得明白但又不便说破，那就很考验说话的功力了，于是他想了一想，才从容道，“两位不必替我与解锋镝忧愁，船到桥头自然直。另外，时机稍纵即逝，于我而言，差一步就错之千里。”

        屈世途与秦假仙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原来岑我寻并不是走避解锋镝，而是确实有要事挂心，那么便不好再耽搁他的脚步了。目送岑我寻离开后，屈世途便问道，“你与他一同去取返生香，到底中间出了什么情况？”

        “说来话长了……”虽然话很长，可是秦假仙口若悬河，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当时的情形。屈世途一听，便也觉得渠媚说得好些话都值得深思。而墨倾池一旦晓得渠媚自瀑布后现身，为了避免麻烦和泄密，一定会封堵路口。那岑我寻能在他封堵路口之前赶到吗？

        屈世途边走边想，正好遇到前来告别的赦天琴姬，“你也要回去了吗？”

        “嗯……魔息珥图复生的情形如何，我还需要回到妖市关切一番。解锋镝已经转危为安，暂时不需要我帮忙了。”说罢，赦天琴姬便翩然化光离去。

        “步香尘还没走？”秦假仙忍不住摇头叹气，“难道她要用她的八品神通替解锋镝恢复记忆？我要昏倒了！”

        “呵……那可不好说呢。”屈世途无奈道。

        秦假仙道，“赶尽回去看看吧，别再闹出乱子来了，这段时间来回奔波，我着实是吃不消了。”

        屈世途抚须一笑，拍了拍秦假仙以示鼓励慰勉。

        而实际是步香尘早被符水灵请出了解锋镝的房间，因为解锋镝一直倒在榻上闭眼歇觉。

        “你不要挡驾……”步香尘不服气的嚷着。

        符水灵捂着鼻子说道，“嗐，我可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香味，简直要熏破我的脑袋。告诉你了，解锋镝需要静养。”

        “我知道，你让我进去照顾他。”步香尘闹着要进去与解锋镝进一步相处。

        忽然，只听到屈世途的声音，“步香尘，这里暂时不需要麻烦你了，阴阳婆还需要再一步替解锋镝疗复伤体……”

        “步香尘，我亦还有事情要问你呢。”秦假仙亦是跟着说道。

        两个人一左一右终于把步香尘请走了，符水灵摇了摇脑袋才放下手，忽地又把鼻子捏住，瓮声瓮气道，“唔……这个步香尘真是香煞人……”

        有符水灵在外固守免除了步香尘在耳边聒噪不停。

        阴阳婆见解锋镝仍是闭着眼，不由说道，“你也睡了许久，倒是舍不得睁开眼睛了吗？”

        解锋镝却是侧过身，还道，“好友，扰人清梦可不好……”

        “是清梦还是噩梦？”阴阳婆的话别有意味，“你在梦里所见，我也有所感，不必骗我了。”

        这话说得令人觉得不大愉快。解锋镝转回身睁开了眼，说道，“多谢好友你费心周旋，我才重获生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你若真想报答，便答应吾一件事情。”

        “请讲。”

        “不必过于执着梦中所现。”

        “办不到。”

        “何必一口拒绝，你也不听我的缘由吗？”

        “除此以外的事情，不违背武林公义，解锋镝设法办到。”

        “你以为你能办到的事情很多。”

        “如果是你提出的条件，解锋镝必定全力以赴。”

        “听到你这样说，我该觉得欣慰。只可惜，这并不是我要的条件。”

        “唉……矛盾，无可调解。其实，你不如改变你的想法。”

        “哦……”

        “时间沉淀了一切也抹去了一切，你改变了想法，解锋镝当然以思图报。”

        “你不是说时间只留恨不留人吗？”

        “我没有说过这话。”

        “这句话是素还真说的，难道不能算是你说过的吗？”

        “当然不能。一个叫素还真一个叫解锋镝，如何能说是一个人。”

        “你倒是会辩……”

        “咦，解某向来是从事实出发，以事实为根据。”

        阴阳婆轻轻一哼，“你已复原，下一步如何做？”

        “头疼呀……”一边说着头疼一边又准备阖眼。

        阴阳婆冷冷道，“再睡也无济于事……”

        “你猜到了我的心事了。”解锋镝无奈说道。

        阴阳婆道，“猜到又如何呢？”

        “那么可否请你帮忙解梦呢？”解锋镝忽地坐起身，郑重的一拱手，认真说道，“我想知道这个梦，想要了解，想要解惑。”

        “我办不到。”阴阳婆道，“无凭无据只存在于你灵魂深海处的一鳞半爪，我如何能帮你获得全貌。况且你要解惑，惟有对你的意识灵体施行极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这样的后果，无人可以承担。”

        此话一出透露出多重讯息，解锋镝只是面色平静的注视着阴阳婆，两人对视许久，阴阳婆叹道，“此事我爱莫能助。望你不可执迷……”

        “香气熏人欲破禅呀。”解锋镝苦闷之下说出了心里话。

        阴阳婆不妨他如此，皱起了眉头，要说他道心不坚，又想批他执迷不悟，到底也只是说道，“难道又是那阵梦里的馨香……”

        解锋镝只是不说话，口中无声，心底有思，而不说话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默认了。阴阳婆恼他如此，便以冷淡的声音嘲讽道，“方才死里逃生，因做了个游仙梦，便又疑真疑幻了，连头脑也全不清明了。”

        话虽然酸了些，可是解锋镝却是胸次一宽，为其在他而言这场梦是特殊的体验，身在其中，滋味难辨，现在想来，又是特别强烈，若再想要去回味咀嚼，又觉得是浓得化不开的一团特异的记忆。

        阴阳婆见他双眸一瞬不瞬，便叹气不止，解锋镝是走火入魔了。光靠言语是治不好这类疯魔症，因此她道，“你晓得返生香吗？”

        “返生……香？”解锋镝细细品了品这三个字，只觉得恰如其分，但不知为何阴阳婆会与他说起这件事情。

        “这次你能苏醒便是由此香接引破开你封闭的七窍……”

        “竟有此等事。”他很诧异，“我为何会自封七窍呢？这说不通。”

        可阴阳婆却是无比平静，“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自我保护？”解锋镝思考了片刻，“自封七窍未必是最好自保的方式。”

        “但确实令八品神通无法探入你的灵识……”阴阳婆看着他说道，慢慢的，她竟然想到这莫非是当初素还真所为，所以他退化成解锋镝后竟不知情了。

        解锋镝似乎也正在朝这个方向参悟，他沉默半晌，似要把前因后果贯通，“这样说来，返生香是令吾复原的关键了。那么，此香从何处而来呢？”

        “……是岑我寻为你从文诣经纬取来。”阴阳婆道。

        解锋镝尤感惊讶，“他，怎么会来？那么吾也要感谢他援手了。”

        “你对他倒也不准备回报大恩大德了吗？”阴阳婆问道。

        “……这倒是未曾思虑过。”解锋镝心思只在返生香，阴阳婆听他这样回答，不禁白了他一眼。接着解锋镝又说道，“吾想走一趟文诣经纬。”

        “岑我寻为你请来了步香尘又去文诣经纬取回了返生香。”阴阳婆继续道，“九轮天围攻，你负伤昏迷，亦是他出手劝退了天譩。”

        “劝退……天譩有这么好讲话吗？”解锋镝疑惑道，他与岑我寻有过短暂的会面，此人武力不凡，只是想不到能与九轮天的天譩一争长短。

        阴阳婆没想到他对岑我寻感受冷淡，也并不热心他的行踪，一时竟有无言以对之感。岑我寻离开之前她原本想要与他谈谈，奈何岑我寻脚步匆匆，已经自行离开了，之前自己说要帮忙也绝非虚言。现在解锋镝为返生香准备一行文诣经纬……她不禁有了几分担忧，于是便开口劝道，“逆三教虽然败亡，可是真正的神机并未死。”

        “是，吾当时在战中亦见到他现身了。”

        “那么，你不预备处理他吗？”

        “逆三教教众已经死的死逃的逃，气数尽散。神机么，必然要改换面目，再次谋求东山再起。”

        解锋镝想了想说道，“如今九轮天已经收缩了阵线吧？”

        阴阳婆点头。

        解锋镝道，“危机隐而不发呀。”

        “所以……”

        “所以吾必须早日一行文诣经纬。”

        阴阳婆唇一抿，站起身道，“吾还有要事，你先休息吧。”

        解锋镝无奈摇头一笑，复又仰面躺下，他只觉得奇怪，为何会看不清看不明那道身影呢？想得如痴如醉的时候，他忍不住以掌拍打着自己的额头。

        为着一个梦境，神魂颠倒，大非养身之道。

        于是解锋镝趁着清清朗朗的月色离开了阴阳半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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