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52 两“小孩”

“砰”得一声,两道几乎纠缠在一起的人影迅速分开，牙色身影的人尚好，微微旋身卸力,人便稳稳地站定了，月白色长衫的林陌玉却“蹭蹭蹭”的后退了数步，险些跌倒，身形数度摇晃才算堪堪稳住。

        这些,说起来很是麻烦,其实不过是须臾间的事情。

        风华不需要思考,几乎是下意识的认定了林陌玉所处的位置，脑子里来不及下达指令,身体已经飞快的向林陌玉奔去。以自己单薄的身体挡在林陌玉身前，风华来不及细看来人的模样，直接冲口而出一句，“你是什么人？竟敢私闯民宅！”

        话音未落，风华突然被一股大力拉得后悔了几步，林陌玉又再一次挡在了风华身前，他什么话都说，可风华却从他握着她的手劲里读懂了他的坚持和保护。虽然，林陌玉的心智还是一个小孩子。

        老人家皱起眉头，看都不看全身警戒全开，对他充满防备的林陌玉，只是上下打量着风华许久，“林丫头？！”

        虽然是问句，但是老人家的表情却很笃定，半点也没有询问的意思。

        接着，也不等风华做出反应，只看到她诧异的面色便大摇其头，“小时候看着挺聪明的，怎么长大反而变笨了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风华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于是，脱口而出一句，“冯师父？！”

        老人家微微一怔，他没想到风华竟会这样称呼他。天地君亲师，“师父”这个称呼本不该乱叫的。而且，加上姓氏，又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说不通的。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称呼，老人家也这么大年纪了，并不在乎这点小事，只笑道：“还不错，没有太笨了。”

        听到老人家这么说，风华的面上不禁染上几分羞惭之色，强忍着尴尬，微微拍了拍林陌玉的手以示安慰，自己上前一步道：“原来是冯师父到了，未能及时迎接，实在是晚辈的不是。之前不知师父身份，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师父多多包涵。”

        其实，风华也是关心则乱的。

        看到林陌玉遇到危险，她的脑子当场死机，完全不能运转，所以，其实她自己不知道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如果不是不是冯老先生的一句亲昵的“林丫头”惊醒了她，只怕她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回头想想，风华也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如果真的是遇到了危险，她不仅不该靠近，还应该远远躲开才对。并不是为了她自己的人身安全，而是为了不至于被对方挟持，以致林陌玉投鼠忌器。而且，离开了，她也能搬救兵去。

        只是，当时在那种情况下，她哪里还想得了这么多呢？

        冯老先生微微摇头，轻笑着将这件事情揭了过去，并不和风华多说这些没营养的话题，只是皱紧了眉头看着林陌玉。

        就算得到了风华的安抚，林陌玉的防备也没有卸下多少，仍旧牢牢的抓着风华的胳膊，警惕的看着自己的师父。

        “臭小子，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老人家了？”

        林陌玉也皱起了眉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冯老先生的眼睛，双眸中明显染上了迷茫之色。

        对于林陌玉的直视，冯老先生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很是开心，充满期待的等着答案。

        可是，过了许久，林陌玉终于开口了，“我不认识你！”

        说罢，也不管冯老先生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面上还有几分怒气，便拉着风华道：“姐姐，咱们走！”

        于是，冯老先生这下脸色是彻底的黑了下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跌跌撞撞的众人三三两两的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一边呼喊着同伴，一边叫着，“姑娘……姑娘小心……”

        风华看着他们面上、身上的伤，忍不住偷偷的瞥了冯老先生一眼，暗叹一声，这隐士高人果然都是很有些怪脾气的，也难为沈君实派来的这些护卫了，“是一场误会，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退下去看看各自的伤势罢。为了表示歉意，诊金由府里出。”

        虽然是沈君实的人，风华只是个“二房东”，但是，看到人受了伤，风华也不得不表示表示了。仅仅出诊金是不够的，回头少不得都得各自抚恤一下。

        急急忙忙赶来的苏嬷嬷看到这个场面，虽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是到底没说什么，只低声应是，便带着众人一起下去了。

        众人呼啦啦离开之后，夹杂在人群里的常风才显现出来。

        “常管家，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段时间，常嫂和情儿都很挂念你，你先回去和她们娘俩聚聚罢。”对于将冯老爷子请来的常风，风华还是很感激的。

        “啊！啊！”常风张大嘴指着自己的嗓子。

        风华顿时瞠目结舌，难道……常风他竟诡异的哑了不成？那……这位冯师父……

        这么想着，风华慌忙下意识的拉着林陌玉快速后退数步，面上显出几分惊骇之色。

        冯老先生不解的看着风华，随后，很快明白过来，快速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瓶，到处一粒药丸，顺势抛了出去。

        就是那么准，那粒药丸准确无误的落入了常风的口中。

        “咕嘟”一下，常风将药丸吞咽了下去，不消一时半刻便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着冯老先生抱怨道：“我说老爷子，您也早些给我解药，您看看这……这……”

        听到常风说这话，风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好在，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这段时日整得她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冯老先生不耐烦的挥了挥衣袖，“若非你一路上唧唧歪歪的，我老人家又何苦出此下策？你该庆幸才是！若是别人，可就没你这么好过了！”

        常风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听冯老先生这么说，想着这些日子口不能言的痛苦，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风华感觉自己的额头上似乎又一滴汗水滑落，怪不得这老爷子是一路打进来的，合着是因为常风没办法给介绍的缘故啊。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这老爷子真的是个急性子，竟不管不顾直接闯了进来，连给常风解药的工夫都不愿意耽搁。只是，苦了常风管家了。

        苦笑着安慰常风，用眼神告诉常风自己的理解，“辛苦你了。”

        常风略微尴尬的笑了笑，立刻便告辞离开了。于公，他该留些时间和空间给主子们叙旧；于私，离家日久，女儿年纪又小，他也是很想念，也该回去看看了。

        风华有些不知所措，之前她的反应有些太大了，想来这老爷子看在眼里，自然不会不明白，如今以来，心里必定会有些不舒服的罢。

        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冯老先生却探出手抓林陌玉的手腕。

        不，到了现在这一刻，或许更应该叫“林墨玉”才对。到这一刻，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

        习武之人，最忌被人抓到了脉门，林墨玉虽然失去了很多东西，身体里却还留着习武之人的本能。所以，他很敏捷的闪躲了过去，面上显露出几分不悦之色，“你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不是确定这位老人家并没有什么恶意，林墨玉只怕又要动起手来了。

        此言一出，原本就积攒着怒火的冯老先生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怒火了，“好你个臭小子，这些年来，我呕心沥血的教你本事，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这是欺师灭祖！”

        风华忙赔笑，“师父，您老人家别生气，墨玉他这是生病了。等他好起来，一定好好向您赔罪。”

        冯老先生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胸中的怒火难以熄灭罢了，于是，饱含怨气的怒道：“他就是个白眼狼！合着我这么多年的付出，还不如你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姐姐？”

        风华感觉自己头上一阵乌鸦“嘎嘎”飞过，心中极其的无奈。原来，这老人家老了以后真的会变成小孩。

        “那个，其实，墨玉他也不记得我的。只是，他身上一直有我的小象，所以……”看着冯老先生气鼓鼓的模样，风华强忍着笑意，尽可能委婉的解释。

        对于吃不着糖的小孩子，也只能告诉他糖不好吃了。对老小孩也是一样。

        果然，冯老先生听了这话，面上的怒色缓和了许多。不过，他仍旧板着一张脸，硬声硬气的道：“把手伸出来，我给你诊脉，看看你的伤势。”

        林墨玉索性扭过头，假装没听见。

        风华暗暗觉得好笑，这下终于明白之前林墨玉为什么会和老爷子动手了，先前她还以为是老爷子故意要试林墨玉的功夫，原来，是因为他着急着为林墨玉诊脉，一句话不说就去抓林他的胳膊，然后，林墨玉不给他抓，这才打了起来。

        虽然乌龙得有些想笑，但是，眼看着冯老先生的脸色又要变，风华忙出来充当消防员，一边对老爷子赔笑，一边对林墨玉道：“听话，把手伸出来。”

        林墨玉虽然仍旧有些不情愿，但是碍着风华已经发话了，也没有办法拒绝，最后只得不情不愿的将手伸了出来。

        细细的为林墨玉诊脉，冯老先生的眉头深锁。

        风华看一时半会儿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引着两人一同到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下。

        “张嘴！”冯老先生命令道。

        林墨玉蹙眉，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眼睛向上看！”冯老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查看林墨玉的眼睛。

        林墨玉眉头紧锁，再一次忍了下来。

        冯老先生又在林墨玉头上一阵按揉查看，直惹得林墨玉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冯老先生又坐回了林墨玉对面，“把手再给我！”

        被大大折腾了一番，林墨玉心里本就在忍着火，如今见这讨厌的老人家又要再来一次，便再也忍不下去了，“你烦不烦？”

        说罢，也不管冯老先生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只起身拉着风华的胳膊道：“姐姐，我们快走罢，时候不早了。”

        风华一怔，随后恍然明白。原来，林墨玉到现在还惦念着她要带他出去的承诺呢。

        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风华尽可能温柔的劝说：“墨玉，你听话，咱们改天出去，让师父给你好好看看病。”

        林墨玉皱起了眉头，面上明显写着不情愿，语气坚决的拒绝，“不要！”

        “乖，听话！”

        “不要！”林墨玉索性将头转到一边。

        说实话，这些日子风华太过于宠他了，宠得他不如以前那般听话了，总是时不时的给风华提出些异议来。

        若是以往，风华必定舍不得怪他，只是一味的哄着，就算费再多的时间也不会委屈他服从命令。可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比起让他高兴，风华更想快些听到他能平安无事的消息。

        于是，沉下脸道：“墨玉，如果你不听话，姐姐就不要你了。”

        风华从未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林墨玉一下子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也不敢再生气摆脸子了，忙受气包似的坐下，乖乖的伸出手，整个人显得十分的可怜。

        风华看在眼里，也不好受，忙拍着他的手安慰他，“你今天乖乖听话，过几日，我带你去个特别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林墨玉这个时候哪里还敢说“不”，可怜兮兮的点头道：“好。”

        风华按下心中的不舍，怜爱的拍了拍林墨玉的头，转而对老爷子道：“师父，您看墨玉这伤可严重？什么时候能痊愈？”

        “他好不了了！”冯老先生硬声硬气的道。

        风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像一记重拳击打在心脏最脆弱处，瞬间，全部的希望瞬间化为粉末，一阵风过，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身的血液，好似瞬间被抽空，就连呼吸都不能了。

        “像这样的小白眼狼，治好了他，也只是平白的惹我老人家生气。”冯老先生看着林墨玉，气鼓鼓的。

        血液，渐渐回流。

        身体，一点点回暖。

        心脏，慢慢的，慢慢的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师父，您……您能治好墨玉？”风华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问。

        冯老先生冷哼了一声，“能治好也不治！”

        说罢，起身便要走。

        风华顿时急了，豁然起身，“师……”

        “师父”二字未出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风华险些跌倒在地。

        这个身体本就不是很健康，这次换季，她又犯了一次病，好在有陈太医在，到底也没发展到很严重的地步。据说，是因为她之前思虑太过所致。陈太医嘱咐风华要保持心情愉快，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这些日子，风华的心境平和，心情愉快，已经好多了，却不想……

        “姐姐！”林墨玉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风华。

        冯老先生回过头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丫头，你怎么了？”

        风华按着太阳穴，轻轻的喘着粗气，按下焦急的心绪，柔声道：“无甚大碍，只是坐得久了不说，起身又起得太急了……”

        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小孩子一样的林墨玉，如今来了个“老小孩”，风华表示压力山大。

        冯老先生犹豫了一下，又走回来，直接执起风华的手，径直诊断了起来，“咦？我以前给你开的药方你竟没有用吗？”

        风华有些糊涂，随后很快想明白了，原来，林黛玉以前在家所吃的药是这位老爷子开的。只可惜，到了贾家以后，林黛玉就把那个药给停了，改用了人参养荣丸。为的，就是不想给贾家添麻烦，使得人家每每要单独为她配药，显得她好像很特殊似的。

        “不对，你的身体里好像……”冯老先生微微蹙眉，面上微沉。

        风华微笑，毫不在意的说道：“我这身体一直这样，好好坏坏都无所谓了，主要是……”

        冯老先生横了风华一眼，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道：“什么无所谓了？你这不过是小毛病罢了，给我两年时间，保准给你调养成正常人的模样。”

        风华愕然，有些不敢相信这老爷子的话。

        果然，风华这表情又刺激到冯老先生了，“怎么？不相信我老人家的医术？没错，当年我给你开的药方是不怎么好，因为，那个时候我初初涉猎医药！为了照顾这个臭小子，我这些年的医术是愈发的好了！”

        风华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可是，我们家的太医说，我们姑娘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情况极为严重，甚至活……活不了……”雪雁心下着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直接插嘴。不过，她也正好说出了风华心里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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