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长公主

昨夜没休息好，福吟的上下眼皮直打架，纵使努力掀起眼帘，还是抵不住沉沉袭来的困倦之意。

        迷迷糊糊间，一股淡淡的墨水味侵袭了她鼻腔，接着头顶一阵轻轻的敲打，在一瞬间掠走了乏意。

        她忽地清醒过来，一回神便瞧见墨色的下摆立于自己身前，她缓缓抬起头，王爷正手执毛笔看着她。

        只听他道：“为何在这里睡？”手里的毛笔在他修长而灵活的手指间打旋。

        福吟唰地起身，才发觉蹲久了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幸好身体只是轻轻摇晃了两下。

        “王爷，属下听说城里百姓出现了瘟疫症状，当真？”

        “此事无需你劳心。”萧景衍脸色发青，定定地看着她，似有警告意味，仿佛在告诉她不要做对身份有所僭越的事情。

        王爷的眼神让她全身发毛，却让她有所不服，她只硬气道：“便是吃着米粮，怎没有资格关心国家和黎民百姓？”

        “关心自然无可厚非，只是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若是当真感染，除了格杀还能如何？”

        这番话连同福吟那最后一点硬气也锤软了，她入鬓的长眉不住地微抖，手无力地撑着案桌，鼻尖泛起酸楚，喉间哽咽难言。

        她冷笑讥讽：“不愧为皇室之人，当真是无情冷血至极！几条生命对你们来说就是沙尘，甚至不肯给一个眼神！”

        萧景衍觉得她情绪不对，几步上前要安抚她情绪，而福吟眼见他靠近，却觉害怕，手碰到案上的砚台，直接便抓了起来，方一扬起，手腕却被紧紧锢住，她手一下松开了，砚台落地，一声闷响。

        原以为她终于冷静下来，不料萧景衍的左脸却实打实地迎接了一击响亮的巴掌。

        这一声脆响，双方都愣住了。

        福吟蓦地收回手，手掌心里传来麻麻酥酥的感觉，小臂也在不住地颤抖着。

        萧景衍的脸色有些发红，他正过头，正欲开口，福吟却猛地一推，大步跑了出去。

        刚出门不久，迎头便撞上了柳清河，柳清河还未说话，便见福吟狼狈地匆匆而去，脚步还有些不稳。

        急事当头，他也无法去细问。

        入了议事堂，则见王爷揉搓着眉头，似是愁上心头。柳清河问道：“末将方才见福御厨出去了，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无碍，心比天高罢了。”

        柳清河不以为然，道：“福御厨性子偏执了些，内心还是比较脆弱的。”

        萧景衍神色微动，未有言语，只话锋一转，“可有何事？”

        柳清河正想说话，外头却传来了盈盈的笑声。萧景衍一听，心累地扶额。这笑声除了长公主还能是谁，皇宫内驰名的嚣张跋扈的皇帝废材妹妹。

        三岁不能语，五岁不能行，琴棋书画样样费。可就是独得皇室恩宠。若非要挑出一个优点，那只能是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到底是老天爷赏饭。

        柳清河汗颜，道：“是长公主亲临……”

        “知道了，下去吧。”

        柳清河退了去，而一轻盈秀影进了屋。

        “叔！”

        这一声唤得萧景衍心脏直颤。

        来人朱唇皓齿，脸颊清瘦，长睫因着大眼开合轻颤，青眉描摹其上，额间花钿点缀，一身金白相间的锦缎华服，轻盈的步态带着入髻的步摇轻轻摇晃。

        “叔！你要为鹂儿做主啊！”萧鹂嘟囔着，拉着皇叔的宽大袖子的晃了又晃，试图撒娇。

        萧景衍头疼，喝道：“胡闹！如今边疆情况不容乐观，你贵为一国公主，未经允许到前线来，真是目无王法！”

        萧鹂不依不挠，又拉又蹭的，“皇兄给鹂儿招了个书呆子驸马！鹂儿不要，皇兄要关我禁闭……”

        “所以你便跑来我这避风头了？”

        “嗯嗯！”

        “回去，成婚。”

        萧景衍淡淡拿一句话撂下便拂袖而去，萧鹂怔愣片刻，大哭：“皇叔你这样对得起我，对得起我母妃吗？”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刺得他耳朵疼，终究还是让步道：“随你随你，但是有条件。”

        泪流满面的萧鹂瞬间收了声，点头如捣蒜。

        “不可离开军营。”

        “鹂儿遵命！”

        萧鹂掩面发出得逞的笑声。

        ————

        日过高空，逐渐西垂。

        福吟百无聊赖地在军营里走来走去，撞见两个士兵鬼鬼祟祟地往怀里藏着什么，她眼尖地抓住他们，问道：“你们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两个士兵神色慌张，仿佛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手足无措。

        福吟伸手掏出一看，是两封信纸。

        还未开口询问一二，他们便求饶道：“福御厨，求不要告发我们，我们不过是太想念家人了，偷偷寄个信而已。求求饶我们一次！”

        看着泛黄的信纸，福吟神色哀伤，这信封应该辗转送了很久才到的吧。

        “你们走吧，下次还是向王爷请示一下，王爷不会是铁石心肠的人。”

        “是是是……”

        两个士兵分别接过信纸，珍宝似的藏进了怀里，满脸笑意地打闹着离开。

        屋檐上落满了黄沙，在斜阳的照射下镀上了层金箔，突如其来一阵风吹起，漫天飞沙。

        福吟微阖着眼凝望着，却不合时宜地忆起了京城里满园春色的福府，也忆起了满园寂寥、终日不见人烟的冷宫。

        爹娘如今怎么样了呢？

        刚离别的时候不觉心伤，此处无人，忽然忆起，心底却多了几分孤独和想念。想必他们也是如此。

        后来几日，福吟都没有去给王爷送饭，只是会让齐老代劳。齐老已在军中多年，也是柳清河交代的代送餐人员。

        她还是过不去那个坎。

        ————

        萧景衍见依旧是齐老来送饭，便知道福子阳还在气头上。

        萧鹂看着皇叔吃两口便叹气的样子觉得不对劲，照往常皇叔行事雷厉风行，岂可能在这里无端叹气而不去解决愁绪根源。

        不对劲，不对劲。

        今日正好与皇叔同食，她看着菜色都还不错，便夹起一个羊腿，结果刚咬一口，她便恶心得想吐，惊呼：“这……也太……”

        话说一半，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皇叔自小时中毒后便味觉全无，虽然表面不在意，但生平最讨厌别人评价食物。

        她转念一想，又撒娇道：“皇叔，鹂儿吃不惯这食物，可否鹂儿亲自下厨，在皇宫里都没机会大展身手。”她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尽显楚楚可怜之姿。

        “随你随你。”

        萧景衍全然没有心思去细听萧鹂的话，自顾自地吃着饭。

        萧鹂静默看着皇叔，眼里闪过狡黠，“皇叔不对劲。”

        福吟万万没想到，齐老竟然传话，这几日不用她下厨了？

        她心中尚有余怒，却也不敢表露，只默默忍了去。

        两周后，萧景衍才想起来很久没见着福御厨了，问柳清河道：“福子阳呢？”

        柳清河支支吾吾道：“启禀王爷，在……在射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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