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蓬莱的涅槃

顾弦压低了声音，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温柔，“挖你眼睛的人就在你的面前，杀了他，报你的仇。”

    迪克在地上嘶声大叫，到了这种时候，仍旧试图逃跑。他用自己的下巴抵在地上，以此作为支点，不断收下巴，像虫子一样一点一点朝着飞车挪动。

    蓬莱顺着声音，摸索着走到了他的面前。

    迪克手臂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扭曲着，双腿也是一样，他几乎完全失去自己的四肢掌控能力，到了这个时候仍有一种狠劲，徒劳地抬头，想要撞蓬莱。

    蓬莱咬着牙，蹲在他面前，一只手颤抖着摸索到迪克的头，抓住了他的头发，一只手里拿着段家主递给他的一把刀，高高举起，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顾弦的脸色越来越白了。

    他用一种冰冷且虚弱的声音说：“我有一位很敬重的人，因为我当时害怕杀人死掉了，他死前告诉我，希望我一辈子都像当时那样害怕杀人，但他一直不知道，我唯一后悔憎恨自己的，就是当时没有动手。

    “他是你的仇人，他挖下了你的眼睛，杀了他，杀了他，我们离开这里。我就要陷入虚弱状态了，就像你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一样。很快，我就会失去行动能力。我还可以保证你现在杀了他，他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等到那个时候来临，我就什么也保证不了了。”

    蓬莱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在纠结，他浑身都在颤抖，黑洞洞的眼窝里竟然流淌出鲜血来。

    “我知道你天性本来就是一个好人，即便是在这种地方，你也想保持自己，成为一个好人。你救我的命，把我从垃圾堆捡回你住的地方。即便鬼爪豺带人抓你，你也想背着我逃走，我知道，你想成为一个好人。”xiumb.com

    顾弦坐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在逐渐消失，锥心的刺痛感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

    他像是在和蓬莱说话，又像是在和之前的自己说话。

    “你从来没有见过光明，你一直生活在垃圾堆里，你见到的都是背叛、死亡、残忍、血腥，但你依旧想成为一个好人。但是，在这个宇宙里，即便是人类，尤其是人类！遵循的从来都是森林里的法则。

    “无数天性美好的理想者想要改变这一切，他们试图告诉别人什么才是高尚的，为什么人有资格叫做“人”。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改天换地，无数次想建造人类的乌托邦，但人类的劣根性，人的贪欲，是一切恶的来源，人永远不会满足，乌托邦不会存在，弱肉强食是种在人心脏的本能，人是一种动物，人只是一种动物。

    “你想当一个好人，你害怕杀人，你害怕伤害到别人，你宁愿躲起来，去捡自己的垃圾，去过自己的生活，你躲在自己的壳里，以为从此就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你。但你错了，动物吃同类，是因为他们饿了，人吃同类，只是因为他们喜欢，他们喜欢欺凌弱小，喜欢把别人抓在手里的那种掌控感。

    “他们会辱骂你，蔑视你，欺辱你，他们会用你的不幸攻击你，嘲笑你，他们会抹杀你的成就，会打击你的人格，他们会殴打你的肉体，他们强迫你做事情，他们不在乎强迫你做什么，只要是你不喜欢做的事情，因为他们只是想强迫你。

    “你自己知道什么是高尚的，什么是美好的，什么是伟大的，你以为可以借此去说服，去感化他们，但你的高尚，你的美好，你的伟大，只会引起他们的嘲笑，他们讥笑你真蠢，连这个世界都适应不了；他们嘲笑你迂腐、落后，他们还会找出种种证据，譬如谁说的某句话，进行曲解，借别人的口对你进行打击。

    “你的躲藏，你的忍耐，你想成为的好，只会让他们的气焰更加嚣张。你不应该这样！

    “是的，你不应该这样，你应该反抗！你应该用力地反抗！

    “他们骂你，你就十倍百倍地骂回去！

    “他们打你，你就十倍百倍地打回去！

    “他们在背后诋毁你，你就让他们见识你的厉害！

    “你只有把他们打疼了，他们才会害怕你，才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欺负你。因为那种人，才是最软弱的，才是最怯弱的，因为软弱，所以才会虚张声势，只会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人。

    “好人想要做好事，只有比坏人更坏，更狡猾！用最坏的手段，去做最好的事情。

    “是的，你得学会杀人，你得让他们对你感到畏惧，他们畏惧的不是你，而是畏惧你杀了他们。你只有敢杀人，他们才会掂量惹怒你的后果，否则的话，他们将会肆无忌惮。”

    顾弦喃喃说了一大通，已经彻底没了力气。

    他闭上眼睛，声音微弱了，“是的，你得学会杀人，你得适应杀人，你只有适应了这些，你才能在地狱之门生存下来。杀了他！”

    蓬莱的手剧烈颤着，蓦地，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右手一点一点朝着下面压过来。

    迪克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拼命地扭动着。

    蓬莱一时间竟然抓不住他的头，被迪克蛮牛一样的力气带得乱晃。

    刺下去的刀擦着迪克的脖子，带出一丝血痕，让他扭动得更加厉害了。

    顾弦目光却露出一丝欣慰，他放下心来。

    他没有白费心血，蓬莱会杀了迪克的，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他不让蓬莱解决自己的心魔，这个十四岁的小家伙也许会彻底一蹶不振，会成为一个废人。

    是的，你得坚强起来，想在地狱活下去，你就得坚强起来。

    他们打你，你就打他，他们骂你，你就骂他，你要当一个疯子，没人敢去惹一个疯子。

    蓬莱和迪克就像是角斗士和公牛，双方不断挣扎着。

    蓬莱的力气越来越大，迪克的头皮都被撕扯下血淋淋的一块。

    眼看一切就要结束了，段家主突然问道：“你有没有感觉这里好像有一点热？”

    “热？”顾弦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是段家主提醒，他都忽略了。

    身体的刺痛感似乎没有最开始的时候那么强烈，他以为是因为自己适应了气息逆行的后遗症，现在一感觉，才发现似乎是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一直在抵消着那种刺痛感。

    “什么情况。”段家主眉头渐渐皱起来。他战斗力不强，但论起心思计谋，比起顾弦只强不弱。

    这个老狐狸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又朝着他们来的那个已经坍塌的山洞看了看，突然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这地库的控制开关面前，一把打开他们头顶的开合门。

    阳光瞬间刺了进来，伴随着阳光刺入的是，是极高的温度和躁动不安的空气。

    段家主在打开开合门的时候就已经躲到角落里去，见到这情况，他脸色剧变，高叫了一声，“不好！是能量潮汐！该死，这里怎么会有能量潮汐，我们得赶紧走！”

    他三步并作两步，想要去接顾弦，却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住这种高温，把头一转，看见那边的飞车，一边朝那边跑，一边朝着蓬莱大叫，“快动手杀了他！杀不了就走，这里要爆发能量潮汐了！该死的，一定是实验室的ly粒子泄露了！”

    这边，蓬莱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他在顾弦的压迫下进行高温长跑，早已经适应了这种阳光和温度。

    如今ly粒子泄露，快要爆发能量潮汐，但温度尚可忍受。

    那边，迪克却已经只有拼死抵抗的份了。

    他的头皮连通头发已经被全部扯掉，血骷髅头一样的脑袋在地上不断扭动着。

    蓬莱爬上他的身体，又被甩下去，刀一次又一次刺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他看不见，只能依据迪克发出的声音进行判断，好几次擦着迪克的脖子划过，却没能戳个瓷实。

    那边，顾弦已经迷迷糊糊的，只有最微弱的意识。

    段家主承受不了这么高的温度，本想开着飞车过来接顾弦和蓬莱，在飞车上操作了一下，却忍不住大骂出声，“要指纹和基因认定！”

    他视线瞬间落在已经死去的马里奥的身上，他顶着高温，艰难跑到马里奥的身边，一把折断了马里奥的手指，拿着手指又跑回去。

    就在这短短时间内，温度又上升了几十度，山顶上像是打雷一样，出现了“轰隆隆”的声音。

    那是ly粒子导致的能量潮汐的雏形，用不了一分钟，这里将会成为能量潮汐的中心位置。

    而且因为马里奥刻意搜寻的ly粒子都储放在一起，这次的能量潮汐将会远远超过史上任何一次能量潮汐的规模。

    正常能量潮汐的内部温度就已经是上千度，这次又会如何？

    这座山怕是都要被融化成岩浆湖。

    段家主哪里敢在这里多留一秒钟，哪怕他稳如老狗，智计百出，在马里奥的枪口面前依旧不慌不忙，面对不讲道理的能量潮汐，他也只能落荒而逃。

    这玩意，它沟通不了，没法沟通啊！任你舌灿莲花在里面也呆不了一秒钟。

    飞车被启动，段家主驾驶飞车，飞到顾弦身边，扯上顾弦，甩上后座，借着来到蓬莱身边，催促蓬莱赶紧放手，直接上车，反正把迪克留在这里他也是必死无疑。

    蓬莱知道轻重，连忙起身，也不去找迪克了。

    能量潮汐抽空周围所有的能量，因此产生的剧烈的风吹得飞车晃动不止。

    段家主根本落不了地，也怕落地再启动浪费时间，只勉强保持飞车悬浮，距离地面还有半米。

    蓬莱看不见，手在空中胡乱抓着。

    段家主要驾驶飞车，保持稳定，手忙脚乱，根本没法去拉他。

    顾弦只能探出身子，伸手去抓他。

    然而这个时候，迪克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明明被废掉了双手，这个时候却大吼一声，强行把那扭曲的手臂甩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顾弦伸出的手，将他从飞车上狠狠拽了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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