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43 惊骇

“这……这是怎么弄的？”老太太甫一看到贾宝玉,立刻便把所有的不快都抛在了脑后,眼睛里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愤怒。

        别的不说,只贾宝玉那吊起的胳膊就瞒不了人。

        为了隐瞒伤势,贾宝玉曾经想要拆下来,好在风华阻止了他。身体是大事,风华虽然谈不上善良,却也不是狼心狗肺的人。

        当然,此举又让满脑子情情爱爱的贾宝玉狠狠的感动了一把,倒是出乎风华意料之外的。不过，这也是风华所乐见的。

        看到老太太这样关心他,贾宝玉面上的冷淡也松动了许多,“祖母放心，已经看过了太医,无碍的。”

        “怎么会弄成这样？”最疼爱的孙子弄成这个样子，老太太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哪里肯被他这样敷衍？

        贾宝玉看了风华一眼，无奈，只得祭出风华和他商量好的理由，“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和一辆马车撞上了而已。”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是老太太却是心疼得无法，伸出手想碰贾宝玉，却又怕自己手重了弄疼孙子，一时间很是手足无措。

        可是，老太太毕竟是老太太，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忽悠，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这条街上，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哪个不要命了敢没头没脑的驾着马车撞了人去？就算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那样的蠢货，这也和她之前得到的消息也不一样。她明明听说，贾宝玉仗着贾家公子的身份硬往里闯，然后才招的太医。

        如果真的是撞了马车，如何还能能内“硬”闯机那里？

        “哪家的马车？撞了人也没个说法吗？”老太太蹙眉询问。

        “怪不得人家，二哥哥当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撞伤了。”风华心中暗惊，这才意识到这个漏洞，忙不动声色的为贾宝玉解围。

        老太太一想，这还真是贾宝玉会做的事情。

        风华和贾宝玉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能和风华有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贾宝玉心情大好，因风华过度维护林陌玉而起的不快也瞬间消弭于无形。

        看着风华和贾宝玉交换眼神，老太太隐隐的意识到了一些东西。虽然心底仍旧有些疑惑，但是因着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疼爱的孙子，一个是自己愧疚到不知如何是好的外孙女，老太太也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这个道理，她一直都很好的贯彻实施着。如今是闹得大了一点，不过，她老人家也只能忍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别在这里打扰你林妹妹了，我们回去罢。”

        贾宝玉也知道是这个道理，毕竟是没有男人鼎立门户的女户，实在不能留外男在家留宿。顺从的点了点头，也不再犯犟了，“好。”

        送走了贾家这两尊大神，风华挑了挑眉毛，愉快的哼了两句不成曲的小调，惬意的转身，回去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做了个自制的纯天然绿色无污染面膜，然后，美美的睡觉去了。

        当然，贾家的好些人就没有睡觉的好运气了。正所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太医走后，贾宝玉抬手臂推开殷勤服侍的薛宝钗，“你们都下去罢，我有话要和母亲说。”

        说实话，贾宝玉这是好心想要给王夫人留面子，可惜，王夫人并不领情，她只看到贾宝玉委屈了她精心挑选的儿媳妇，尤其是看到薛宝钗强忍着委屈，却仍旧强颜欢笑，心中对儿子的不满愈发的难以抑制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宝丫头是你正经妻子，你就是这么对她的？真是岂有此理？！”

        忍了这么久，贾宝玉的耐心本就已经告罄，哪里还容王夫人扯别的话题？所以，也不接话茬，只是冷冷的直视王夫人，也顾不得还有这许多的人在场，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我和林妹妹是不是有婚约？”

        王夫人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眼神也明显带着些慌乱和飘忽。不过，她还是很快便收敛了心神，面上仍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王夫人本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也不是没人试探过当年的事情，只是，贾宝玉问得太突然、太直接，而她对自己儿子又未曾设防，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没能隐藏好自己的心事。

        所以，不管她之后的表现有多完美，只那一个闪神，已经足够贾宝玉心生警惕了。

        “我胡说八道？那您心虚什么？”涉及他和林黛玉的婚事，贾宝玉前所未有的凌厉。就算面对的是他的母亲，他也没有办法维持起码的礼数了。

        对于两人的感情，不管是贾宝玉还是林黛玉都是碍于礼教不能开口明言，心里自然怨林父不曾早早的定下婚约。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分开，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可是，如今所有一切的显示他和林黛玉本就是有婚约，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对，那他们现在所受的这一切究竟算怎么回事？曾经的痛苦，如今的有缘无分，都算怎么回事？

        王夫人的脸色愈发的黑了下来，在心里将林黛玉恨了个半死，却不得不强撑着“母亲”的威严呵斥道：“放肆！这是你和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虽然之前她曾和贾宝玉闹翻过一次，但是毕竟是在无人处，看到的下人也是她的心腹。如今却不一样了，这房间里虽然没有外人，却大都是贾宝玉身边伺候的丫鬟，更何况，还有她的儿媳妇薛宝钗。所以，王夫人不得不强撑着自己的为人母的尊严。

        如果王夫人态度软和下来，贾宝玉或许还能留下一些理智，可她偏偏没有。她的强势，她的霸道，她的自矜身份，无一不让贾宝玉无比的不痛快。心中愤恨再也无法抑制，“母亲？您真的是我的母亲吗？天下哪有一个母亲会像您这样算计自己的儿子？你明知道的，明知道我有多喜欢林妹妹的！你怎么忍心这样分开我们？”

        一声声诘问，算不得歇斯底里，却是声嘶力竭，字字泣血。

        捂着肩膀，贾宝玉痛得直发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那么的伤心，伤心几乎没有办法呼吸了，却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好像忽然干了一样。

        薛宝钗见状，忙上前搀扶贾宝玉，“二爷，你怎么样了？”

        女子，不该也不能随意的称呼男人的名字。就算是亲戚，也要缀上“哥哥”、“弟弟”等字样。不管是以前的薛宝钗还是现在的薛宝钗，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只有林黛玉才会看不懂王夫人的脸色，一再的犯这样的错误。

        想当初，当初王夫人知道晴雯私下直接称呼贾宝玉的名字便恨得牙痒痒，直道她轻佻不知羞耻。所以，晴雯才会落得那般下场。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理由，却也是众多理由之一。

        贾宝玉看着薛宝钗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却只觉得无比的丑陋，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厌恶视她如无物了，用力推开她，怒斥道：“滚！我不想看到你！”

        幸好，贾宝玉这次伤得是左臂，右手还完好。如果是是右臂的话，他就算再怎么生气，只怕也只能是有心无力了。

        薛宝钗蹭蹭蹭的后退几步，满脸受伤的看着贾宝玉，最后却也只是转头掩面哭泣。

        “孽子！孽子！”王夫人气得肺都快炸了，却也只能用力捶打着案几。

        “都做什么呢？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不知道宝玉需要休息吗？”老太太远远的的便听到了贾宝玉的大嗓门，所以加快了几步走，最后又听见了王夫人的怒斥，心中更是不快。

        之所以如此针对王夫人，不仅是因为她如今对王夫人满腔的怒火，更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她宝贝孙子休息，就是贾宝玉的生身母亲也不行。

        其实，老太太之所以不在，并不是她不关心贾宝玉的伤势，而是太关心了。所以，亲自向太医问疾。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问，竟然问出了让她难以相信的情况。

        事情还要从老太太离开林府的时候说起，风华为了表示关系，将陈老太医开的方子一并送了老太太。

        在得知贾宝玉伤势很是严重的时候，老太太是有一些生气的，可是到底还是关切更占上风。为了万无一失，老太太将风华给她的方子拿了出来，请太医帮忙看看，却不曾想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方子引来了太医的盛誉。最后，太医突然盯着方子看了许久，最后才喃喃的念着，那方子上似乎是太医院前院判陈济老先生的字迹。

        这位陈老太医，老太太自然是知道的。他的医术是出了名的，但是更出名的是他的坏脾气。自打从太医院致仕以后，再也不肯为任何一个人出诊，任你有再强的家世，再大的面子也不成。

        被拂了面子，那些贵人们照理说应该是要生气的，可是，他们都不敢。

        原因很简单，陈太医之所以成为太医，乃是因为他曾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治好了太上皇多年的顽疾。这是他对皇家的恩情，当然，若仅仅如此也是不够的。这点恩情，皇家也不见得能记多久，更不可能如此的容忍她。可是，皇家偏偏在以报恩的名义将他带入宫中之后，又因为他医治太皇太后不利以致太皇太后昏迷要治他的死罪。

        无论陈太医如何解释都是无用，最终陈太医被判了斩立决。只是，在他被押赴刑场之后，太皇太后又戏剧般的醒了过来，并且病情大为好转。正当政的太皇后悔不已，慌忙赦免了陈太医。之后，陈太医便平步青云，一直升到太医院院判的位置，得尽了皇帝的信任。

        所以，在前有恩后有愧的情况下，皇家对陈太医后来的举动很是纵容。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到陈老太医那里去碰壁了，省得丢面子。就算是快要死了也不去，因为那位陈老太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眼睁睁的看着有人死在自己的房门前了。

        说起来，陈家先祖为陈老太医取名“济”，本是取自“悬壶济世”之意。可是，这位陈老太医却是一点悬壶济世的心都没有。

        可是，在老太太得到的消息里，给贾宝玉治伤的应该是客居林府的老太医。

        照理说，这位老太医不可能是那位老太医。可是，林府的这位老太医也是姓陈的。这一点，让老太太有些糊涂了。

        老太太请太医帮忙确定，可是太医并不懂笔迹鉴定，看了许久也不能确定，只道就算不是陈老太医的字迹，也是有一个仿他字迹能仿得以假乱真之人。

        陈老太医医术虽高，却也不是什么书法家，怎么可能会有人去临摹他的字呢？

        隐隐的，老太太似乎想确定了什么。

        “没什么……”王夫人慌忙摇头，“我先退下去了……”

        王夫人想走，可是贾宝玉哪里能容她从容退下？

        “走？您以为您走了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贾宝玉依旧很激动，不，应该说是愈发的激动了。

        王夫人脸色变了，强自将压下了胸口的那股子恶气，“你现在身子不好，我不想和你争吵。等你身子养好了，我们再慢慢说。”

        老太太也不管王夫人怎么反应，只上前扶住贾宝玉，“你这孩子，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你这样不顾自己的身子？听话，好好……”

        话未说完，贾宝玉突然用力抓住老太太的胳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祖母，我要娶林妹妹，我要立刻娶她。”

        老太太怔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的劝，“玉儿，你别任性……”

        风华如今已经被册封为郡主，这和亲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虽然只是为数不多的人知道，却也不是什么超级机密了。若是贾家在这个时候插一脚，硬要娶风华进门，就等于是皇帝对着干，这不是找死吗？

        “我和林妹妹本就是有婚约的，她本就应该是我的妻子。”贾宝玉不想听老太太的劝说，不管不顾掀开了底牌。

        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瞠目结舌，好半晌，才算勉强恢复恢复过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管是王夫人还是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这事已经被隐瞒了那么多年，她们都以为会隐瞒一辈子的。

        “是……”贾宝玉想说“是林妹妹告诉我的”，可是，话未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老太太这话里有话，身体止不住的发抖，跟肩头的疼痛无关，而是浑身止不住的发冷，“您……您也知道？”

        “我……”老太太有些慌乱，“我以前隐隐的听说过……”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弱得几乎听不到了。

        贾宝玉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是一味儿的摇头，“原来你们都知道，原来只有我和林妹妹不知道。我们原本就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的，可是却被你们……”

        “宝玉……”老太太伸出手想要抚摸贾宝玉，却被他慌乱的躲了过去。

        拼命的往床里钻，贾宝玉蜷缩在床上，“太可怕了，你们太可怕了。林妹妹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在我们家，你们竟没有半点怜爱，只一味的算计她，算计她林家的财产。如今还要算计她去和亲，想要她的命。我明白了，你们不想还她那五十万两银子，对不对？这个家好可怕，你们都是魔鬼，你们不是我的亲人，不是……”

        “宝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看着贾宝玉面色的苍白的喃喃自语，老太太也是心如刀绞。

        贾宝玉如今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这一连串的打击下来，他真的受不住了。他全心敬爱和信任的人啊，竟背着他做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当初说得多好听啊，“如果可以的话，祖母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分开我两个玉儿的”，听起来好似她有多无奈似地，结果呢？都是骗人的！

        “走啊，走啊，我不想看到你们，不想看到你们……”贾宝玉激动的赶所有人走，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他趴在那里浑身颤抖。

        老太太无力的闭上眼睛，“你冷静一下，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走出了房门，老太太故意站定了，等到王夫人出来，一句话也不说，狠狠的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一巴掌，我早就想打你了。你最好求菩萨保佑宝玉过几天会好，否则的话……”

        老太太如今可谓是恨王夫人至深，当年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毕竟是闹得那么大，她又不聋不哑，怎能不知？可是，王夫人比她想得更难缠，抢在她出手之前毁掉了那纸婚书，并睁着眼睛说瞎话，非说那纸婚书是假造的。老太太没有证据，又不能不顾贾家的脸面去拿当年的案件档案对峙，这一拖，就是好多年。

        她用尽了手段和心机，想要给两个孩子幸福，将他们两个凑成一对。可是，最后她还是失败了。败在她要守护住贾家这点坚持上。为此，她失去了真心疼爱的外孙女，如今竟连命根子似地孙子也恨上她……

        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王夫人的错，都是她整出来的孽障。

        所以，这一刻，老太太也顾不得什么大家的脸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端午，我回老家过节，以至于更新地晚了许多，字数也不多，我今天尽量多更一些。另外，祝大家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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