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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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纷纷驻足,大抵是瞧见天上焰火的缘故,钟莘栎与公仪陵站在人群中,心事各异。在钟莘栎睁开眼睛前,公仪陵又恢复了往日一贯的和煦模样。
“公仪陵让我感觉很不舒服。”青泽突兀地开口道。
钟莘栎望向公仪陵,见他专注地看着焰火,并没有什么异样,于是在心里问青泽道:“为什么?”
“不知道,说不上来。可能是我多心,但出于直觉的异常也不能不提防。”
青泽很少这样正经地说过话,钟莘栎虽不理解,但心里到底悬了一把刀,惴惴不安,瞅了公仪陵好几眼。
今日热闹,长街挂满了灯笼,街边高树尚积雪衾,在灯火与雪色的衬托中,夜幕亦渡上一层亮色。
钟莘栎的身量大抵有一米六五左右,放在现代也是中等身高,可在女子为尊的地界,长不过具有先天优势的多数男子,也长不过自小习武的多数女子,所以在人群中就是个小矮个,被公仪陵无意地护了一路。
此时她抬头望向公仪陵,却见他的脸笼在朦胧灯影中,安静而温和。
她在心里比划了一下公仪陵究竟有多高,以前似乎没有注意过。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很喜欢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是那种笑起来清朗,整张脸都浸透了阳光的男孩。高中时候喜欢了一个男生,足足长得能有一米八八那么高,可整整三年,她也只敢在他身后偷偷地跟一路。现在这么看……嗯……公仪陵还是比那个男生矮一点的。
她盯着看了公仪陵很久很久,公仪陵的年纪应当和高中时期的男孩子们一样大,也该是阳光俊朗的模样,可这个世界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已然让他的心性要比高中男生成熟很多了。
许是察觉到钟莘栎的目光,公仪陵偏过头,与她打量的目光正对上,抿唇浅笑道:“妻主在看什么?陵的脸上有东西吗?”
钟莘栎回了神,慌慌张张摇脑袋:“没,没什么。”
“哦?是吗?”公仪陵俯下身,迫近钟莘栎的脸,与她对视道,“那妻主是在想些什么?”
钟莘栎忙心虚低下头,苍白地敷衍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公仪陵看着她心虚的模样,给她找了个台阶下:“妻主,那边有演皮影戏的,要不要过去看看?”
“嗯?皮影戏?哪里?”钟莘栎提起了兴趣。
处在高科技时代里,在手机电脑的浸淫下长大,她很少能看到民俗表演,对于这种民间艺术的记忆,也仅限于小时候放暑假去祖母家住,在村子里看了戏班子表演。自己与父母或朋友出去玩,最新鲜的也就是去杂技团或者相声表演,皮影戏虽然很出名,她是真的没看过。
今日正无聊着,看看皮影戏倒也不赖。
围在皮影戏前面的人就比较多了,公仪陵将她护在胸前,带她小心地穿越人群。从公仪陵怀里钻出来,钟莘栎新鲜的眼神藏不住,可瞧了好一会,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挤都挤到前面来了,看着周围人看得津津有味的表情,钟莘栎也不好意思和公仪陵离开,只得忍着无聊和公仪陵杵在一起看完了整场戏。
散场的时候,钟莘栎很大方地赏了不少钱,便拉着公仪陵离开了人群。文化程度不高的钟莘栎不好意思直接跟公仪陵说没看懂,但又十分好奇故事内容,一路欲言又止好几次。
公仪陵伸出手将钟莘栎方才在他怀里碰落的碎发别至其耳后,体贴地问道:“方才妻主可是分神了,所以没听那故事的内容?”
钟莘栎干笑两声,顺坡下驴道:“是啊是啊,脑子昏昏沉沉就走了神,刚才的故事很精彩吧?真可惜,没听全。”
“没什么新奇的故事,”公仪陵淡淡地说道,“讲得是年轻男女在野草蔓延生长的陇间,彼此相遇,倾心钟情的故事,之后的剧情发展也就是游玩、下聘、终成眷属而已。”
“……这折戏的名字是叫《野有蔓草》吧?”
“不错,妻主原来听着了。”公仪陵故作讶异地说道。
钟莘栎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说道:“你有没有听过:‘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唔……不曾听过,不过,与这折戏倒是挺适配,是妻主刚作的么?”
钟莘栎摇摇头,诚实说道:“不是,以前听过罢了。”
方才她所念的诗,出自《诗经》。来到东乾,钟莘栎发觉它并不是存在于自己所处世界里的任何一个朝代,是以一直把这里当做另外一个平行的世界,如今见这出戏与来自种花家的《诗经》颇为契合,倒是更想家了。
“其实……这出戏有点小毛病。”公仪陵突兀开口道。
“怎么了?”
“这戏里讲啊,女主角郭凝与男主角周初寒在女方家的田中相遇,郭家是村中地主,而周家则是向郭家租地的佃户。戏里说着周家十分勤劳,那初遇的田中应当没有与庄稼争养分的野草才对,却为何会野草丛生呢?”公仪陵颇为认真地开口解释道。
钟莘栎闻言也顺着话思考起来,却听得公仪陵继续说道:“不过这种戏,看看便也罢了。野草丛生大抵也只是想衬托郭周二人一见钟情的心境,并不能带入常规思维去考虑。毕竟若真套用常规思维,那身为地主家小姐的郭凝又怎会聘穷人家的男子为正夫?”
“若是真心相爱,郭凝也总能拗过家人如愿以偿吧?”钟莘栎认真反驳道。
“所以……妻主救我于水火,果然真心喜欢陵吧?”猝不及防,公仪陵又贴了过来。
“好家伙,他的思维比你的还跳脱。”许久不吭声的青泽又来刷存在感了。
钟莘栎紧张地左看右看,干笑着岔开话题道:“不过说起来,公仪侍君竟还知野草会与庄稼争养分呢!”
毕竟她认知里大户人家的孩子都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初中时候就有几个同学以为野草长得越盛的地里庄稼长得最好,说是土地肥沃,养分多,却没考虑野草生命力比庄稼强这一因素。
公仪陵眼神不自然地撇开,说道:“家中有一庶出的弟弟,比陵小一岁,生辰要小一天,他的生父背叛了母亲,所以他从小便不怎么受宠爱,与奴仆无异。长到十岁时被丢去了乡下的庄子里,逢年过节才能回来。陵不忍他受欺凌,在他小时曾照拂一二,是以他回来便会对陵说些乡下趣事。”说着,眉头微蹙,像是想到不好的东西一样。
也对,娇养长大的小公子,就算心性本善,但也不怎么会看得起身份低微者的。想到这里,钟莘栎心里那种无力的悲哀又涌了上来,什么时候,她也惯用这种封建糟粕思想思考问题了?
“王……小姐!”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银稚远远地见着贴得极近的两个人,兴奋招手,差点喊漏嘴,好在青梨手快,重重地戳了她一下,这才让她改了口。
确定了钟莘栎的位置,银稚艰难地背着身上那些东西在人群里蹿着,撞到好些人,留待跟过来的青梨一路赔礼道歉。
钟莘栎在远处瞧着,眼底愈加羡慕,内心暗暗感叹:银稚与青梨感情真好,她也想念自己的闺蜜晓钰了,不知道如果现代的她昏迷不醒,这家伙会不会难过得吃不下饭。
银稚跑到跟前,十分自然地将与钟莘栎紧紧相贴的公仪陵挤开,一脸骄傲地炫耀自己淘的宝贝。
钟莘栎从兴致勃勃瞧着她买的玩意儿到麻木地看着她献宝似掏出来的瓶瓶罐罐……这,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不是乱花钱吗!
钟莘栎板着脸说:“死丫头,你说过不乱花钱的!”
银稚一心虚就会疯狂眨眼,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梗着脖子说道:“是青梨给我买的!用的都是她的例钱,才不是花的府中的钱!”
“青梨的钱也是我府上发的!”没能如愿购物的钟莘栎找茬道,“哼,本王这就扣了青梨的例钱,看你还怎么造作。”
“……”刚挤过来的青梨正好听到这句话,无辜躺了枪,她目带疑惑地看向公仪陵,却见那人正抱臂看热闹,看得正欢,见她看自己,随性耸肩给了她一个“我也不知道”的眼神。
接着四个人一起逛街,钟莘栎还蛮想尝尝路边小吃的,可自己刚冒出这个想法,也被青泽无情压下了。
“你看那三个人都兴趣缺缺的样子,你主动提起来吃那些东西,肯定不像话。”
钟莘栎含泪咽下口水,努力不去闻那勾引鼻尖的香气,生怕性格习惯与原主差太多,被人当做鬼上身给收拾了。
这样一来,吃也不能吃,买也不能买,只是单纯走路,这街逛得就无聊了起来,钟莘栎强撑着倦意与劳累等到银稚逛够了,这才回府。
迈入王府的大门,钟莘栎的脑子里已经完全是温暖的被窝,正迈开腿准备回屋见周公时,公仪陵却又拉住了她的衣袖,面染红霞,小声地说道:“今日……妻主便宿在菡萏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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