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月黑风高夜（1）

他这话说得莫测。

        高灵均听得皱眉，他想问问程遇，可程遇挥挥手，一派轻松的样子说道：“好了，既然王爷睡过去了，那我就走了。闻佳人可是在醉红楼里备下了好多佳肴呢，我得赶着去了，去晚了可就没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挽袖匆匆，眼睛里毫不掩饰着对美食的热爱。

        高灵均：“……”

        程遇真的就是他见过的最爱吃的文人。

        不过说起来能够招揽到程遇也是因着程遇爱吃。程遇早些年四迹流浪，居无定所，饥饿得无力昏倒在南靖王府大门前，是周行止救下他，而后又以佳肴美馔为饵让他留在王府内做门客。

        程遇这人性情上给人的感觉极其不靠谱，对任何事情都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样子。但对于政事却有着独到的见解，肚子里也满是墨水。

        高灵均抿抿唇，目送着程遇逐渐远去的背影，莫名地叹息一声。随后又将目光落在榻上熟睡的周行止身上。

        似乎喝了安神药也并没有多大的用处，饶是在睡梦之中周行止的眉头也仍旧是紧皱的，像一座绵延的山，不见阻隔。

        “……”

        高灵均站立半晌，最后只哀叹着，弯下腰轻轻的又替他掖掖被角。

        ……

        周行止站在黑暗中，他警惕地环顾一圈，没有光，只有漫无尽头的黝黑，好似深渊。

        这是梦境。

        他敛眸，不知怎的，脊背忽然就泛起凉意，一丝一丝的，沁进骨髓的冷凉。

        周围忽然响起咋呼呼的声音，辨不清方向，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那声音四面八方的包裹而来，实在是令人难以准确的捕捉。

        于是他直立着，等着那声音清晰起来。

        良久，那声音由远及近缓慢的传来：“九皇子，我认得你。我爹爹和我提起过你，我爹爹说你是九位皇子里生得最好看的。我之前还不相信，现在细细瞧来倒还是真的。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日后及冠，断然是个十足十的祸水。”

        伴着那话，周行止的面前若有似无地现出人影来，初始煞是不明清，而后慢慢的清晰。

        身影窈窕，青丝绾作飞仙髻，髻上只用一支银钗点缀，很是素净。脸庞白净，不着半点妆容，眼睛却分外的明亮，像星星似的，一眨一眨，唇角勾着浅淡的笑意，娉婷袅娜。

        她的眼是勾人的桃花眼，左眼尾一粒浅绯色的泪痣无形之间为她渲着妩媚风情，又夹裹着少女的清纯。

        她看着周行止面上僵硬的神色，大概觉得好笑，忍俊不禁。

        “九皇子见到我似乎很惊讶？”

        “……”

        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呢？

        心房那一处好似突然之间打开了闸门，一直以来被关在其中的难受痛苦以及浓烈的思念按耐不住地争先恐后充斥全身每一处缝隙，狠狠地填满，不愿留一丝空余。

        于是眼尾克制不住发红，滚烫的泪珠打转，却碍于男儿的尊严迟迟不肯滴落。

        周行止其实很唾弃自己。但是情绪反应往往动作迅速，很快的占据他的身体，叫他无法自拔。

        “……姜，姜小姐。”

        他踌躇着开口，就连声音都是颤抖。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她入他的梦里来，惊鸿万千。

        “好久不见。”

        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丞相府的嫡女姜晏。

        她盈盈笑着，一如从前温婉。

        “我来，是想告诉你，放下我。

        丞相府的姜晏已经逝在大魏二十八年冬日的冰冷刺骨的水池之中，世人不过片刻时间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再提起的时候也只会短暂的唏嘘。

        我已经不复于世，自然也用不得九皇子如此牵挂。”

        她眉眼弯弯，周行止却看出了藏着的悲伤。

        “别因我而耽误，九皇子。姜晏不值得您如此作为。”

        “……值不值得，又哪里能是姜小姐说了算的。”

        周行止黯然伤神。

        “自然由我说了算的，九皇子。姜晏这一生薄命，没有任何的福气，却也是由衷感恩九皇子的。”

        她不恼，仍是轻言轻语。

        “所以，放下我。”

        别再为我不悟，你该有锦程。

        -

        我知道，山城装不下少年的意气风发，少年的孤勇就像护城河河水视大江大河为奔涌的尽头。

        所以山城甘愿做少年的港口，纵使遥遥万里，也可供休憩停留。

        只是山高水远，愿少年不要造虚无高楼、做空梦，摇摇欲坠终将骤然乍醒。少年的步履应为峥嵘的岁月不停，走一路携一路芬芳，留一路脚印。

        乘小风扶摇直上，越年岁、捧星光、共渡朝暮早晚，永怀赤诚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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