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周末早晨7点,篮球场上只有刘童童一人。

        清爽的夏风吹过,洋溢着青草与阳光的气味,恍惚间有种时光倒流、回到校园时代的感觉。

        刘童童绕着球场慢悠悠踱步,没晃几圈,田辕抱着篮球出现。

        “嗨,童哥。”田辕小跑过来,爽朗一笑中露出小虎牙,却在视线对上刘童童的刹那,急忙垂下眼眸。

        “打球吧。”刘童童做着运动前的拉伸,对他说。

        随着篮球一次次砸向篮板、投入篮筐,微妙又尴尬气氛逐渐消失,两人又像上周时那样热络亲密。

        球投中了,田辕会展露笑容,没中时又吐吐舌头,一脸沮丧。笼罩在他四周的阴霾散去,他重新成了一只活泼的小云雀。

        打了快2个小时,球场上的人渐渐多起来,田辕便把球抛给别人,和刘童童并排坐在场边休息。

        刘童童吨吨吨大口喝着功能饮料,一条腿伸展,一条腿微曲。这次她穿的是速干运动t恤,风吹过,后背清清凉凉。

        “呼~”她仰起脸、闭上眼睛,感受阳光穿过眼皮,在视网膜上投下橘黄的色彩。

        大汗淋漓带来的畅快感,令她心情愉悦,伸展的双腿亦无拘无束。

        她想,自己当女生时,可不能大喇喇坐在地上,更别提穿着中裤就把腿伸展了。

        反观刘童童身边的田辕,此刻却显得局促不安。

        他屈起双膝,一手抱在膝盖上,另一手撑着地面。他时不时看向刘童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童哥,我……”田辕试探着开口。

        “怎么了?”刘童童转过脸。

        田辕低头盯着膝盖,用手指一下下抠着球场地皮上的细小颗粒。

        “哈哈,你是想说消失一周的事儿吗?”刘童童笑。

        田辕抬头,脸颊微红,结结巴巴解释到:“我那个工作室……就街舞工作室……上周一直装修呢,特忙。”

        “哦~”刘童童拖长尾音。

        “真的,工人们容易偷懒,不盯着出不了活儿。而且……”田辕不好意思,“而且钱也不太够,好多活儿需要我自己干,木工、刷漆、打个充气螺丝之类的……”

        “所以你把胳膊弄破了?”刘童童早就发现了他手臂上结痂的伤口,忍到这会儿才问。

        田辕赶忙挡住那道口子,脸更红了:“没多大事儿,早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维持各自的姿势,陷入沉默。

        几十秒后,田辕忽然用手胡乱抓抓头发,一脸苦恼:“童哥,我……我和你明说吧!反正上周回去,我心里怪怪的。你那么厉害,又是研究生、又是记者,我就一普通人。感觉我们像两个世界的人。”

        刘童童问:“俩世界的人就不能一起打球了?”

        田辕连忙摆手:“不是这意思,就……就感觉。怎么说啊,就萍水相逢,以后也没啥机会见了。”

        刘童童似乎捕捉到了他更深的意思,又似乎仍旧迷惑不解。她想了想,问到:“你的这种感觉,是不是从上周天中午以后发生的?”

        田辕愣住,忽地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早上我们不是还聊天呢吗?过了中午,不知道为啥……就挺郁闷的。忽然想了很多事儿,想着当年为什么没好好学习,想着或许不该像现在这样漂着……我爸催了我好几次,让我回老家找份工作。可我还想留在这里,大城市多好啊,有街舞,有朋友,还有好多新奇的事物。但,这些都不属于我。”

        “哎呀”,田辕揉着蓬乱的头发,羞赧道,“忽然说了这么多,童哥你一定觉得我很烦。”

        “没……”刘童童看着他红红的脸颊,心里想到却是别的。

        她猜测,田辕从上周天中午开始陷入了奇怪情绪,会不会是受“相亲性别转换系统”影响?

        中午时她变回了女生,在田辕的记忆里,她也从“童哥”变回了女生“刘童童”。所以田辕才忽然产生了“萍水相逢”、“以后没机会见面”、“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该再联系”这种想法。

        “假如田辕真的会为这件事困扰,那是不是说明,他有一点点在乎我……”刘童童越想越惊讶。

        “不不不,我怎么可以这么自恋!肯定没有的事,啊啊啊啊,都怪系统,搞得我变态兮兮的!”刘童童使劲拍拍脸颊,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行为吓到了田辕,田辕急忙抓住她的手:“童哥,你……没事吧?”

        “嗯,没事。”刘童童的脸也红了,慌里慌张抽走了被抓住的手。

        田辕好奇地盯着她,歪着头思考几秒,又站起来,抻了个懒腰,恢复活力:“不管了,想太多也啥用~来来,接着打球。”

        刘童童也摇摇脑袋,心想:我这么大的人了,可不能胡思乱想、搞自我攻略那一套,打球要紧、打球要紧。

        于是他们又挥汗如雨打起球,心无旁骛、开开心心度过了一早上。

        赶在性转时间结束前,刘童童与田辕告别了。

        坐在地铁上,她眼睁睁看见自己的t恤和中裤变成了运动风格的连衣裙,双肩包也由铁灰色变回了原先的淡黄色。

        “接下来去哪儿呢。”望着车厢里的站台信息,她盘算着周边西弗勒斯书店的分布。

        这是一家全国连锁的书店,集卖书、讲座、展会、咖啡饮料、休闲轻食于一体。单是这座城市里,就开了七八家。

        其中,规模最大的、书籍种类最全的一家,正好在刘童童上班杂志社对面的商业mall里。

        正值暑假,西弗勒斯书店为了吸引学生们,举办了多场主题活动,最近一场活动的主题是——“找出真相吧!了不起的名侦探”。

        身为推理小说爱好者,刘童童早就想去了,无奈工作太忙,周末还得去相亲,因此耽误到了现在。

        “奈斯、奈斯!”迈着轻快步伐,她一蹦一跳来到书店门前。

        还没进去,门口的10个人形立牌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上面画的是中外知名推理小说中的十大侦探,从左到右分别为:福尔摩斯、波洛、奎因、马普尔小姐、葛里莫教授、菲尔博士、明智小五郎、汤川学、中禅寺秋彦、云西帆。

        “哇!好棒。”刘童童拿着手机给“侦探们”来了个大合影,又特意走到波洛和云西帆立牌的旁边,和两位侦探单独合影。

        “云西帆”是国内知名推理小说家——暮天云舒笔下的人物,这位虚构的侦探表面是药剂学专业的大学生,背地里却解决了无数疑案。

        “太棒了,暮天云舒就是全国最最最强的推理作家!虽然大侦探波洛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名,但云西帆能算我最爱的第15名,不不,应该是11名~”她一边照相,一边充满崇拜地想。

        照完相喜滋滋地从立牌旁边走开,刘童童感觉到有束目光似乎盯着她看。

        她循着目光方向,仔细看了半天,才看到了斜倚在书店门上的青年。

        那人背靠门框,细碎的刘海凌乱地覆在额头上,挡住了大半眼睛,略长的头发于后颈处斜扎了个小揪儿。

        黑t恤、黑色机车皮质马甲、黑工装裤、黑运动鞋,若不仔细看,当真会把那人当作书店黑色门框的一部分。

        刘童童扶了扶眼镜,辨认出来:“邝野?”

        一身黑的邝野从人形立牌里挤出来,冲她打了个手势:“有点巧。”

        刘童童点头:“确实挺巧。”

        邝野侧转身体,指着侦探立牌说:“你喜欢这些?”

        刘童童“嗯”了声,邝野又说:“女生一般不喜欢这些,喜欢的话也是柯南那类给小孩看的玩意儿。”

        刘童童皱眉,尽管她有点怕社会人类型的邝野,但想着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可能打人,于是开口:“首先,以性别划分喜好就不科学;其次,以年龄段认定柯南的受众,同样不科学;再次,柯南是动漫人物,这里摆的立牌都是小说人物,不能混为一谈。”

        邝野啧了一声,扬眉道:“你认识这些人物嘛?”

        刘童童的战斗欲被激发,指着立牌细数:“福尔摩斯,柯南道尔笔下侦探,登场于《血字的研究》。”

        “波洛,我最喜欢的大侦探,比利时人,最要好的搭档是黑斯廷斯。”

        “奎因,和作家组合本人同名的侦探。”

        “马普尔,一边编织毛衣一边破案的可爱女士。”

        “葛里莫教授,破解‘三口棺材’之谜,提出13种密室之谜的侦探。”

        “菲尔博士,性格古怪但智慧超群。”

        “明智小五郎,江户川乱步笔下侦探,没有他们,就没有江户川柯南。”

        “汤川学,物理学教授,最厉害的案件是《嫌疑人x的献身》。”

        “中禅寺秋彦,精通妖怪学的侦探。”

        “云西帆……”细数到最后一位侦探时,刘童童放慢语速。

        邝野双手抱臂,状似不经意地催促到:“云西帆呢?”

        刘童童看出他的急迫,向前走了半步,突然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仰起头直视他:“其实,这里面你就认识云西帆一个吧?”

        在刘童童的认知里,像邝野这种社会青年,根本就不会去看书,更别提去看语言略显晦涩、人名又长又多的外国推理作品了。

        邝野盯着她,挑眉道:“我是知道云西帆,因为他是这些侦探里最烂的那一个,根本不配站在那里。”

        “什么?”刘童童愣住。

        “我说,云西帆啊,和他的作者暮天云舒一样烂,不配叫推理小说,不配叫侦探。”邝野语调轻浮,玩味地看着像猫咪炸毛般的刘童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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