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清丽如水的商人

当清澈的池水冰冰凉凉，在荷叶盖上荡漾出柔光时，李罗罗坐在塘边的轩台上，双手擎着脸，肘在小案上发呆。

可能是杏眼微启只盯在一个地方，所以这个被称之为“发呆”的表情实则是个认真思索的神情。

拿下撅在嘴上的笔，吸口气起个势，这才肯动笔开始记录最近的新发现——那些不似常人的存在，比如艳若桃花的白鹤，清丽如水的梦貘。

李罗罗分外认真，竭尽所学尽可能图文并茂将所见所闻记录，以求整理出一个近乎客观全面的妖物小结。

“真是惊世骇俗，不同凡响呢。”李罗罗满怀喜悦，合上洒金纸笺制成的精美册子。突然明显感觉到右肩有一种轻微碰撞的感觉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花朵委地的轻响。

一朵鲜妍绚烂的红杜鹃花正静静地躺在铺地的罗群之上，灿若明霞的花朵就如同刺绣幻化般明艳动人。随着李罗罗扭身回头的间隙从衣裙上翻到榈木板上。地板上淡黑斑驳的优雅花色把鲜亮的杜鹃映衬得格外浓妍，和园中清水碧荷、浅草绿植的意境全然不同的艳丽。

李罗罗为突如其来的娇艳花朵感到诧异，随手拈起来查看新鲜花朵上晶莹的露珠。

“李罗罗！”一声轻响在耳畔拂来。

李罗罗吓了一跳，回头对上一双眼尾细长，长睫阴翳——以及漫过视线的红色花瓣，飘飘洒洒扑倒脸上。

崔玉楼满脸不加掩饰的恶作剧快感，顺势斜倚到小案旁哈哈大笑。

李罗罗被一大捧红色杜鹃花瓣映衬得脸颊泛红，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轻轻拍开衣裳上的花朵，在捡掉发髻上的碎瓣，李罗罗看着眼前笑得前合后仰的崔玉楼：“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声音？为什么也没有人通传？”

崔玉楼接收到这个“你很烦啊~”的眼神余波，收敛张嘴的弧度变为嘴角的噙笑：“来好久了，结果看你太认真，我只好坐在对面树上扯花瓣啦。”

“杜鹃花你也舍得扯烂？”

崔玉楼摆着手做出一个极无辜的表情：“谁让县主大人不理我呢。”

这个孩童般无辜的可爱表情，还真是让人无法责备呀——李罗罗心里犯着嘀咕：“所以你就用杜鹃花砸我啰。”

崔玉楼一副极享受地表情凑近李罗罗：“能躺在花堆里可是人所共至的美事呢。”

李罗罗眨了眨眼，分不清楚崔玉楼口中“花堆”的含义。

见李罗罗一副腹诽的表情，崔玉楼对自己的成功诱导感到窃喜：  “李罗罗，你为什么老是不出门呀，城外的杜鹃漫山遍野，你不想去看看？”

李罗罗转着眼珠子思考为什么不出门的答案，想来想去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原因：“不想出门吧。”

“你不出门是怎么让那些昏睡的小姐们醒来的？和我就不想出门了，为了小姐们你就亲自登门探望啦？”崔玉楼硬生生搬出了一套说辞想叫李罗罗出门游玩。

李罗罗没太能听懂崔玉楼的隐含意思，只是对于崔玉楼消息灵通并不感到惊讶：“就说去探望尚在病中的闺中密友，趁机把‘糖浆’喂给她们。”说话时李罗罗不自觉加重了“糖浆”二字。

崔玉楼笑着纠正：“泥浆吧~”

李罗罗想到曾端在手里浑浊的姜黄色液体被人喝到嘴里奇特感觉，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清清喉咙：“不过，她们醒来后都不记得自己梦到过什么了，只晓得自己做过梦。”

“都是如此呀，很多时候大家醒来就忘记自己做过的梦了。”崔玉楼解释着。

李罗罗有些怅然：“那好多美梦也消失了。”

“那如果是噩梦呢？”崔玉楼提醒着李罗罗前不久所经历的幻梦并非虚妄：“西市栖霞阁和绿水楼的主人邀请县主大人赴宴呢，你可别再说你不想出门。”说着，将一张请柬递到了李罗罗面前。

李罗罗拿着请柬望着对面好看的少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疑问：“啊？”

崔玉楼对李罗罗的疑问悉数接收，耐心解释：“贺若夕碧拥有长安城里最负盛名的两家店铺——栖霞阁和绿水楼，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商呢。既然他要设宴感激你的帮助，那就去好好挥霍吧。”旋即露出了一个“狠狠宰他一顿”的坚定眼神。

李罗罗惊艳于那清冷美人的另一身份，不禁低呼出声：“哇！穿着清冷素白衣衫，姿态娴雅悠然的贺若夕碧竟然是个钱银过手疯狂攫金的商人！”李罗罗简直无法想象清清淡淡一袭白衣还略带哀愁的贺若夕碧略显随意和别人谈生意的模样，他那样个性感觉能做起生意，竟然还能成个富商！对比平日里对商人肠肥肚满的油腻形象，李罗罗啧啧称奇。

“我就当你收下请帖了，”崔玉楼满意地起身跳到轩台下的草坪上，用背影留下一句：“后天在绿水楼等你哟。”

朝东开门的酒肆绿水楼坐落在西市繁华之处，而绿水楼的招牌——梨花酿清冽香甜，因酒水呈澄澈的青绿色而得名。

朝西临街的香料铺子栖霞阁靠售卖各种远邦异国的名贵香料而远近闻名。传闻是焚香浓郁灿若明霞仿佛天上仙子翩跹的裙角而得名。

听着执事与侍儿们止不住地赞叹声和他们断不了的艳羡目光，李罗罗也不禁开始向往。

执事忍不住开始抱怨：“唉，邀请帖怎么也不多一份呢！”一边说一边气鼓鼓开始离开院子去张罗县主隔天赴宴要穿戴的新制石榴裙和繁华的珠钗首饰。

李罗罗和侍儿们看着执事有些局促的步伐和手里不停翻执的折扇，嘻嘻哈哈幸灾乐祸。

手里拂水浇荷叶，水珠像敲击鼓棒似的把荷伞打出轻响。突然一阵不同于丝柔池水的滑腻触感让李罗罗一惊，迅速缩回了手。

水面上，一条尺短的游鱼从李罗罗手边滑过，慢悠悠地划出青蓝星闪的尾波。

这条鱼竟然从头到尾都是孔雀蓝般的浓郁深绿色，在波光掩映下闪烁着星砂质感的晶亮点点。

众人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这种像青金石般美丽又不凡的鱼实在是太少见了。更奇特的是——它如同有灵气一般并不惧人，在李罗罗俯身投在池面的倒影中缓缓慢行，像一个流连花园欣赏美景的主人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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