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清桑楼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

从前，她还是师傅的小徒弟时，师傅就告诉她：这个世上，能靠住的，只有自己。有时候，便是亲生父母，也未必靠得住。

她当时年纪小，并不能完全理解师傅这些话里的意思。

直到有一天，她和师傅在山中采药时摔进一个山坳里，她身子轻，落在树上缓了力道，摔下时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

师傅却不一样，他摔断了腿骨，根本站不起来，而她太小了，没有力气驼起他。

于是她将师傅留在山坳里，独身去外边找人帮忙。

进山采药的人不止他们师徒二人，甚至还有附近的村民进山找野味或拾干柴的。

可无论她怎么哀求，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

甚至是她的同门师叔也百般推脱，让她自己想办法，绝然离去。

她当时只有八岁，以为人性都是美好的，在遇在困境的人伸出求援之手时，人们应声相助不是理所应当吗？

是她错了，把人心都当成红色。

殊不知，除了少数拥有红色心脏的人外，更多的人拥有的是灰色心脏。

这些灰色心脏是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随意切换颜色与立场。

手机在山里没有信号，她甚至无法向救援队求援。

若下山求援又太慢，山里夜寒，她怕师傅熬不住。

到了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师傅先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求神求人，不如求自己。

过程虽然很艰难，可她总归是救回了师傅，也通过那一次的险境，将自己的内心磨砺的更加坚韧。

“路岚！”宋翎突然朝渐行渐远的路岚喊了一声。

秋岚珺一怔，飘远的神思被拉回，这才发觉自己与宋翎之间竟拉开这么长的距离。

宋翎抬步，走到她身边，“你是女孩，你不会忘了吧！”

秋岚珺耸肩：“女孩又如何？在你眼里，女孩就注定不如你们男人？注定要藏在你们男人撑起的天空之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他想解释，却发觉自己根本解释不了。

他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他就是想要撑起一片天，让他想保护的人躲在这片天空之下，为她遮风挡雨，一切有他。

秋岚珺笑笑，又道：“我问你，假如我躲进你撑起的这片天空之下，享受了一时的安宁快活。那有一日，这片天你撑不住了，若你不想撑了，我待如何？”

宋翎皱眉，“不会有这一天。”

“不会？”秋岚珺轻笑，摇了摇头，收回看着他的目光，转向刚刚她走出的那道宫门，“若今日你未能求得皇上的旨意，若今日齐贵妃没有得什么高血压症，我现在是什么？”

是什么？可能是一具尸体吧！

宋翎的眉头皱的越发紧。

秋岚珺接着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愿意为了我去冒险，也愿意为了我去付出一些什么。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为了我得罪皇上，进而连累整个宋家，你能承担得起？你能承受得住？”宋府上下几百口人，父母兄弟亲人皆因他的一时冲动而获罪，那他宋翎成什么人了？

宋翎的面色微白，紧拧着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岚珺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宋翎，今日之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将来有需要时，我会还你。”说完她便迅速结束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指着前头道：“前边就是朱雀街了，快走吧！”

皇宫她来过一次，对这里说不上熟悉，却知道朱雀街上有一家异域风情极浓的洒楼。

上回路过时，虽是半夜，却也闻到一股子浓香至极的烤肉味。

宋翎此时哪里还有胃口，耳边全是她刚刚说过的话。

明明叛逆之极的话，可细细品来，又挑不出什么错来。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大多靠依附男人而活。

靠依附男人而活的女人，能活得好的，又有几个？

若女人自己没有强悍的母族庇佑，婆家想要将女人搓扁捏圆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路岚这样骄傲的人，如何能过这样的日子？

胡思乱想间，他已经随路岚进入了清桑楼。

浓郁的烤肉香扑面而来，令他收起神思，定睛看向左右。

清桑楼他也是第一次来，听说老板是个西域人，里面做事的伙计也都是西域人，模样长得和他们这里的人不太一样，食物自然也是不同。

人家，就喜欢图个新鲜。

一个戴着尖帽的西域青年走了过来，领二人去往雅间。

此时正式的晚饭点还没到，酒楼里人并不算多，否则雅间可是很抢手的。

二人坐下点完菜，那戴尖帽的青年笑道：“二位请稍等，一会下边会有西域歌舞表演，二位若有兴趣可至扶拦处观赏。”青年说完便退了出去。

路岚给宋翎倒了一杯茶，笑问：“你看过西域歌舞吗？”

宋翎摇头：“没看过。”说完他挑了挑眉，“你来过这里？”

秋岚珺道：“没来过这里，却看过西域歌舞。”

“和我们中原歌舞不同？”宋翎对中原歌舞也  没兴趣，更没欣赏过。

“自是不同。西域歌舞风情万种，不似中原歌舞那般含蓄优雅。一会你看了就知道。”秋岚珺笑笑，端起茶慢饮。

沉默了一会，宋翎抬眸，看着对面的路岚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秋岚珺放下茶杯，道：“我要去一个地方，但首先我要找一个人。”

“你要找什么人？若许我可以帮你。”宋翎问。

秋岚珺摇头：“你帮不了我。那个人他现在不在京都，但他一定会回来，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找到他之后呢？”宋翎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目光牢牢盯在少女精致的面容上。

秋岚珺淡声道：“找到的话，自然是去我要去的地方。”前提是她还能回去。

能的，一定能的。那两个贱人没死，她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你要去哪里？”宋翎问，心莫名的慌了起来。

秋岚珺摇头：“抱歉，我不能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气氛再次沉默，宋翎的心跳的很快。

她连她要去哪里都不肯说，是不打算再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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